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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潇心知这位是长公主,微微一笑,福去,“长公主千岁安康。太后身边有姐姐陪伴,又有两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承欢膝下,只怕早就忘了绮月,就是入宫,也不受太后的待见啊。”
端安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先母早逝,由太后看顾过一阵子。她少年时嫁与将军孙少英,不久便随夫镇守青州去了。听闻最近一家子回京省亲,难怪此时会在这里。听闻这些日子端安几乎是住在了太后宫中,百般的殷勤热络,讨得太后十分欢喜。孙家的得势固然有他们投靠太后一族的忠心,也有端安不少的功劳。
端安伶俐的站起身来,先不回礼,拉住了云潇的手爽朗笑道:“一别十年,想不到妹妹出落得这样妩媚动人,怨不得母后疼爱你,说是风华绝代也不夸张的。”
端安年长云潇整整十二岁,出嫁的时候绮月和云潇都还是女乃女圭女圭,怎能记得她当年的样子?于是笑道:“长公主记得绮月,是绮月的福气。可是绮月实在羞愧,我确实是记不得长公主了。当年宫中锦衣华服的美人那样多,我记了这个又忘那个,长公主且不要怪罪吧。”
端安热情的拍了拍云潇的手笑道:“这有什么罪不罪,都是自家姐妹,无需拘礼。你那会子只有四五岁,我又整整离宫十几年,你不记得我也是合该的。如今不是依旧认得了么?快叫声姐姐来听罢。”
她这般风趣,云潇也莞尔道:“好姐姐,你这样体谅我,却为何不早早告诉我有这两位聪明可爱的小郡主,也好叫我这做姨娘的准备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端安闻得云潇夸奖两个孩子,眉眼之间全是笑意:“绮月还不认得我这两个女儿吧?来,这大些的是婵儿,这是阿媛。还有一个男孩子,今年十二岁了,跟随父亲留在军营,故而没来拜见。”
云潇一一听得了,掩口微笑:“姐姐讲解的这般详细,可是真要讨见面礼了么?”
太后闻言笑道:“端安快不要理她,这孩子总是胡言乱语,竟说些傻话。你不舍得那两份见面礼,还要赖到你姐姐身上不成?”
云潇挑眉道:“太后变了法儿训斥绮月小气,绮月偏要大方一把。”
说着,取下发间那一对前些日子献舞所得的白玉钗,便要往两个孩子手中放。端安到底跟随太后多年,眼见那玉钗独特,脸色都有些发青,赶忙拦下云潇,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这玉钗是太后赐予你的,怎能拿它当做孩子的见面礼呢?”
两个女孩子瞧见玉钗,心思都有些活络,阿媛干脆挨挤到云潇身边,眼巴巴的瞅着那玉钗。
云潇留意太后的动静,只见她眉头有些不展,嘴角牵动着却隐忍着不置一词,便笑道:“我与姐姐开个玩笑,姐姐如何这般紧张。玉钗是太后赐的,钗在人在,我如何不懂?”
说着,又是一笑,“只是见姐姐的两个孩子可爱,想赠些贵重的礼物,身上却一文钱都没有的,只有那两只玉钗。如今夸下海口,却该怎么办呢?姐姐不如将我卖了,将那钱买两串糖葫芦,逗孩子一乐罢。”
此言一出,两个孩子都咯咯的乐了,进来端茶的杨姑姑也是一脸笑容。太后以手掩口,忍俊不禁。
端安又好气又好笑,直拍云潇的手笑道:“你这鬼丫头,淘气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不过是皮相上文静一些罢了,竟还哄了我半日。你堂堂皇家郡主,难道只值两串糖葫芦了?”
云潇端起茶抿了一口,郑重道:“自然不。”
端安笑着瞪了云潇一眼,道:“总算还有句真话。”
云潇却没笑,更加严肃道:“我想,我大约只值一串罢?”
这下子,太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杨姑姑捂了肚子,偷笑不止。端安搂了两个女孩子,也是前仰后合。
待一屋子的人笑过了,云潇才微微笑道:“太后久在病榻,肠胃难免虚弱。估计着才服了药,是要进些茶点的,若能逗太后开怀一笑,多进些膳食,药效能发挥的好些,也是咱们做后辈的孝顺了。”
端安拉了云潇的手,温言道:“绮月果真是长大了,有这份孝心,是太后的福气呢。”
太后沉吟一下,亦是笑容满面:“这些年来,绮月的性子哀家倒是看得真。这孩子有时虽看似愚钝,其实很有心,也善良真诚。”
果真么?云潇心底月复诽,表面上却是兴高采烈:“太后这样夸赞,绮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太后端坐在软榻之上,闻言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的,昨儿呈上来的绣屏我已经瞧了,的确不错。还有太薇的家书……”
“太薇姐姐在山里过的很好,她也记挂着太后呢。不过修佛祈福最是要虔诚,她不敢随意下红尘呢。”
端安在软榻的踏脚上坐了,手里是满满的一碟蜜饯海棠,见了云潇亦是笑容满面:“不错,你孝顺,太薇也懂事。”
太后微微一笑,道:“就是你有心……也罢,天色已晚,你带着两个孩子歇下吧,让绮月陪哀家说会儿话。”
这便是有重要且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要说了,端安当然明白,于是带着两个女儿逶迤而去。
云潇便起身将端安送了出去,待她回来,便见代雅青正斜倚在软榻上,慢慢的翻着一本图册。杨姑姑在旁,掌着一盏造型奇巧的赤金云蝠纹宫灯,正专心的绞着灯花。屋子里散发了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也舒缓了心神。
云潇眼神犀利,已看到那书册翻开的一页,正是一株植物的图画。太后何时喜爱上了花草,她却不知,但也不以为意,向她笑道:“晚了,太后看书仔细伤眼。”
太后拉了拉自己平整的袖口,微微一笑,道:“太薇这孩子和哀家赌气,跑到山里去好几年也不给我一个信儿,哀家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没办法让她回心转意。怎么,绮月你倒是能制住她,让她给哀家写信贺寿?”
果然是为了写信一节。
上官云潇接了杨姑姑端来的茶,却只抿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的梨花木小几上,低低一笑,道:“太薇姐姐去了许久,我也想念的很。前几日便让我府里的人去拜访她,给她带些京城里时兴的玩意儿……也是想劝一劝姐姐。姐姐人是好的,只是性子孤傲,若是想明白了,还是会承欢娘娘膝下的。”
太后含笑不语,半晌才道:“你劝她给哀家写信?”
云潇不明所以,依旧笑道:“是,听说她还巴巴儿的寻了一箱子的物事要送给娘娘呢。可见太薇姐姐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代太后慢条斯理的将手边的茶碗端起,淡淡道:“是么……哀家如今只有她一个女儿了,其他的公主虽好,说到底,哀家还是最舍不下太薇。”
上官云潇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才让易初寒特意去找太薇,希望她能看在母亲过寿的份上,做一个低姿态的表示。毕竟骨肉亲情岂是这么容易割舍?
她们毕竟是亲人啊,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伤人伤己呢?
虽然不清楚这一对母女之间有怎样的恩怨,也放不下太后对绮月的算计,但以德报怨,焉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
她承认,她忘不了绮月之死,但日日在旁,逗她开心的铮儿,也是面前此人的亲人,上官云潇不愿意有一天,铮儿长大了,发现他一直钦佩的姑姑,心里只有仇恨,没有温暖。
一时无话,瞧着太后似有困倦之意,云潇正要告退,杨姑姑却端了一只食盒来,稳稳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太后半合了眼,淡淡道:“你既然来了,就替哀家跑一趟。这里是几样小食,送去给皇帝。听说今日来了一件要紧的案子,皇帝忙到现在还没有用膳。”
云潇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纤秀的少女慢慢退去,代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都做好了?”
杨姑姑点头道:“是,按照太后的吩咐,也会按时去通知皇后。”
太后冷冷一笑,黑眸里划过一丝阴狠,提及表侄女的时候,毫无长辈该有的温柔慈祥:“上官绮月此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杨姑姑垂首,闭口。
“哀家几次容忍,她反而得寸进尺……若不是顾忌着她攀上的那高枝,哀家早就下手了。怎么样,现在那边没有消息了吧?”
杨姑姑思索片刻,道:“的确没有了消息,而且听说,他又纳了几位美人做妃嫔,似乎对郡主并无留恋。”
“这就好,哀家要对付她,最好他是袖手旁观的那一个!”代太后一字一句的发誓,略有枯瘦的双手紧紧攥住了昂贵的铁红绣金百褶裙,留下千沟万壑一般的难看褶皱。
“她竟敢利用太薇恐吓哀家,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