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经年,邱海心醉了酒,像个孩子似的,勾着他的肩头,窝在他的怀中,胡乱的摩挲着他的胸膛,扯着他的袖口,傻傻的痴痴的,可怜的像只要失去牵线的风筝,一遍又一遍贴着他的耳际,带着哭腔的轻语呢喃,“少卿,她怀孕了,你们要结婚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少卿,她怀孕了,你们要结婚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安静的车厢,简单的话,重复再重复,诉说着她心底最深的挣扎:明明心中一直想要却是顾忌着不敢要,明明狠下了不再要却依旧执着的想要。
“快了,阿心,快了……”托着摇晃的后脑按进自己的胸膛,莫少卿顶着柔软的发顶,一遍又一遍不知烦腻的回答着邱海心不安的心,平静的呼吸间宣誓着他的心。
暗夜没有月光,只有点点的星辰闪烁着微微的冷光。
抱着人坐进热水中,莫少卿扶住邱海心,翻折好袖口,抽下毛巾,沾湿了温热的水细细的流动,一点一点的给着人搓洗。
氤氲的热气,衬着酒意蒸红了邱海心的脸,红腾腾的像开得极致的罂粟,只要沾染一点,便会只求沉迷不愿醒来。
略略粗糙的指月复摩挲着越发消瘦的肩头,触模着硌人的骨节,他禁不住叹息出声,像是遇到河底暗石的急流婉转着激荡出心底深藏的情感,“阿心,你哪里老了,明明这么美……美得依旧让我害怕你会被别的男人给骗走……不过,还好,你现在和以后都只能是我的。”褪下衣物,莫少卿涉足入水,圈过还在迷糊的邱海心,坐在自己怀中,回想起五年前那场无疾而终的躁动,他笑得青涩又甜蜜,“刚刚爱上你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无法理解自己这种有悖常理的感情,可是后来,自己想通了,也就不再用伦理纲常的思想束缚自己,只是想着法子的和你亲近。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嫉妒那些个在你身边环绕的男人,嫉妒他们可以和你毫无嫌隙的相处,而我却只能顶着弟弟的身份遥遥的望着你……”举起一捧水,自肩头洒下,莫少卿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幸福又无奈的诉说过去和现在的心,“除了用那样卑鄙的方法占有你,我实在想不到如何才能让你的心不再躲避我。就像现在,阿心,我明明对自己说不要伤害你,可是,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这样逼着你走向我……”绯色的唇印上有些微热的面颊,他一路慢慢探下,埋首在香味飘渺的脖颈间,一口凶狠,深深的牙印带着血丝清晰的显在邱海心的锁骨上,“阿心,就算你恨我,这辈子我也要把你锁在我的身边,不准离开……”
骨节分明的脊背一霎绷直,因为疼,涣散的目光聚集了几分,骤然明亮后又逐渐冷却。往身后温热的胸膛又贴近几分,邱海心哼了两声,如同一只初生的猫儿,娇小的让人心疼。
“酒醒了?”随手捞过宽厚的毛毯裹住人,莫少卿躬身横抱起邱海心,坐上床沿,握着毛巾仔细的擦拭着湿湿的长发,“饿吗?要是饿了,我让楼下阿姨给你做夜宵。”
晕眩的摇摇头,她难得温顺,依偎在一直贪恋的胸口,邱海心半合着眼,任由耳际吹风声呼呼,驱逐着她的醉意。“少卿……”回头,她慵懒的开口,透着丝丝诱惑,捕捉到微凉的唇瓣,手掌攀上沾着水珠儿的肩头,微微用力,推到怔愣住的人,带着最后的怀恋,求索着最后一次的温存。
吹风机落地,哐当一声,拉扯下插头,无力的停下了转动。
热烈的纠缠,邱海心一如沙漠里的遇难者,带着死亡前最后的星火,灼烧完自己一生的希望。
没人知道她无法纾解的煎熬,看着自己爱的人成为别人的爱人,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成为别人孩子的父亲,而她面对所有的一切,跨不过心底的沟壑,她也只能退缩着选择放弃,放弃自己的心,看着自己的爱人走向别人……
落花春雨散漫时,堪说青丝绕情思。
如旱田遇甘霖,莫少卿不愿放手,鼓动的指月复沿着突兀的脊椎一路滑下,回味着刚刚的浓情,他话语柔得如丝帛,“阿心,阿心……”
他的呼唤喟叹,是她在这世上听过的最美的声音,比过天籁,胜过梵唱,渡她过这条忘川河。
疯狂的结合,疏泄着他心中郁积许久的不安和惶恐。捞紧人,莫少卿细了一双凤眉,轻合的眉间是被重新接受的安心。由着战栗的指尖带着矛盾的心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呼吸着她的呼吸,满足的感受着鱼儿之间相濡以沫的珍爱。
“再过几天她的肚子应该看得出来了!”临摹爱意的指尖终是滞住,邱海心低笑,漾水的秋眸中是不到的忧伤,淡淡流淌,“结束了呢,真的结束了呢!你是她的新郎,她孩子的爸爸,一家人真好……”
温情流缓的气息被没有平仄的声音打断,瞬间冻结了刚刚的缠绵,隐隐透射着温情后的绝情。
感受到这场欢愉背后的空洞,他的心方才着了地寻得须臾的安稳,此刻有半悬在空中,飘摇不定。“我不会和她结婚。”一句话坚定,否定了邱海心软儒的陈述。莫少卿探掌,一把捉住想要撤回的小手,劲道十足的贴上自己的凉唇,轻轻吻上,细细啄咬,“阿心,这辈子,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不会。”
流光的眸子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浅浅白月光,他像一只精灵王,浑身散发着柔软的暖光,迷离间,蛊惑着她的心,让她毫无防备的去选择深深相信。
“我曾经勇敢过,却换来满身伤痕;再面对,我怕了,可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期待着,少卿,是不是这辈子,我都逃不开这要命的爱情?”抽回有些麻痛的手,邱海心习惯的缩成一团占着床面一角,“抱紧我,少卿,抱紧我……最后一次……”
寥寥声音轻得像随风飘散的柳絮,听得他想要哭却只能更在咽喉,发不出半点声音。绕上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莫少卿拥住人,七分力道将人深深扣进胸膛。敞开心的诉求,让他欢喜,亦更是让他恐惧。或许,过了今晚,他的爱人便是真正的决定放弃了他,不再去选择在禁忌的漩涡里挣扎着疯魔,而是宁愿远远看着他独自静静等待枯萎的结束。
伸展开双手,邱海心勾上他如玉般洁白的脖颈,和月兑水的鱼儿似地,钻进莫少卿的怀抱,阖眼。
今晚,是她所有纠缠着反复着的感情画上句点的夜晚,明天醒来的时候,她会对着初升的太阳说一声早安,然后鼓起勇气再也不回头的斩断让她沉沦的爱情。
夜半人静。
掖好被角,莫少卿退出身子,指尖拂过邱海心染着泪痕的侧脸,是心痛,却找不到可以倾泻的径流。他怎能不知她的矛盾忧虑她将自己困锁在道德伦理和痴情深爱的夹缝间,想要狠心不再却是做不到,想要举步追逐亦是做不到。只是,她怎么能狠得下心在他舒意了心的时候,给他蚀骨的缠绵,作为最后的告别来结束他的爱?
留下一条门缝,他站在外间,半倚着白墙,捻一支烟,一个人寂寞的抽。半晌,他灭了烟,对着一直直立在楼梯口的影子开口,“刚刚的记者警告着,偷‘拍到的照片,过些时候在准登报!不然,直接做掉。”
“先生,如果到时候新美总裁没有出现,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付之东流的……”捏着文件袋的手不由自主的扣紧,担忧的说出口,李斯特隐在黑暗中,皓白着一张脸,像漂浮的鬼魅。
碾碎丢在脚边的烟蒂,莫少卿站直了脊背,单手抄在口袋里,斜侧着的脸因为背着光,更显得森冷,泛着幽幽的黑墨色,“他会来。”为了确定自己家族的血脉不外流,更为了报复周劭爵的设计,他相信,如此高傲的男人绝对会来。
两个人的夜晚,隔着一道墙。她在房中安静入睡,他在房外沉默算计,只是是谁又狠得了心的说再见?
晨光微醺,透过薄帘照进冰凉如水的房间。
“走了?”踢散一地的烟头,莫少卿拉开阳台门,背对着橘红的阳光,静默了一张没了神色的面盘,淡淡的龙蛋花香飘溢,晕开了一室的孤单。
时间如捻长的麻线,毛糙的延伸着,擦破人心。他站在床尾,她坐在床头,相看,心默。
“嗯,”毫不避讳的赤’果着身体取下干洗好的衣服穿上,邱海心拢了长发,背对着莫少卿,藏住自己虚弱的面色,挪步走近门口,依旧不多语一句。
“真的不会再爱了吗?”没有阻拦,莫少卿倚在阳台门框上,垂落的长睫遮住了他的伤。
“嗯,”门打开,邱海心走的干脆,挺直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合上的门边。或许,以后的日子里她还会无法彻底忘断,但,时间这么残忍,她终是有一天可以慢慢愈合自己深藏的伤。
人走了,房空了,他,终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