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精美的腰舆缓缓停在巷子里,再往前面就是太医院迎着寒风隐约能闻到从里面传来阵阵的药香味。站在轿子一侧的如熙一挥手,四个轿夫都垂首散开。如熙一撂帘子,将郁致从腰舆里面缓缓扶了出来,又低头对着她耳语了两句。
郁致放心地点点头,然后又机警地望了四个轿夫一眼。如熙聪明之极,立刻开口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娘娘去太医院一会子马上就出来。”
四个轿夫低着头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言。
“姑娘放心,我刚才已经通知曾太医了,他就在门口等着娘娘。”如熙一边扶着郁致前行,一边轻声与她耳语道。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院子里许多小太监提着药篮子来来回回的忙碌着,郁致下意识将身子隐藏在大门口,给如熙使了个眼色。如熙一点头,快步低着头进去。不一会,曾太医就随着如熙出来。
曾太医的脸色依旧和昨天一样,没有丝毫表情。他侧目看了一眼郁致,也不多礼,直径向前走着。郁致望着他高大的背景,心里直犯嘀咕,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紧紧跟在他后面。走了不多一会,三人绕了两条巷子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四角。曾太医缓缓转了过来,眼睛木然地盯着郁致看了一会,一捋长须,有些拿着腔调似的开口道。
“郁良纥还健在?”
郁致微微皱眉,曾太医这句话表明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和爹爹时相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帮助自己隐瞒龙胎的事情。可这样开口问候“旧友”,显然别扭至极,似乎是不希望爹爹还在的口气。
她压抑住心中的疑惑,面上平和地回道:“爹爹身子极好,一直都很硬朗,谢曾太医关心。”
抬头看看曾太医的表情,他似乎大有不以为然之意。郁致心里更疑惑了,这曾太医摆明了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可为什么会施援手相救呢?
“哼。”曾太医冷冷哼了一声,覆手在背后,口气生硬道:“既然是郁良纥的女儿,也就该知道为什么老臣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谎报病情了罢。”
郁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虽然这曾太医对家父出言不逊,对自己也没有尽到臣子的礼数,但究竟是帮过自己,她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曾太医盯着她看了片刻,他一对眼珠子鼓鼓的突出来,就这盯着看怪吓人的。可郁致的目光也丝毫不退让.直接迎上他的目光,一副坦荡荡不怕目视的样子。
好半天,曾太医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摇摇头道:“这个郁良纥,一辈子还是那个怪脾气,罢了罢了。你想知道什么,眼下老臣可不得空和你闲聊。”
郁致抬头望着这个说话怪异,面色古板的曾太医,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这古怪的性情、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可眼下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开口。
“我今日来是想请曾太医陪同一道去宁清宫给太后请安,还望曾太医帮这个忙。”她说的极其含蓄,其实摆明了就是让曾太医为她在太后面前做个见证。在来之前郁致就在想.万一太后起疑要换太医当场诊脉怎么办。时间紧迫,拉上曾太医一同去是最好的法子了。
曾太医低着头望了她一眼,似乎在研究她哪里来的勇气开这个口。半天,他冷笑一声,一拍随身背着的药箱,哑声道:“罢了,是老夫欠了他郁良纥的,在你身上还清了便是。”
说完.他大步直接向外面走去。郁致本想喊住他问清楚些问题.可曾太医一边走一边冷冷抛下一句:“要去就快,一会老臣改了主意可就再不会答应这个鬼差事了!”
宁清宫一如既往的安静宁和.若是不明事理的还以为这里是天然的禅房道观。可郁致身坐在轿子里,都能从那表面的平静中感觉到内在的澎湃的暗涌向她袭来。这熟悉的地方.她又回来了,就是在这里,她为了保住如熙只身一人前来向太后领罪;从宫门外一路跪到这里为太后祈福。
抬头看着那熟悉的牌匾,她深吸一口气,抚模了一下自己的小月复,感觉一股力量从丹田传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这“子虚乌有”的龙胎竟然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这也许就是在冷宫两个月磨练出来的罢。她现在必须先把自己骗了,才能去骗别人。一个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谎言,到了别人耳朵里怎么会有力度呢?
还是熟悉的大殿,还是熟悉的盆栽花香,她离开了两个月,但这宁清宫连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似乎她的存在对于宁清宫来说如尘埃一样渺小。这样的光景也像整个大明宫展示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无论大明宫如何,这宁清宫一如既往,永远超然。
一路被安莲引着进了寝室,只见太后眼睛躺在床上,身上还着寝服,看来是刚刚起身的。太后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躺在那里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却没有人敢大声一句,乱动一下。
~~-更新首发~~郁致和曾太医两人站在门口约一盏茶的时间,谁也不敢开口请安,生怕惊扰了凤驾。还是安莲先走过去俯在太后耳畔说了什么,太后才微微一抬手,两个人这才轻手轻脚地慢慢踱步至寝室中央。
太后缓缓转过头来,睁开眼睛。她似乎憔悴了不少,眼睛下的黑眼圈又加深了些,可双目一睁还是射出严厉的光芒,让人不敢小觑。
“是郁采女来了?有了身孕的人可不能站着。安莲,这是你的不是了,快给赐座。”太后有些懒懒的,可命令人的时候还是铿锵有力。
郁致先屈膝行了大礼,然后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曾太医,可曾太医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这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有些空的发虚。
太后眼光一瞟落在曾太医身上,她低着头思索了些什么,然后开口道:“曾太医也来了,正好,哀家刚想传个太医来给郁采女请脉,你说说,她的脉象如何?”
看着曾太医那半死不活的冷漠表情,郁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她赶紧低下头,免得让太后发现她因为不安而紧张的一直眨眼睛。
曾太医站在寝室中间,感受到太后灼灼的目光射在他的身上。他眼神木然,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想隐藏些什么。大殿中安静的好像没有人气一般,这安静对于郁致来说就好像是可怕的魔鬼,快要把她吞没了终于,曾太医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行礼回道:“回太后,郁采女……郁采女脉象不稳,应该是在冷宫没有休息好影响了身子。如果不及时条理,恐怕对龙胎会有影响。”
此话一出,郁致心一下子落了回去,她面容回复平淡,然后缓缓抬起头望着太后。
只见太后一挑眉,目光又落在郁致的身上,那目光好像将郁致浑身上下研究了个透,然后才缓缓收了回去。
半天,太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这是从她心底发出的由衷的微笑:“那就好好调养,现在任何事情都没有你的身子矜贵。
安莲,宫里进宫的那些灵芝、雪莲、千年人参都找出来给送去金銮殿,让曾太医看着给郁采女进补。”
说罢,她又将目光投向曾太医,声音略提高了些道:“曾太医,你是太医院资格最老的太医了,先皇在的时候你就立功不小,哀家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其实这太医院院令一职早就非你莫属,可你执意不肯,哀家也就作罢。如今哀家将郁采女的胎托福给你,你可一定要保住这一胎,不然,哀家唯你是问!”
太后声音极具威慑力,郁致坐在椅子上身子都不免一抖,她略侧头看看曾太医,心里一阵发慌。她这“胎”如何保得住!到了真的要“滑胎”之日,曾太医可是杀头大罪啊,他怎么会答应为自己背这罪名!
“老臣必定一力承担,请太后放心!”曾太医如泰山般纹丝不动,稳稳答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她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语气里难得露出一丝亲切。
“郁采女啊,哀家一早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这入了冷宫还能出来,李唐以来你是第一人啊,这可都是托了哀家的皇孙的福气。若是你顺利诞下小皇孙,你那些前尘旧事不仅一笔勾销,以后的荣华富贵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大唐的长皇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郁致赶紧站了起来,屈膝行礼道:“臣妾只愿能为皇上开枝散叶,为李唐繁衍子嗣,其他的不敢做他想。”
“是么?”太后淡淡一笑,有意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这个胎对你、对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是聪明人,哀家自然不用多说。”
说罢,太后遥望安莲,高声道:“传哀家懿旨,李唐之福,郁采女身怀龙胎,特迁回金銮殿安胎,并晋升充媛,赏黄金五十两,珍珠玛瑙十串,天山雪莲两只,千年灵芝一棵。还有,若是有人再提及郁充媛入冷宫的‘旧事,,一概打发去冷宫思过,再别妄想出来!”
“臣妾谢太后恩典。”郁致抚模了一下小月复,脸上泛起苦涩的微笑,对太后屈膝行礼道。
太后望着郁致微笑地点点头,心里冷笑一句,要不是你身怀龙胎……郁致,好你个郁致,看来你的福气不是一点半点,哀家就要看看你的福祉能帮衬着你多久。待哀家的皇孙落地,也就是你魂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