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回到温泉池,推开了门。虽已是黎明,却点满了灯,营造而出一种朦胧昏黄的美。她抿起唇,慢慢看向池子边上坐着的几个人。
白蔻正举了一把木柄错银丝嵌象牙的壶,向几只同材料的杯子中注入了翠绿的茶水。而那个半低头,淡笑不语的,正是她挂念了许久的那个人。
他还是一袭白色的宽大长袍,黑发披散,几缕发丝散乱在两颊,更显出他的剑眉星目,鬓若刀裁。一夜不见,仿佛他又清瘦了许多,云潇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他并未抬头看她,只是默默的对着水面出神。倒是慕容先生认真的打量云潇一会儿,开口道:“云潇丫头,这心脉受了损伤,可要好好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那就不好了。”
云潇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在他身边,道:“不出几月,京城的事情就能办完,那时就回来,天天听先生的话,可好?”
先生还未答话,便听易初寒轻轻道:“云潇,以后不要轻易行动了,你这一次失踪虽然平安回来,但璇玑上下,都是为你担了半天的心。作为宫主,你不可再如此轻举妄动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也不想说。
如果我死了,云潇,这偌大的璇玑宫,都要你自己负责了啊……那个时候,你的一举一动,更是牵动璇玑宫上下的心。
从前是我太宠着你,你任性乖张也无妨,但倘若我真的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对云潇说过这么重的话,但是云潇依然默默的垂首,听着。她心里知道他是为她好,这话是对的。
不说别的,就说她失踪,引发他毒发,就足够她自责的了……
白蔻默默的将一杯茶递给云潇,半夸半调侃:“宫主,这可是单给易宫主调制的药饮,煮了三四个时辰才得这一壶,要不是瞧在你回来的不易,我还不舍得给你尝呢。”
云潇不声不响的接了,青碧的药茶在手心里轻轻晃动,映出了她有些落寞的脸。易初寒的神色也慢慢放松下来,半晌才轻声道:“回来就好……”
神情有些落寞,也有很深的疲惫。
慕容神医又为他把了脉,道:“好了,云潇回来了,你也可以安心休息了。我为你开个方子,你多休息。”
云潇默默的退出温泉,神情之中,隐隐可见涟漪。往日流彩如落霞风姿无限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晦暗。
她如何不知道,若非病势急转而下,慕容先生怎会轻易抛弃对世俗的成见,再次深入红尘?
大哥,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一定会想到法子,解开你身上的毒,也……
解开你我之间的禁锢。
你等我……一定要等到我……
她眯起凤眸,目色清透,如清澈凛冽的秋风,高华无暇,却带着让人太息的冷意与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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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萼枝头红尽吐,紫燕蹁跹舞。春事半阑珊,满径苍苔,微染如酥雨。频斟绿醑留春住,切莫催花去。一岁几多时?剧饮高歌,醉倒花阴处。
一个黑衣少年,正安静的坐在后山,望着远处的楼台亭榭。
处处都有灯光花影,繁灯衔接似千百道金虬,直到远处,疏疏密密,却只似星辰萦络。树梢上下,错落灯光,把红绿的颜色都烘托出来。
再看水中倒映着绿柳红桃之影,与岸上花树连成直线,只觉若离若合,疑是疑非。
龙纹小鼎里,一缕香分烟,似兰胜蕙,香得幽静。一截断纹古琴,正在凌寄风手下抚弄。那琴身都像蛇皮似的,背面刻着鸟篆二字,名曰:“凤吹”,拂弦清越。凌寄风慢慢的和弦按曲起来,先如松岩秀峭,长风来下;弹至中间,又似云波浩淼,激浪有声。那窗外的松涛竹籁都引入弦中和成一片,原来弹得是《天波曲》。
学习古琴,本来是一时起兴,但璇玑宫的二公子素来落寞,总是找他研讨,两人俨然就以琴会友了。是以,他的琴,倒也比寻常人高雅一些。
俊毅的脸带着一丝疲惫,发丝微乱,身上的衣服也随意披着,露出精壮的胸膛,还有浅浅的古铜色肌肤。
离得近了,看得出,轮廓很深的他,有双深蓝色的眼睛,宛如大海一般,幽深而神秘。挺直的鼻粱、略薄的双唇、坚毅的脸部线条,将那又似狂野又似慵懒的气质诠释的淋漓尽致。
只是,此刻的他,脸上并没有那千年不变的笑容。
而是淡淡的哀凉。
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而且,他自信自己,很聪明。
因而若干年前,七岁的姐姐带着四岁的他拜倒在璇玑宫下,易魁端详了他们姐弟许久,终于还是首肯。姐姐喜极而泣,他却还是那样淡淡的样子。易魁有些奇怪,问他:“你能入门学艺,为何还是这般闷闷不乐?”
他小脸一皱,语气淡淡:“只是入门,还未学艺成功,何来欢乐?”
易魁再看向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他对姐姐说:“迷小姐,令弟天分极高,但璇玑宫非避世之地,若是不能保他性命,小姐可还愿意他入门?”
姐姐幽幽的一笑,道:“长老言重了。如今我与他都是刀俎上鱼,能活一日都是赚来的,哪里考虑的了许多?”
他一直低着头,但是易魁的神色,他都悄悄的看个仔细。易魁听罢姐姐的哭诉,只是摇头太息,慈眉善目中隐隐还有不忍。
他终于放下心来,这里,应该是个世外桃源了。连日来的血腥追杀,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了。然而姐姐却毅然站起身,向易魁道:“如此,善儿就拜托给长老,我即刻就下山去。”
“姐姐!”他怔在那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害怕,“姐姐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