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两滴……晕红了半池清水,涂滩一片。
“啪啪”两声,一簇蓝焰串起,诡异的摇晃,李斯特叼烟点燃,吐一口白雾,藏在阴影里的侧脸看不清表情,“说出来指使你这么干的人是谁,或许,你还能活下去,不然,死法,有很多种。”
半个身子泡在盐水里,铁环吊起胳膊,一只手腕断掉,一只手没了五指。年轻男子低垂着脑袋,血水滑过额头,模糊了迷离的视线,依旧不答。
“继续。”弹落烟灰,李斯特眯眼,眉头微微拧紧,水牢铁栅栏外,一身月光清冷。他无情,他无意,他视人命为蝼蚁。只是,他却还不及他誓死追随的男人一半。
尖叫凄惨,如鬼喝。
那一晚,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抬头的间隙,一把冰冷的枪管抵上额头,男人的声音悠远鬼魅,来自地狱,“死,还是活,你决定。”他选择了活下来,用自己的血起誓,生死追随男人,因为这个男人值得他这么做。
“马尔代夫的海水很蓝,”悠悠的说一句无关血腥的话,李斯特低头,笑得狰狞,“椰树也很高,后院子里的花在这个季节也应该开了一片。”
几欲失去知觉的身体一瞬怔住,转瞬,又瘫软如泥,悠悠的悬挂在水池间。“她已经死了,”年轻男子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微弱。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听见,瞥向与那个女子几分相似的面靥,语气里清清淡淡,如马尔代夫海岸边一漾一漾的海浪,有着隐隐的力道,“卡特,你还是开口了。”李斯特指尖微动,火光猩红的烟头转眼泯灭成碎末,“你姐姐不是我杀的,还有,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好像已经忘记了。”
“不要用眼睛看事实?呸,李斯特,我看的是你从我姐姐胸口抽出的刀!”褐色的眼眸瞬间迸发出怨恨,他的仇一天不报,他一天不能死,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没有了机会再去看一眼旭日东升,“不是想知道指使我的人是谁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是杀。”
杀,那个掩藏在一切之后的影子,至今没人看过的男子。
“想知道你姐姐胸口的那一刀是谁插下去的吗?”讥讽的笑过,李斯特挑眉,白色月光下,发白的侧脸阴晦,“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玛丽安。”那个叫做雪莉的巧克力女人,曾经给与他这世上最美最奇特的感受,却死在他面前,而殷红的血液染透了一片鹅黄色的地毯,微笑着闭上曜黑的双眼。
挣扎,铁镣磨破腕间,卡特一瞬间发了狂,黑暗中瞳色骤亮,“李斯特,你这个骗子,雪莉是玛丽安的姐姐啊!玛丽安那么喜爱雪莉,她怎么会这么做!怎么会!”
“陷入爱河的女人,如何不会?”斜视,李斯特冷语,“你们家族多富有,想必作为继承人的你是最清楚地。只是,如此富有的金钱是如何得到的,作为天真孩子的你大概就不清楚了。杀和你父亲的合作,在你没有出生前就开始了,而到最后,你父亲也只是做了别人的垫脚石。”想来这一切的因果缘由,他也只不过是经历了这些年才理清。而杀布的局,只要你身在其中,想跳出,看全局,确实难。
房间中一刹那变得安静,安静的仿佛没有的生命。
“你说的都是谎言,如果杀只想将我们家族作为垫脚石,为什么,现在还在继续和我们合作?”倔强的昂起头颅,卡特不相信,单纯的心思猜不透这一切的纠缠。“叔叔也说杀是一个十分守信的商人,他和我们家族的合作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财富。”
到底是个孩子,猜不出来所有事情的纠葛缘由。
“当初我出现在马尔代夫是杀的安排。”吐出烟圈,李斯特笑得如幽冥鬼差,飞挑的眉梢沾染着死亡的气息,“虽然一直受命与他,但我却从未没见过杀一面。”感觉到难以置信的视线,他对上有些颤抖的双眸,“因为每次刺杀任务都是通过电话连线,而且音频被调整过,所以,即便现在我和他面对面,我也不会知道我对面坐着或站着的人就是杀。与你,一个小鬼,你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就更不可能了解杀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凭你叔叔的话,你就相信,照着杀的意思去做,你太单纯了。”微微勾唇一笑,他眯了眼,话锋急转,“不过,你要是还想找我复仇,那么,抱歉,你没机会了。”黑幽幽的枪管举起,扳机扣动,枪声响起的一霎,冰凉的子弹穿透卡特还在跳动的胸腔,无情,无意。
瞌眼,深吸一口气,女子最后的残喘还在他耳边萦绕。雪莉,那个跳起舞来宛如精灵的女人,那个笑起来宛如太阳的女人,那个柔情盘在他的肩头对他说爱的女人,同样,死在了他的绝情绝心下。爱是绊脚的死神,可是现在他偶尔想起那个叫做雪莉的女人,心口总会隐隐的犯疼。或许,这就是爱,在死别之后的知晓。
“先生,清理干净了,是那个人。”拨通电话,李斯特的声音一如平常的冷漠,没有起伏,“夫人的事情我会继续调查。”
他的曾经已经过去,剩下的便是追随着值得自己追随的人,寻找着属于自己生活的晴天。
月初的新月弯弯,白光微冷,隐躲在云雾之中。
莫少卿取下耳麦,坐在床畔的身影僵直,悠远的目光没有焦点,黑色的瞳孔阴暗。杀?周劭爵?他的对手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又或许,这两个人,本就是同一个人?
拆开手机,换一张卡,输入加密的号码,嘟嘟两声拨通。
“克里斯,那批货现在送出去,凌晨准时交给周劭勋。”清冷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撤回在新加坡的人,周劭爵不用再时时监视。”
他的吩咐总是这么简单,挂断电话,躺进床褥,莫少卿扶额,邱海心抱着念海时的微笑,还有念海憨憨睡着的乖巧模样绕的他想入睡都难。他们本是一家人,可是现在,却硬生生的被拆散。
利索翻身,莫少卿坐起,靠在床头,拿过柜台上的烟盒翻开,抽出一根含在唇齿间,点燃。随手,拉开抽屉,他捻出藏在最底下的照片,唇角笑得明媚。
这张照片是他五年前从海岛上别馆上偷偷拿走的,伴着他走过了寂寞难捱的五年,现在,却依旧是他寄托思恋的引子。
“这是你以后的家,记住,我是你姑姑。”那一天,他跟在她身后,几次想要抓住那双修长的手却没能碰到一丝。
“这是你以后读书的学校,乖乖的听老师话,别给我添麻烦。”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她眼中闪躲的隐痛,让他觉得她的飘渺。
“现在,把蜡烛吹灭,许个愿。”那天,冬日白雪皑皑,她提着蛋糕,半夜回家,浑身酒气,看他的眼中有思念深深。
“明天春节,今晚你回邱家。”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邱海心坐在大厅,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对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安静悲伤。
“再有下次,你们就准备横着回家。”那一天,她狠的不像个年轻的女子,一群少年在他面前满是血迹,而她第一次牵紧他的手,把他护在怀中,许久不放。
“你从来就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那一天,大院里她被爷爷打肿了面庞,舅舅的也是火气冲天,他自此知道她是舅舅的私生女,邱家,不待见她。
“喜欢吗?送你。”那一天,他收到她送的第一份礼物,却在她的生日宴上,一群男人围着她一个女人,隐隐升起的嫉妒让他明白,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姐。
“这条裙子姑姑穿好不好看?”那一天,她在他面前有着小女子的娇羞,妍丽,惑人,而他深深压抑的感情再也不受控制的如藤蔓疯狂滋长。
“姑姑知道你最乖,又是第一名,你想要什么奖励?”那一天,他羞红了脸,得到了她的第一个吻,印在侧脸,滚滚发烫。
“你床单怎么脏了,出了什么事?”那一天,他第一次梦遗,在梦里他与她巫山**,却在清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糗到了极点。
“少卿喜欢姑姑吗?心里喜欢的那种?”那一天,她和他一起种下龙胆花,她问他喜不喜欢她,染赤的面颊妖媚,迷得他失了心神的吻着她,热烈青涩。
“少卿,姑姑想和你一起生活,你愿不愿意?”那一天,她和他一起堆起雪人,几个月的暧昧,让他爱生她,而她也开始迷陷,错失的眼神看着他一如在看另一个人。
“我是你姐姐,不是你姑姑。”那一天,邱老爷子的拐杖像雨点,砸在她的背上,而他在爷爷破碎的斥责里,得到了最坏的答案,她的爱给的不是他,是他的爸爸,他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公司很忙,今晚不回去了。”那一天,她开始疏离他,忽近忽远的让他疯狂,失措,他爱她,而她却开始逃避,逃避她认为扭曲的爱情和被世俗排斥的不伦。
后来的后来,他们爱了,短暂的甜蜜之后,却是不得已的分开。
和衣而睡,莫少卿终是闭眼。这么多年来,他受得的一切,为的不是继续纠缠在过去的是是非非,而是以后的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