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稍缓,但党内、军内的肃反工作接踵而至。一天夜里,陈云虎夫妇被宣布隔离审查。两口子和其他被隔离的人都不明白,出生入死的人突然失去了信任。
提审陈云虎的人问:“陈云虎,你回想一下,进入我军以来,有什么没跟党讲清楚的?”陈云虎说:“我参加红军以来,努力工作,从无二心,坦坦荡荡,我不必向谁讲什么。也没人问我要我说什么!你们今天要我说点啥?”“我提醒你一下,长征途中,在经过川东时,你月兑离部队一个晚上,回来时揣了大笔经费,是怎么回事?”审讯的人问。陈云虎回答:“我离家八年,那次赶巧路过家乡,回家看了看。临走时,妹妹背着我,装了几百大洋,两根金条。我回到部队才发现,军情紧急,没法退还。”“这不是你干了什么的回报?”审讯的人又问。陈云虎瞪大了眼睛:“你们怀疑我?我干了出卖组织得的好处费?我说啊,你几个小子,把眼睛睁大点看看老子,当年那么艰苦的环境,那么频繁、紧急的战事,国民党高官厚禄利诱,我那些人没一个动心,我们没有被打垮,没一个当逃兵!我妹给的钱,你们以为是特务经费?我们团在那里少了一兵一卒吗?有那么愚蠢的敌人,只给钱不求回报的吗?混账话!这笔钱,关键时刻养活了我的全团!我相信我的每一个战士,可你们怀疑起他们的长官!”“我们没这么说,是你说的。你说这些有谁能证明?”云虎想了想,他当年的警卫员、司务长都已牺牲,谁能证明?“现在没人证明,当时我的警卫班长背的钱,后头交给了司务长,他们都牺牲了,那时你们可能还在为蒋介石做事呢。你们要找证明人,到九泉之下问去吧。”陈云虎反唇相讥。几个人跳起来,拍桌子打巴掌:“你不要早来几天,尾巴就翘到天上去!”
审问继续:“前年,你好像又收到一笔钱?”云虎说:“我妹妹听说我结婚,找人捎来的一千法币。”“前年,你儿子都一岁多了,编的话要有点可信度!”审问的人不屑一顾。陈云虎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桌子:“你们红口白牙,只相信自己,别人都是假的!现在,前线、后方,消息传递慢,她的贺礼晚到,极有可能。你去延安社会部查一查,我妹妹带着一批人,在敌占区,在为党做事呢,你们凭什么怀疑人家?革命就不兴手上有钱呐?只相信自己才革命?共c党发展到今天,你们干了些啥?一群小秀才!”审讯的人说:“陈团长,冷静。我们是让党保持高度的纯洁,更好的发展、壮大。请你配合。我再问你,你的孩子送到哪去了?”陈云虎提起孩子就伤心:“送到我妹妹那去了,我们两口子,出生入死,养不活自己的儿子!”他掉下了眼泪。审讯的人又问:“你擅自动用部队资源,为你转送儿子,对吗?”陈云虎有些语塞……“你妹妹是干什么的,那么有钱?”“老子有权不给你说!”陈云虎有些歇斯底里,一张凳子横飞了过去……
对陈云虎,审查者没法,他毕竟是红军,经历了长征。
同样的审讯在另一间房里进行,对象是袁菊。从参加革命的动机,到参加革命的过程,都没得人证明。青年学生,都简单,一腔热血!听说共c党真心抗日,就来了。没想到,随军艰苦卓绝几年,血雨腥风中挽救了很多战士生命的她,因自己的家庭背景,因自己无法说清而又无人证明的参军历程,她好似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在漩涡里永远都靠不到岸。她被怀疑是打入内部的潜伏特务!她的敬业,被当成是获取革命阵营信任的手段!
革命队伍是不能有任何隐患的,尤其是领导人身边,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虽然她看上去是一个弱女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嫌疑特务!袁菊被秘密处死。一向批判“攘外必先安内”思想的团体,最终没有跳出这个圈子。
两个月后,雷正阳的证明材料送到部队,陈云虎又是经历过长征的老干部,得以恢复原职,可物是人非。领导、战友劝他,这场整风,很多人都受到洗礼,想开些。陈云虎怒火中烧:“他们凭什么说袁菊是特务?凭什么无根无据把人给我杀了?我还说他们是杀自己人的刽子手呢。”几个人赶紧劝他少说些好。
一桩新仇在陈云虎心中萌生……
云秋收养的五个孩子相继结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郝云鹏与徐丽欣结为伉俪,周勇和黎中吉分别娶了桂水城里商人和小职员的女儿。谢兰嫁给了太安国民兵队长徐世禄的小儿子。
孩子大了总得离开,禹辰比禹童小一岁多,和覃先生、柱子、耿东、向福贤的孩子差不多大。云秋叫向福贤把几个孩子带到万州,在那里上中学,又把禹童从桂水中学转到万州读高中。几个孩子走一处,相互有个照应,生活起居安排专人管理。
陈云秋身边清静了些,但心里没空。面对县里警察局长姚立的专案调查,她感觉不是滋味,虽然这次模准了他的脉搏,提早进行了准备,让姚立没抓住把柄,但云秋和王元庆、覃爹谈起,总有些不踏实。资深特务,面对有这样规模,不算共c党,也算她的同情者的潜在对手,会善罢甘休?只要风声水起,他肯定会卷土重来!他会怎样出手?我们有能力应对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要是我们想左右县里一些官员的命运,能办到吗?”云秋和王元庆探讨。“理论上说可以,像以往为牧春、郝云鹏操作那样,肯定起些作用。”云秋又说:“我去贿赂他的顶头上司?比如姚立,花钱把他舀掉?他的上司级别高,手腕深,不是小钱能搞定的。我才不去花那冤枉钱呢。”王元庆说:“最简单的方式是直接搞掉他。”“那样做,容易引起他人的联想,可能带来负面影响,不到万不得已,不那么干。”“那……你想啷个做?”王元庆模不清老婆的想法。云秋说:“现在官场最忌讳啥?忌讳通共!要是我们来个移花接木,离间一下,给他戴顶红帽子,姚立的官运不就到头了吗?”王元庆说:“我们能做到吗?”云秋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一个职业特务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总是隐患。搞不定,再按你说的做。”
“郝云鹏在局里,给他谈一下这方面的想法,也可给江先生吹吹,看他们能不能有所作为。”王元庆说。云秋点了点头。
姚立算是有事业心的人,不想碌碌无为的打发时光,警校毕业,从警近二十年的他,时刻都在渴望辉煌。国家内忧外患,他那帮同学、同事心急如焚,都想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展现所学。可目睹身边的一切,不时的心灰意冷,官场尔虞我诈,太**,买官卖官,没有他们正常的成长空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到副处,花了些积蓄,才坐上了这山区穷县警察局长的交椅,内心实在有些矛盾、彷徨。
山区,民穷,土匪孳生。姚立这个警察局长面对的地方,匪事不断。初来桂水,他计诱巨匪李绍臣下山,迅疾出手,将其击毙在城南小吃店,长期盘踞在帽儿山的土匪成鸟兽散。在同事眼里,他算文武双全,顶天立地,有了些立足之本。来桂水时,上司语重心长,散匪,无关大碍,真正有威胁的是“g匪”!他们组织严密,是党国最凶悍的敌人!现在表面与其合作,是面对海外强敌的无奈之举,到任之后,要把防共、限共当成自己的第一政务!“g匪!”姚立痛恨至极,多年来,搅得党国心神不宁。他也不解,党国高压政策:宁可错杀三千,不让一人漏网!十年镇压,赶不尽,杀不绝,还有人铤而走险,加入他们的行列,与党国作对!前段时间,进行的所谓“百团大战”,让党国至上而下绷紧了神经!
面对墙上的地图,姚立陷入了沉思,自己跃跃欲试来到桂水,多方出击,可这里一潭死水,让他感觉无用武之地,除了偶有散匪扰民案发生,没得他想的共党活动线索。桂水是“g匪”遗忘的角落?陈云虎是共党的团长,他的孩子大老远送回来,送的人居然是**的伤兵!天衣无缝,太安那伙人,陈云虎的妹妹,经营着那么大的生意,有着十几条枪的家族武装,周围老百姓、官员都给她说好话。她跟她哥一点都没得往来?鬼才相信!要盯紧这伙人,说不定关键时刻会惹事。
“报告局长,有人求见。”郝云鹏打断了姚立的思绪,递了一封信给局长。是老婆的来信,向他推荐一个她的远房堂叔,想在他这里找份工作。郝云鹏给局长添了些开水,等局长下一步的指令。“叫他进来。”“是!”
来人叫赵远生,四十三、四岁,**的排长,退役后没得好的工作,从重庆来到桂水,希求通过局长找份工作。民国时期,警察局长权利还是很大的,他对手下警察有解、聘、任、免权力。安排个亲戚不在话下,自己从重庆来上任,身边本来信得过的人都不多,平时也显得寂寞。姚立安排赵远生跟郝云鹏熟悉局里工作,一周后到一中队任小队长。
孔俊如坐镇桂水,四平八稳,没得前任描述的那样凶险。“乡党”头目们对他好像尊重有加,县上大小事务配合还算默契。他晓得,对乡党这种地头蛇,莫过多的触及他的利益,就会相安无事。县长要有点远见,和这些人争蝇头小利,不值。
乡党们对警察局长姚立小有报怨。随着战争进程,各种税赋的加重,县财政原本拮据,警察局养了一班警佐,还额外强拨了一些特种款项,县里官员办公经费减了又减,难以为继。一家欢喜多家愁。大家找覃科长叫苦,覃牧春说:“你们啦,拜神都走错了庙门!现在是战时经济,过几天艰苦日子吧。”私下里把经费的去向抖了底,要大家多找县长想办法。姚立把持那么多拨款,也没见抓到啥共c党,他的到来,扰乱了政界秩序!
开始,孔俊如开导大家,战时经济,一切为了前线,勒紧裤带,赶走了小日本就好了。他也进行一些形势教育,我们中国搭上了美国的战车,小日本很快会被赶出中国去。打败了日本鬼子,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后来大家看战事依然胶着,难以忍受这空头支票,不停的跑到他那儿叫苦抱怨。大凡官员,听多了,看多了,他的有些观点难免会发生变化。他也觉得姚立神经过敏,花那么多钱,一个共党的影子都没看到,桂水地处偏僻,民风淳朴,哪里到处都是共c党哦,杯弓蛇影!
孔俊如找姚立谈话,想从警察局的盘子里削减一些经费,给其他部门应急,让其他部门也能有效运转。姚立一听,脸上就不好看:“现在我们对共c党是一种高压态势,他们才不敢露头,才没得流窜人员。要是警员减少了,没得了震慑作用,坏了事啷个办?”孔俊如说:“老姚哇,我们来之前,人家桂水也没出啥大事,莫神经紧张。”姚立说:“我们来时上面是啷个交代的,我的县长!”“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我们这是贫困县,没得能力养这么多警佐,换种方式思考,要是乱起来了,烧到那些人的,我们顺势又恢复,那些家伙哪个还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这也是策略噻。”孔俊如是老政客,自己的观点不容改变,道理上准备充分。姚立说:“既然县长下了决心,愿意承担风险,我还有啥说的?”他心里骂道:“这个软骨头!”
姚立被釜底抽薪,心里对孔俊如天大的不满!那些乡巴佬说啥子,他就听啥子,没得一点头脑!猪!他回到办公室,气急败坏的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唰”的掀在地上:“他妈的,老子是为一己之私吗?”郝云鹏不晓得局长气从何来,默默的给他收拾东西,姚立大吼:“莫收拾了,去把陶利荣给我找来!”
警佐队队长陶利荣来了,姚立宣布砍掉警佐,陶利荣留守,撑起警佐的门面,养几个关键处所的线人,其余解散。安排停当之后,他叫来副局长,作了相关委托,说自己家里有事,带上两个随从,骑马回重庆了。
姚立觉得很受伤,自己好不容易挣得个局长的位置,一心想大展宏图,干一番事业,哪想到,还是受制于人。他回到重庆,把两个跟班安置在客栈里,自己回去和老婆、孩子享天伦之乐。
第三天,原来“二处”的同事刘国友来访,两人边喝酒边摆龙门阵,谈得很投机……
姚立从刘国友嘴里晓得孔俊如这个县长也是买来的,一介儒生,在官场上几上几下,靠家里的几个钱,才当上桂水的县长,跟他怄哪门子气?刘国友说:“现在上上下下,**不堪,认钱不认人,只要有了钱,随时都可取而代之。用你平时所学,略施手段,桂水那地盘早晚还不是你的?警察局长手上花的钱,不一定非求助于财政。”姚立茅塞顿开,才感觉自己的有些思路要调整。
几天后,姚立回到桂水,心情好了很多。他把警佐们找来,一一的安抚,答应县里财政稍有好转,就请他们回来上班,并从局里的资金舀出一部分,作为困难补助发给大家。警佐们很感动,体谅局长的难处,千恩万谢的去了。
姚立把刘国友给他推荐的萧长鼎安排在警佐室,又把赵远生调了过来,和陶利荣一道统领全县的线人。经过严格筛选,从解聘的人员中,挑选了三个忠心的警佐回来上班。
桂水中学,现在规模比以前大了一些。初中每个年级两个班,高中每个年级一个班,全校师生近三百人。高中学生,比初中学生成熟得多,思想活跃得多,思维也严谨、敏捷、宽广得多。学业之余,大家把校方“莫谈国是”的告诫置之脑后,一些进步书刊在学生手中传阅,学生们时常在寝室里举办一些时事沙龙,分析国共两党,分析盟军与协约国,分析中国的抗战形势。有时群情激昂,齐唱一些抗日歌曲;书写、印制一些小传单;大张齐鼓在校园还进行演讲,把自己的观点展示给校友,甚至老师。世界是属于有活力的青年人的,他们激情四溢,相互感召,校方的三令五申,无法阻止他们的**思维和强烈的报国热情。
一天,五个学生被叫到校长室,几个警察和警佐们恭候着他们。接下来,学生的寝室被搜查,床单下,行李中,不少的进步读物被搜出,其中五个学生被带到警察局接受调查。
学校管理层神经也很紧张,学生手上的**,令他们自己觉得难辞其咎,除迅速告知学生家长外,校长不得不亲自出面,到警察局找姚局长沟通。姚局长热情的接待了校长龙轩,龙轩承揽了校方的责任,希望学生们能早点回归校园。姚局长说:“龙校长,你我都为党国办事,今天,从学生手里收缴那些读物,触目惊心啊!听说有些是你们图书室的书!你们应从源头查起,莫让这些学生受到毒害。我们国民党人办的学,不能培养我们的掘墓人吧?”“是,是。我们失察,我回去认真清理,堵住源头。”龙轩晓得涉红、涉共的严重性,话言话语中缺少些底气,但他想把几个学生领回学校教育。“这几个孩子嘛,等事情查清之后,我们会做出恰当处理。”姚立没有答应释放,甩给龙校长一个悬念。
几个学生的家长听说孩子遭抓,心急火燎的,到了警佐室,提出想见见孩子,哪行?案情还没查清呢。警佐们把所有收缴的赤色读物摆在面前:“这些就是从你家孩子那里搜出来的。”家长们都吓了一跳。警佐们煞有介事的夸大其词,你儿子的案情如何如何重大,涉共、涉红是杀头之罪!当父母的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被警佐们训斥一番,心里惶惶的,自己的儿子还得救。放心,从警佐室出来,就有掮客上来联系,帮着料理、打点。
桂水中学的老师张继扬听说学生遭抓,也紧张了一阵。但被抓的学生没一个是他的发展对象,他心里踏实了很多,敌人盲目抓人,说明他们根本没得啥子把柄。地下党的同志叫他静观其变。
姚立来钱不需要明火执仗,线人们给他的情报,桂水中学最富有的几个学生,家里出得起钱。他晓得在校的青年学生,都有些激进,哪里都可以搜出些进步书藉,抓他几个,都没得人感到被冤枉。家长交了保释金,几个学生接受一顿象征性的审讯、教育后,相继得到保释。校方也被课以罚款,责令收缴、清查涉禁读物。警察局长一手导演的来头不小的查禁、收缴涉禁读物,让很多人绷紧了神经。其实在桂水警局,只有萧长鼎、赵远生两个人才晓得其中的奥妙。
姚立做梦都想有轰动的政绩,他想成为桂水万众瞩目的政治新星和无可挑战的铁腕,这是他更上一层楼必不可少的跳板。
萧长鼎能猜出姚局长的心思,他想给局长露脸的机会,要是局长能坐镇桂水,自己肯定也能得到吹糠见米的好处。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里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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