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长安殿门口就听到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有人头攒动的各色身影。郁致一咬嘴唇,恨恨地叹了一口气。皇后病重,蓬莱殿尚且孤寂冷清,这韦贤妃一个“身子不适”,这宫里所有的妃嫔娘娘恨不得都挤在她床榻边上侍候。
“郁采,不,郁充媛…”只见站在正殿靠外侧的宋捷仪正好回头,远远看到郁致的身影,还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了不免大惊失色叫嚷起来。
“充媛娘娘到”太监通传的声音拉的长长的,一路延伸到正殿里面,所有妃嫔都慌乱地转过身来,赶紧屈膝行礼。
“参见郁充媛。”问安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这两个月没有唤过郁充媛的名头,许多人不免生疏了。
郁致低下头看着前方整齐曲着膝盖行礼的妃嫔们,心里百感交集。好久没有看到这些人如此恭敬的模样了。冷宫里明刀明枪接触多了,一回到这笑里藏刀的大明宫中,那久违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她也象征性地挂着一丝微笑,略微抬抬手。目光一扫,只见宋捷仪身子躲在角落里面正想往里面缩。
“宋才人,还没恭喜你晋升才人位分啊。”她高声说道。
宋捷仪身子一抖,低着头快步上前,小声道:“谢,谢充媛娘娘,臣妾……”
郁致大袖一挥将宋捷仪剩下的话顶回她喉咙里,一甩头快步朝韦孟颜寝室走去一旁本来围在门口的妃嫔们纷纷四下散开为她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进到韦孟颜寝室,一股浓浓的龙脑香直接窜进鼻子,整个人倒是精神不少。郁致探头一瞧,韦孟颜一脸病容正在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戚修仪、伍婕妤及岑婕妤见她来了,都自觉站了起来。
郁致嘴角一扬,将手中的圣旨黄绢一抖,引得韦孟颜两眼死死瞪着那块黄布,目光灼灼都要把那布点着了。
韦孟颜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身子冷的发虚,可她不能在这贱人面前失了威严。这贱人刚从冷宫里出来就给皇上吹枕边风,这圣旨怕是祸多于福了。
“哼,郁充媛刚从冷宫出来就来探望,安的是什么心!”韦贤妃冷冷摔下一句,然后侧过头不理人。
郁致不怒不气,反而一脸平和回道:“贤妃娘娘,臣妾特来替皇上宣旨。娘娘卧病在身,就不用起来了。”
郁致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气息,展开圣旨款款道:“贤妃韦氏恭顺有佳,贤良淑德,协理皇后处理六宫事务多年,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特此晋封为贵妃,为众妃嫔之楷模,钦此!”
圣旨一出,不仅是韦孟颜,一旁的岑淑媛等都不可置信地望着郁致。韦贤妃与郁充媛为死敌是这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册封贵妃如此大事,怎么会由郁充媛来宣读圣意?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旨意宣读完了,屋里静的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韦孟颜依旧死死盯着郁致看,她不相信这贱人真的这么好心,主动将这册封贵妃的圣旨送到她长安殿!
这样的反应早就在郁致的意料之中,她默默的将圣旨卷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韦孟颜床边坐下,将圣旨慢慢放入韦孟颜的手中。
“臣妾恭喜贵妃娘娘,晋升为众妃嫔之首。娘娘,这是莫大的殊荣啊李唐历代贵妃都是要生育过的这没有诞下龙子但被晋升为贵妃的,娘娘可是第一人。”
“你!”韦孟颜手里拿着郁致送来的圣旨耳边听着她字字带刺的话语,一时气结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一旁的岑淑媛和灵箫赶紧走过来,却被郁致一手推开了。她伸手扶住韦孟颜的胳膊将她按在床上,眼神里演足了关切之意。
“娘娘可不能动怒,否则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好。要说这贵妃真的是天大的福分,但凡命不好的都会折服,可娘娘不同,这福分是娘娘生来就带着的,溜不走的。”
岑淑媛用余光打量着郁致,心里不断在揣测,今日郁充媛为何如此反常。平日里她说话如耍大关刀,直来直往刀刀见血。
今日她说话却突然变成绵里藏针,针针刺心。可如今的郁致比往常的要更可怕,往常的郁致是有迹可循的,是可以被观察和琢磨的。而现在的郁致,岑淑媛突然没了一丝头绪,一点都抓不着对手的破绽和痕迹。
韦孟颜已经气的脸色涨红了,明明封贵妃是天大的喜事,可经由郁致这么一说,反而气的她语塞说不上话来。偏偏一旁的奴才们都不敢出声,都怕了郁致肚里那块肉。
“郁致,待本宫身子好了,本定将你”韦孟颜一双大眼瞪得如铜陵,话语变成一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臣妾恭喜韦贵妃,贺喜韦贵妃。”一旁的戚修仪突然在此时屈膝行礼,大声贺喜。岑淑媛等也都反映过来,赶紧大声贺喜,将贵妃娘娘的后半句话压了下去。如今郁充媛身怀六甲~~-更新首发~~,若是韦贵妃有一言半语冒犯到她矜贵的身子,到时候就算皇上不追究,心系皇孙的太后都会责怪的。
郁致眼角看了一眼戚修仪,姜还是老的辣。这韦孟颜身边的谋臣,戚修仪老谋深算,岑淑媛机智阴狠,伍婕妤惟命是从,若不是这几个,韦孟颜只怕也嚣张不到今日。
床上的韦孟颜手有些颤抖地将那圣旨展开,亲眼看到上面大大的“贵妃”二字,笑意渐渐从她嘴角蔓延开。她刚想放声大笑两句,坐在床边的郁致慢慢将身子伏下来,凑近韦孟颜的耳畔,轻声说道。
“贵妃娘娘,这圣旨可要收好了,上面一字一句可都是臣妾亲手所书啊。”
听到这,韦贤妃脸上渐渐僵了下来,眉头紧紧皱着,郁致声音极小,只有两人能听到,以至于一旁的岑淑媛等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贵妃娘娘。”郁致继续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这没有子嗣的贵妃,李唐就出了娘娘一位,可是矜贵的很,可见皇上隆恩浩荡。可说到底,没有子嗣的妃嫔,就算是贵妃又如何,永远也做不了这大明宫的正主,临老也是无人送终的命。所以,还请娘娘好好‘保重身体””
郁致一字一句都如刀剑一般直插韦孟颜的心脏,她气得整个头都“嗡嗡”的像快炸开一般,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这个贱人,本宫如今贵为贵妃,你就算有龙胎又如何,本宫……”韦孟颜实在忍不住,将那圣旨胡乱仍在地上,抓着郁致的衣领子就要掐她脖子。
“娘娘……”
“娘娘不可!”
“保护娘娘!”
一时间,床边上拉袖子的拉袖子,抱胳膊的抱胳膊,十多个妃嫔丫头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外面看热阄的妃嫔各个都巴着门口张望,也乱的不像样。
郁致好不容易在如熙的帮助下挣月兑出来,她脸上染过一片红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要摔了,岑淑媛不知哪里钻出来服了她一把,这才让她稳住身子。
“充媛娘娘小心,龙胎要紧。”岑淑媛恭敬地回道,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快步回到床边照顾韦孟颜。
戚修仪挽着披帛走了过来,和蔼地对郁致笑了笑,又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髻,抱歉地说道:“郁充媛莫见怪,贵妃娘娘脾气一向如此,今日娘娘的身子不适,加上头痛病又犯了,难免神智有些不清楚。郁充媛还是先回去吧。”
郁致微微一笑,对着戚修仪行了礼,又瞟了一眼韦孟颜,只见她被几个宫女按在床上,满头大汗好像刚淋过雨的样子,看来是被自己气得不轻。她点点头,然后施施然穿过层层人群出了长安殿。
好不容易摆月兑那刺鼻的龙脑香,郁致微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一些。她走到腰舆旁边,身子一顿,低声对如熙说:“我想走一走,让轿夫跟在后面。”
一轮弯月已经爬上银装素裹的树梢,夜空中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星。而长安殿附近的建筑普遍宽大宏伟,黑夜中漫天满地的白雪银装,显出一股壮阔苍凉之美。
如熙扶着郁致慢慢地在雪地里走着,见后面轿夫有一段距离,这才小声开口问道:“娘娘,刚才岑婕妤为何要好心来扶娘娘?”
“好心?”郁致扬扬眉毛,摇头道:“你再想想,她真的是好心么?”
如熙歪头一想,是啊,若是郁致在长安殿摔了,万一“龙胎”不保,那这长安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月兑不了干系。
走了一会,郁致突然开口问道:“刚才宫里的妃嫔都到齐了吧?平日里眼熟的娘娘,除了奚充仪在皇后那,碗贞去了大角观,我总觉得还漏掉了谁。”
“刚才我都观察了,与娘娘相熟的有三位没有到。一位是秦昭媛,一位姚才人还有,一位是霍美人。姚才人的腿如今是走不了路了,秦昭媛被罚禁足抄写经文,也是来不了的。至于霍美人为何没来,就不清楚了。”
郁致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好个一个将门之后霍成君,总算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