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照得那草原如梦似幻,云潇口中衔着一支野花,哼哼唧唧,不知是哪里的调子。青衣男子气度不凡,慢慢踱步而来,虽未有笑容,却语气平和,淡淡有一丝喜悦:“云姑娘,你是哪里人?”
为什么要问我呢?云潇烦躁的摇头,都不要问我是谁是哪里人,我就是我,我没有家乡,我的家已被毁了……是的,家破人亡,血流成河,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云潇努力睁大眼睛,想避开水清浅身上的香气,却无能为力。
又是一个会幻术的人……
该死!
两人跌坐在房间软榻中,云潇的后脑磕到了木头窗台,生疼的紧。水清浅俯在云潇身上,呵气如兰,在云潇耳边婉转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倒叫我也有几分不忍杀你了……真可惜呢,偏偏识破了我的秘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不行。云潇屏住呼吸,试图运功抵制她的声音与气息。
幻术丝丝入扣,吞蚀了云潇的意识,她心中又惊又恐,又一次的幻术来袭,让她无可奈何。不过,水清浅的幻术似乎不及殷梦沉,因为——
她此时,虽然脑子里昏昏沉沉,却还有清晰的判断。
所以上官云潇绝不会束手就擒,反而悠然一笑,道:“死在美人手中,却也风流。不过烦劳美人让我死个明白,为何你功夫这么好,却甘愿蒙受风尘呢?”
水清浅暧昧的用冰凉的指尖划过云潇的脸,随即微微皱眉将手收回,娇声笑道:“来不及告诉你啦,我最讨厌拖拖拉拉。”
眼见她玉手已轻轻按上云潇的脖颈,只待一发力,云潇便会身首异处,上官云潇却忽而右手一伸,将窗台上摆的那一盆青玉镂雕花的四季长春盆景勾住一翻,泥土夹杂了碎石,正正倾倒向水清浅的后背。
“呲!”
她忽而放开了云潇,身子飘摇,已然摆出一丈,平静的脸上竟是一丝恼怒,随即又向云潇冲来。
只是这一瞬间功夫,云潇已经疏通了身上的穴位,脚步轻点,已避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这一招不高明,却救了云潇的命。
然而侥幸逃生的上官云潇,第一次在劫后余生没有微笑。
因为她看到,小小的铮儿,圆头圆脑的铮儿,正紧紧的抱着水清浅的腿,一脸的焦急与痛苦:“水姐姐,求你不要杀我姑姑!”
六岁的铮儿,早就从方才的生死对峙中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尤其是云潇被水清浅挟制的那一刻,他更是无比恐慌。
一个是恩人,一个是亲人,即使是成年人也难以做出的抉择,一瞬间必须由这个六岁的孩子来接受。
上官云潇目眦尽裂,怒道:“铮儿,我说了让你回去!”
铮儿可怜兮兮的瞅了一眼云潇,又充满希望的抱了抱水清浅的腿——水清浅不知为何,居然也一脸平静的任他抱,如水眸子里还有隐隐的泪光——颤声:“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闻言大为无语,上官云潇心里把璇玑宫的某位大神咒骂了无数遍——你生出这么个榆木脑瓜的小孩儿,在生死关头做出这么脑残的举动,是打算气死我吗?
他看懂了情势的危急,为什么不知道自己保命?
他明明知道要自保,为什么还跑到房间里?
还还还搂着水清浅的腿哭哭啼啼的装委屈,你还当她是平日里亲切温和的水姐姐吗?
上官云潇已经在宽大的袖子里准备好了暗器,此地不宜久留,更何况涉及了铮儿的性命。她打算虚晃一招,然后撒出暗器,在水清浅躲避暗器之时,再放出璇玑宫独制的迷幻药物。手法不高明——但,此刻能活命最重要!
然而,她却惊愕的看着,铮儿慢慢松开了手,直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倒退着离开水清浅。
而那艳妆黑发的绝子,居然淡淡的笑了一笑。
“上官公子用的好计谋啊……”她黑眸里狠毒的神色一闪,“居然利用小孩子下毒!”
上官云潇一愣,便见铮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自己身后,拉了拉云潇的衣袖:“姑姑快走,我……我在她的腿上扎了一针,她动不了啦!”
那是前几日,铮儿缠着自己要学暗器,云潇随手递给他的,冰魄银针,针头涂了特制的麻药,可以让中针者暂时失去局部的控制力。
云潇大惊。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看出敌强我弱就已经不错,他居然还巧妙设计,让她有机会月兑险!
当下便揽了铮儿,奔向窗子。只待窗户开启,便能纵身一跃,跳下楼去。
然而,那乌木雕花的窗子,云潇方才跳进来的窗子,居然——
被封死。
冰冷的铁条交缠,牢牢的将窗子钉死,手指都不能穿过,遑论是人?
云潇大惊失色,连忙用剑去砍,那铁条却纹丝不动,反而迸出几粒火星。她这里焦急的砍着,却见那水清浅红衣一闪,双臂上扬,已腾空而起,从屋顶奔出!
云潇连忙手挽铮儿,也运功飞起,却发觉那几可容身的洞口,已经被同样坚硬的钢铁所封死。
门,窗,墙壁,地板,突然哐哐哐的抖动起来,云潇惊讶的发现,这间屋子是用精钢制成,此时门窗墙壁一齐向中间拥来,被钢条刺破了的砖石夹杂着尘沙,向云潇和铮儿席卷而来。
该死!
云潇随手拉过铮儿掩在怀里,仅剩一半的长练扫过屋子里的妆台、床榻、板凳,一个个试图塞在向他们逼近的铁条之间,阻止铁笼收拢的趋势,却想当然的失败。
暗黑色的冰冷的玄铁,瞬间将他们包围、逼近!
“姑姑!”铮儿吓的面如土色,紧紧抓住云潇衣摆,却不敢哭闹,怕分了云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