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4月6日晴
今天是我们在晋西省千光县底村小儿麻痹专科医院度过的第二十八天。
“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没有黑暗的时候,只不过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也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重录感受
今天的日记很短,只有不到四行的内容,是一则读书摘记,内容是世界著名文学家——《约翰·克利斯朵夫》和《巨人传》的作者罗曼·罗兰的一则名言。
这段话摘自王剑著的《强者》,这本书的内容,前文已有交代,是反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一家国有企业改革的大潮中涌现出来的一位企业改革家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印象了,但借阅这本书的前前后后的每一个细节,至今我都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这是我在这家医院的病床上,艰难写下的最后一则日记!
从三月九日我和父亲千里迢迢,几经辗转,历时一天,于当天傍晚走进这家医院的病房住下来算起,到四月十二日兄弟带钱去结账接我们出院,辗转了一天多,直到第二天(四月十三日)中午才又回到家为止,我们父子两人整整在那里呆了34天的时间!
期间,我先后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是在3月14日上午,先做了右下肢的矫形手术;本来正常情况下,第二次手术是要等到3月底才能再做的,但我实在忍受不了在异地他乡思念亲人的痛苦,所以几次三番,三番五次的去和医生软磨硬泡,直到彻底打消主刀医生——也就是这家医院的俞院长的所有顾虑:再大的痛苦我情愿承担,手术若有什么不利因素或其他什么严重后果,也与他无关——之后,才在3月22日上午,又进行了第二次——右上肢的矫形手术。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俞院长和他的助手们,对我做出这个决定所发出的感叹:“这小伙子,太坚强了,八天做了两次手术,实在佩服,太了不起了!你是我们这家医院办院史上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第一位患者!”
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除了我的妈妈之外,还有我的恋人——莫夏捷!
从小到大,22年的人生历程中,我由于身体的原因,从没有出过远门。出过远门,从没有在外面过过夜;在外面过夜,身体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苦;受这么大的苦,心里从没有这么难受过!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母将我撇在了邻村外婆外爷家过夜,结果半夜三更我哭着喊着非回家不可。逼得舅舅们没有办法,只好将我又送回父母身边!
还记得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年冬季有一天,由于学校搞勤工俭学活动,白天我的堂兄们,进山背煤柱,由于下午回来晚,学校临时决定,晚上不再上晚自习。我由于身有残疾,从没参与过这类活动,自然也不知道这些情况。所以下午早早吃了饭就去了学校。等到晚上下自习,去叫哥们一起回家时,才发现他们一个都没来!
按说学校离家最多一里路,但在没有月光的晚上,一道又窄又深并且道路紧靠山坡的沟里,路上又没有一个人影,对于从没走过夜路的我来说,这无异于一步步走进了虎口!
刚走出校门,离开大路,走上回家的小路,我抬头一看见黑咕隆咚的深沟,便“哇”的一声哭开了!这哭声惊动了老师们,最后还是我的一位在沙窝中学当教师的姑表兄,从他班里找了两个学生,将我送回了家!
说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我并不是一个胆大、刚强的人,反倒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但在这家医院里,为什么表现得那样坚强呢?
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忍受不了思乡念亲的痛苦!
直到那一年,我才真正理解了唐代诗人王维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里表达的感情: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