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辰直至亥时初才自军营回庄子。
军营外自然有老夫人派来侯着他的人,回到庄子又听小厮低声事情说了一遍。
说实话,站在冷清一的屋子外头他心情有些沉重。
不是责怪冷清一,可却有种无力感——
自己的妻子和祖母斗的不可开交,生死仇敌一样。
任是谁都会觉得头疼!
屋子里,樱桃的眼神瞟啊瞟,半响后低声道,“少夫人,世子爷在外头,要不要奴婢去迎迎?”
“不用,他想通了自然会进来。”
挑了下眉,冷清一眼底清明通透,不带半点忧色。
种厮可侯。如果连这点事都想不通,那楚夜辰就真的白在军队混那么多年!
足有两柱香功夫。帘子掀起,楚夜辰挺拔若松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
几个小丫头有眼力劲的上了茶,屈膝退下。
屋子里只余下夫妻两人,瞥一眼握着茶盅望着她凝眉不语的人,冷清一抿唇一笑,“你心里在怪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无耐。”望着冷清一笑意盈盈的眉眼,楚夜辰莫名的觉得有些轻松。
这一刻,他丝毫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实话实说——
祖母是他该孝顺的,妻儿是他该保护的。
可偏这两个该是他最亲最近的人却是水火不融,好像生死仇人。
而他面对百万大军都不眨下眼皱眉头,却不能让祖母顺心,不能让妻子安心。
“别多想了,以后大不了我让着她就是。”伸手帮楚夜辰揉开眉心的十字,冷清一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不是她心里想的那样的美好,以前冷氏的记忆里也都是楚夜辰对她的冷落,但打她第一眼看到他,他就在以自己的方式维护她,尽量的让自己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一路到现在,楚夜辰的尽力她都半点不差的落在眼底。
如果是别的男人,或者早依了长辈的话把她休了吧?
吁了口气,也不知在感慨什么,她笑笑,“要不,你把我休了吧。休了我,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胡说什么,这话不许乱说。”瞪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安慰般一笑,楚夜辰摇摇头,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又笑起来,“你也真是的,把祖母身边的人打杀了吓吓祖母也就是了,偏把她那院子里外打砸的乱成一团,怕是这会爹爹被你都要气疯了。”
“管他呢,谁让他老是板着脸训你来着,这么多年不理不问的,才一回来就摆起父亲的谱。”
“他是长辈。”沉默了下,楚夜辰笑着拥了冷清一,“我有你,有舒哥儿纤姐儿,还有咱们末出生的儿子,够了。”
“是女儿。”
“好好好,女儿一样,我都喜欢。”
“这还差不多。”
用过晚饭,丫头们服侍冷清一梳洗罢,两人躺在床上,楚夜辰轻轻的拥着冷清一,想了下道,“明个儿我回府一趟,父亲那里总得让他出口气,至于你这边,就对外称病暂时不出门了吧。”
“好,不过你可不许答应他们什么条件,半个都不许。”
“放心,不会给你一拍两散的机会。”
窝在他怀里,冷清一扑的笑出声来,“这话你也听说了?”
“嗯哼,怕不止是我,过不了几天估计全盛都都知道我家有悍妻了。”
“那还是我的错喽?”
“我家娘子怎么能错呢,我家娘子英明神武,聪明睿智……”
“得了,就贫嘴。”轻轻的捶他一下,冷清一正想说什么,不妨猛的哎哟一声,小脸变了色。
楚夜辰一惊,“一一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是他,咱们的孩儿,他,他……”
“孩儿怎么了,你不舒服?来人呐,请御医……”
“不用不用,我没事。”把外头的人打发了,冷清一才好笑的看着有些惊惶失措的楚夜辰,嗔怪的瞪他一眼,拉了他的手抚在自己的小月复上,轻而欢喜的道,“不是我不舒服,是咱们的孩儿刚才在动,宝宝动了,你模模看……”
“动了,有吗?”
狐疑的掀下眉,楚夜辰的大手轻轻的,小心冀冀的抚上去。
半响没动,他扁扁嘴,“一一。”
“咱们的孩儿不喜欢你,肯定是的。”
楚夜辰扬下眉正欲反驳,大手下,自冷清一月复中传来的清晰的抖动让他唰的缩回了手。
灯影下,脸都白了,手指着冷清一的小月复,激动,欣喜,还有更多的说不出来的怪异,他拉着冷清一的手似孩子般来回的重复着那话,“一一,一一,动了。真的动了,他喜欢我,喜欢爹爹,哈哈……”wvun。
听着他开心的笑,冷清一只是轻轻的把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
而身后,楚夜辰似贪玩的孩子,大手伸至冷清一的小月复上,“宝贝给爹爹动一下,乖呀,宝贝乖,爹爹疼你……”
黑暗中,冷清一翻个白眼,真够无聊的。
可心里月复诽着人家,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开心激动?
虽然她早就是两个娃的娘,但这可是冷大姑娘头一回真正的体验呐。
……
镇国公府书房。
楚清扬脸色阴霾,“这样的媳妇我楚家可不敢要,你现在就回去,给我马上写休书。”
“父亲您真的打算这个时侯和冷府发生争执?”楚夜辰勾了下唇角,眸底深处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掠过,父亲如今可是被圣上明令在家休养,说是体衅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可何尝不是对父亲疑心,准备卸去镇国公府兵权的一种方式?这种关键时刻,以父亲那般谨慎的性子怎会冒着和冷若风这个圣上宠臣翻脸的决心,执意要休一一出府?这一点也是他并没不太担心一一的原因之一。
大不了父亲和祖母住镇国公府,他和一一在庄子上住。
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这么一想,楚夜辰心头反倒坦然起来,“父亲若是执意责怪一一,那儿子只好随着一一在庄子上住着。”
“你为了一个女人,要忤逆不成?”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更何况是父亲您并不清楚这几年来府中的情况?”淡淡的一笑,楚夜辰目光平静的迎上父亲暴怒的眼神,“咱们府反正已经成了盛都人眼中的笑料,再添一桩也无所谓。不管父亲您如何想,反正儿子是不会离了自己的妻儿,也不会和一一分开的。”
“你个逆子。”
“若父亲不怕冷若风打上门,不怕被圣上责怪您管家无方,您大可随意对一一出手。”
“你想做什么?”
楚夜辰看着父亲愤恨的眼神,心头似是被重锤狠狠的敲了一记,半响后他才睁开眼。
缓缓的一笑,摇摇头,“不是儿子做什么,而是您该问儿子,一一她会做什么,她敢做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咪了下眼,楚清扬狐疑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在威胁我?”
“父亲,您小看冷家的人了。”他吃的一笑,眸子里竟有抹挪愈掠过,“您若是把一一逼急,她敢把咱们这镇国公府一把火给烧了。父亲您若是不信,不妨试试?”看着楚清扬微皱的眉头,他再接一句,“还有,她连皇后都敢顶撞,父亲您信不信您会进宫告您的御状?”
“那又如何,当今圣上对孝为本,难不成会支持她忤逆?”
“她忤逆不忤逆的儿子没看到,儿子只知道,她手里一定会有老夫人从前所做种种的人证物证,还有今个儿父亲您看着她把祖母屋子里的人都当场打杀,把那些有问题的香都烧成了灰烬,可您信不信,只要有需要,她会转眼就把这些东西再一一的拿出来,呈给皇上?”
“不可能,我的人亲眼看着她烧的。”
“所以儿子才说,您不了解一一,小看冷府的人呐。”望着父亲紧皱的眉,狐疑的表情,楚夜辰不再多说什么的拱拱手,“父亲若是不信,儿子也没办法,儿子多说无用,告辞。”
“这事,我会重新考虑的。你去看看你祖母吧,她总是把你养大的。”
“父亲不说儿子也会去探望祖母的。”
楚清扬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半响后叹口气,“容府那边……”
不等他说话,楚夜辰己出声打断他的话,“即是父亲早就有意和容府疏远,何必又在这个时侯和他们亲近?”
“可那毕竟是你曾外祖家……”
“亲戚哪家都有,但这种明目张胆的欲打别人家主意的亲戚,要来何用?”
“你去吧,我最近被皇上疑心,只能在外头转转,朝政上的事你自己小心就是。”
似是终于承认自己从年来不曾回皇城,已经与这个地方彻底的格格不入,楚清扬脸上多了些苍老。
父亲就是再不承认,终于还是一天天老了呵。
记忆中的伟岸风姿不再,有的只是一日日的苍老和虚弱。
门口,楚夜辰心头一悸,却只是缩了下眼神,静静的转身走了出去。
是人都会老,他也会有老的这一天,一一也会。
如祖母,如父亲一般,在时光的河流里挣扎,最终于淹没。
可他却知道,他也好,一一也好,绝不会像父亲祖母这般不顾一切一味为难身边的人。
甚至他这个亲儿子,亲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