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哽咽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一直将小主当做自家的姐姐来看。我姐姐和姐夫闹了别扭,我也是陪姐姐哭的。不过姐姐和姐夫感情很好,不过几日就又蜜里调油了……”
忻嫔笑了一笑,道:“偌大的宫殿里,倒还有你真心待我……也罢,起来。我想吃些樱桃羹,你去厨房传了来。”眼风瞟过桌上那据说是皇后送来的糕点,秀丽的小脸暗了一暗。
她望着曦儿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定了定神,向屋子外道:“来人。”
珠玉帘子响动时,门外果然走出一个青衣白裙的女子,清秀而大方,她盈盈一拜,向忻嫔道:“小主,叫陵春做什么?”
忻嫔心口一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皇后赏了我山药糕,可我嘴里发苦,什么也吃不下。不如就赏你了。”
陵春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闻言道:“既是小主今日不愿吃,奴婢留着糕点,改日吃也一样。”
忻嫔双手一颤,挤出一个微笑,道:“我说了赏你,就在这里吃吧……你坐下,我和你许久不聊天了,一边聊一边吃吧。”
说着,那戴了赤金红宝护甲的手指,将那碟子点心往前推了一推。
陵春的眼风,缓缓扫过那精致小巧的糕点,不由多了一分哀戚与了然。
主仆二人果然坐下,絮絮的说起宫中旧事。忻嫔忽然一笑,道:“前几日是故去的大长公主的寿诞,你是怎么知道的?”
陵春一边用手绢抹去唇边糕点的碎屑,一边缓缓道:“奴婢刚入宫的时候,服侍的是龚老太妃,太妃疼爱大长公主,常在她寿辰的时候命奴婢做糕点,故而奴婢知道。”
忻嫔点了点头:“老太妃待你不错吧?瞧你言语得当,性子平和,只怕都是老太妃教导的好。”
“是。太妃慈祥,从不苛责打骂宫人,宫人都十分敬佩。”
眉目如画的宫妃扶了一扶发髻上的八宝玲珑金簪,又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自己纤长柔女敕的手指,最后将妩媚娇艳的眼神投向那已空空如也的碟子,柔声道:“既然如此,我也想尝一尝那什么藕粉糕,你去小厨房做一份——记得,我有着身孕爱吃酸,你顺手做道梅子汤。”
陵春起身,端起碟子,行礼告退。
她背对着她。
因此陵春没有看到,盛装宫妃唇边,若有似无的一缕笑容。
而忻嫔也没有看到,青衣小婢平和却十分哀戚的脸上,簌簌滚落的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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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三年四月三十,太中大夫司鹏腾上谏,弹劾石中塘“大肆圈地”、“收受贿赂”等罪名十二条。(注:太中大夫,官名。秦官,掌论议,汉以后各代多沿置。唐、宋为文散官第八阶,从四品上。宋元丰属制用以换左右谏议大夫。后定为文官第十一阶,金称大中大夫,从四品。元升为从三品。明亦称大中大夫,为从三品加授之阶。)
乾元三年五月初三,文华殿大学士费恪复议,称国舅石中塘曾多次扬言,“舒玄,小儿也”,对圣上多有抱怨。(文华殿大学士,官名。明洪武十五年(1328)置,秩正五品,本为辅导太子之官,后侍皇帝左右,以备顾问。仁宗时阁职渐崇。清沿明制设大学士,秩正一品,文华殿前本有中和殿、保和殿衔,乾隆十三年(1748),省中和殿,保和殿亦不常置。乾隆后,文华殿大学士常列四大学士之首。)
乾元三年五月初七,京畿官员抓获一起盗贼,于其赃物中发现御用香烛、蟒袍、玉器等百余件,更有明黄之色的袍服十二件。贼子供述,此乃石家宅中之物。帝闻言震怒,命皇城使抄检石家,得上用物件无数。(皇城使,官名。始见于唐末。宋太平兴国六年(981),改武德司为皇城司,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宫门启闭等事,并司侦察,可直达皇帝。其司实际主管为幹当官。皇城命名须有皇帝之命方得主管,平常仅用以表示官阶。宋徽宗重定武臣官阶,改皇城使为武功大夫,于五十二阶中为第二十六阶,南宋高宗改定次序,以为第十五阶。)
乾元三年五月初八,石中塘及石家成年男子二十五人入狱。帝命提刑王忠亲自审案,定下罪名十六条之多。石家衰落之兆,路人皆知。(提刑,官名。提点刑狱公事简称,或称提点刑狱。宋置于各路,主管所属各州司法、刑狱、监察地方官吏并劝课农桑。时公文用语称“选”,其官署称宪司。宋神宗熙十年(1077)又置提点京畿刑狱。金有提刑使,后改按察使。明、清皆于各省置提刑按察使。)
乾元三年五月初九,皇后石氏求见皇帝,不允。以自残求见,为帝所不齿。
乾元三年五月十一,忻嫔上报,言石氏曾赐山药糕于己,其害喜而不食,赏于宫婢陵春,陵春当夜暴毙。帝震怒,责石氏迁出坤宁宫,暂居坤宁宫后殿。
山雨欲来,云潇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带着血腥味道的风。
“不必担忧,石家什么也没查到,齐云鹤在甘泉岭上把一切打扫的很彻底。”易初寒似乎看出了云潇的隐忧,叙叙安慰道。
天香园里,青衣的公子坐在一张宽大的雕花乌木椅上,一只手的手肘撑着一旁的茶几,手指抚额,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冷清的眼眸闭合着,两排长睫毛投下了漆黑的剪影。
云潇则懒洋洋的趴在他肩头,长发如水般披散在肩后,这般的衣衫不整,却也平添几分天真娇纯。她闷声道:“我知道齐师兄的本事……我是纳闷,陵春怎么会暴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