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低下头没有回红鸾的话,仿佛是看桥下的流水入了神。
红鸾心急的催问她一句:“妹妹有什么话就说完啊,万没有把话说一半儿的道理。如果妹妹有顾虑也就不会来寻我,既然来了也开了口,此时再想收回去可能吗?妹妹想清楚没有,要么你现在就说,要么本宫就去找丽太贵妃或是福亲王来问个明白。”
惠妃抬头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滚落下来:“娘娘,那倒底是生我养我的家啊,就算是妾为皇上、为娘娘着想,可是妾心里依然有着极大的不忍。”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娘娘是不知道此事的关系有多大,才会责备妾说话吞吞吐吐。”
她转过头来看向红鸾:“有不少人在娘娘面前说妾的坏话吧?妾也不分辩,好坏到时候自显。那伤口,是一把柔软的剑造成的,因为比起寻常剑来细小些所以极为好认;妾在家时有一天看到有几人身上有这样的伤口,当时父亲喝退妾时说那是自家比武练习时不慎所伤;妾当时见那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和我们府中的护卫不同,但是妾也没有多嘴。”
“妾不同于丽太贵妃,在家中向来没有说话的地方,不敢胡乱多话的。”惠妃看一眼红鸾:“妾之入宫也不过是家中的弃子一枚,所以妾才如此力争;现在看到刘采女的伤,想到当年在家中所见心下惶然,才急急来寻娘娘的。只是,倒底是骨肉至亲……”她说完又低头落泪,没有再说下去。
红鸾闻言看向惠妃半晌无语,胡家是养着死士,她已经亲眼见过;只是那些死士手中所用的刀剑并非是惠妃口中的软剑,也不能因此就说惠妃的话不足信,但她已经决定相请福王进宫一叙,到时自知真假。
惠妃落了一会儿泪抬头:“妾对娘娘、对皇上的心苍天可表,现如今娘娘应该不会再认为妾另有心思,那皇后之位妾也绝对无半点贪念,实在是自知自己无才无德;而把李采女弄到清平宫,也是想代姐姐尽份力,使她在妹妹眼皮底下无法作怪而已。”
红鸾平静的看她一眼:“你的所言本宫会留意的,也会代为向皇上禀明。至于其它的是妹妹多心了,从无人在本宫面前说过妹妹的不好,本宫也没有对妹妹有什么误会;想我们姐妹一路上相扶相依的走过来,这其中的交情自然非比寻常,又怎么会轻易生出疑心来呢?”
惠妃垂头:“娘娘能相信妹妹就好。”她说完微顿后又轻轻的道:“其实胡家只是一时糊涂,现如今福亲王已经想得通透,相信我们胡家不会再错下去的。”她说到这里抬头:“妾不是为胡家辩解,也不敢请求娘娘饶过胡家以往之错,只求娘娘看在福亲王、看在妾的份儿上,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为胡家留几支香火。”
红鸾听完后看向桥下的流水:“话本宫可以代你向皇上说,只是到时候如何全在皇上的意思,你我怎么敢左右皇上的旨意呢?依本宫想,胡家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大逆之事,惠妃你还是不要太过虑为好。”
惠妃谢过红鸾:“妾在家中只是一介女子,又不是真正嫡出的人,很多事情都是知之不详的,关于刺伤刘采女的事情也就想起这点往事来,希望可以有助娘娘,也可以为皇上分忧。”她说完行礼:“如果娘娘没有其它吩咐,那妾就告退了。”
红鸾想了想说道:“说起来本宫真得有些不敢相信,你会把胡家如此隐秘之事说出;不说你原本出自胡氏一族,单说你和福亲王的感情深厚,你也不忍心看着胡家遭逢大难吧?要知道,胡家之事定会牵连到福亲王,你真得能狠下这般心肠?”
“娘娘明錾,非是妾狠心,忠孝难以两全妾此时已经是皇家之人,所思所想当然要以皇家为重,此事实在是让妾心伤,却不得不为之。”惠妃又拭了拭泪水,却避开了福亲王的话没有作答。
红鸾微笑着伸手拉下垂到桥上的柳枝:“就如这柳枝的芽儿一样,不是今天才猛得长出来,它就算是在整个冬天,我们看不到的时候也在努力的积蓄着力量,等到好时候才会冒出头来。”她放开柳枝:“胡家之事应该不是一两日了,你自入宫到现在很久了,胡家的事情你早也不说、晚也不说,偏在这个时候说呢?”
惠妃闻言身子一震:“娘娘,原本妾并不知道什么,就算是偶然看到点什么,也不会想到他处去;如果不是今天刘采女的伤口和当年妾所见完全一样,妾也绝想不到到我们胡家能做出……;倒底福亲王还是有极大的威望,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是死罪,但是宫中情形娘娘清楚,一搏之后就可能是人上之上,总是有人会一时糊涂的。”
她居然紧紧的扣死了福亲王和丽太贵妃谋逆的罪名,说话的时候面有不忍之色,声音却还算平稳。
红鸾点点头:“本宫倒真是多心了,在宫中待得久些总是会多出些毛病来,妹妹莫怪才好。胡家一族有妹妹相佑,相信可以逢凶而化吉,妹妹还是放宽心吧。”她安抚几句惠妃话锋一转:“可能有些事情要对质一番,到时还要难为妹妹。”
惠妃的脸色一变,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见红鸾无事终于告退离开,并没有说出要和红鸾一起去见贾太嫔的话来。
柳儿上前看着惠妃背影:“她的话,不能信得,娘娘。”
红鸾一笑:“不能尽信罢了,也不是全不可信。她真能狠得下这个心啊,如果不是她恨极了胡家,就是对皇后之位势在必得。”她说完无奈的叹气:“不管是为了哪个,惠妃以后从此和我们连个路人也做不成了。一个连自己初动心的男人、连养育自己的家族都能舍掉的女子,啧啧……”她了说着话摇了摇头。
865章不快
柳儿很不喜惠妃:“如此心狠手辣只顾自己的人,和娘娘敌对也好过她假装好人。这种人,还是尽早除去为好。”
红鸾认同柳儿的话,不过眼下却不是要除惠妃的时候,而要用心应对贾太嫔和定王:因为这一对母子所图肯定非小;如果真让他们得逞,就算是除掉了惠妃又能如何?她不但是无法报仇而且她和皇帝的性命也将难保。
“先去给贾太嫔拜寿吧,对付惠妃的事情急不得,眼下还要很多事情要做;尤其是刺伤春儿的人,定要找出来才能让人心安,不然宫中就会人人自危,生乱也就是早晚的事情。”红鸾叹气,想起了娴贵妃曾对她说过的话,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惠妃是绝情,而娴贵妃却是重情,甘愿为了救其生母什么都可以抛开;虽然说娴贵妃没有说要赵氏一族有灭门之祸,可是她要皇上压制赵家的意思很明显——怎么她们都对自己的家族如此不留情呢?是大家族会有的情形,还是其中另有目的呢?
她把玩着折下来的柳枝:“柳儿,你说娴贵妃是不是绝对无意于皇后之位呢?”
柳儿看向二丫:“这个要问二丫才对,她知道宫中娘娘都在做些什么,比她在做什么还要清楚三分。”她说完看向杏儿:“如果是各宫和六局之事,就要问杏儿了。奴婢我啊,只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银子,还有多少银子没有入帐,每个月的花销是多少,要成最没有用的一人了。”
二丫推开柳儿:“没有用就到一边去,娘娘又不是问娴贵妃做了什么,而是问你怎么想得;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吧,不要说我抢了你的风头。”她转头一笑:“娴贵妃近来很平常,天天都会出来走走,不过大多时候都在房里做女红,于宫中之事也不怎么过问,除了关心娘娘的事情之外,她和太妃们也没有什么走动、”
“就算太皇贵妃和贾太嫔她们打发人去瞧娴贵妃,娴贵妃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她那里已经冷清了很多。哦,她倒是和玉婉仪很能说得上话来,偶尔她们会在园子里下下棋。”二丫说完看一眼柳儿笑道:“依奴婢所见,此时要断言娴贵妃娘娘的心思,还太早了点。”
杏儿听完嗔她:“你这不是废话?还是听柳儿姐姐说吧。”
红鸾没有想到娴贵妃还真得如此安静,眼下连惠妃都坐不住的时候,她居然当真好似没有动心:“不动心好吧,和本宫、玉婉仪做个伴儿,这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个好人的话,真得很让人寂寞呢。”
柳儿却摇头道:“娘娘千万不要如此想,就算娴贵妃没有坏心思你也要防上三分,宫中有太多的事情并不是出自本心的,只是为势为情所迫,不得不做罢了。娴贵妃再不想争,可是她背后的赵氏一族如何想?而柔太贵妃又如何想呢?玉婉仪是玉婉仪,就如娘娘一样在朝无根无基,又在宫中多年有太多的事情已经想得很清楚明白,所以不会轻动妄念。”
“可是娴贵妃出身大家族,所以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她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奴婢在是个小宫女时,那时候还是孩子吧,就在六局里当差;还记得当时丽太贵妃初次见到奴婢,正是奴婢不小心跌倒而把手里的瓜果散了一地,那个时候的丽太贵妃是个很温柔、很和气的女子。她帮奴婢拣起了瓜果来,还让人送奴婢回去免了奴婢的那次打。”
“但是几年后当奴婢一肚子高兴到永乐宫中伺候时,丽太贵妃已经不再是那个弯下腰来会哄小宫女的贵人,她高贵而不可侵犯,对犯错的宫人绝不轻饶。再过几年,丽太贵妃已经让奴婢完全看不到当初弯下腰来,为奴婢拭泪那人的影子,为了名份、为了权力她变得不择手段。”柳儿叹气:“奴婢也就死了心,不再把丽太贵妃当恩人看而是当主子看。”
“丽太贵妃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不得已,所以最终成为现在的丽太贵妃;在她的身上,背着胡家的荣宠兴衰。”她看向远方:“娴贵妃此时可能真得不想争,只怕到时候由不得她。”
红鸾听得握起柳儿的手来:“我还记得初见你时,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好像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也不相信任何人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要向前看才成。”她用力握一下柳儿的手:“熬过一个冬天,你应该多笑笑才对。”
看到前面迎上来的人,柳儿后退半步:“娘娘,太皇贵妃来了。”她再看一眼心里嘀咕:娘娘去哪里都能遇上太皇贵妃呢?不过太皇贵妃这人不讨厌,而且指点过她们要如何照顾现在的红鸾,清露宫的人都还是很喜欢太皇贵妃的。
“你怎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太皇贵妃过来嗔红鸾:“你是有身子的人,还是什么都不在乎可不成,那种血淋……”上来就是一通教训,完事轻轻的一扯红鸾的衣袖:“贾太嫔今天有点怪怪的,还有定亲王,你还是不要久坐行个礼就回去吧。”
知道太皇贵妃是为最后一句话而特意迎过来,红鸾感激的笑着微屈膝:“遵太皇贵妃之命。”说完抱起太皇贵妃的胳膊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好像是因为定亲王原定于三天后启程的,可是皇上忽然间说再议行程,不知道要哪天才能去巡河了;而另外一个王爷还是三天后启程——可能是因为这个吧?本宫也只是猜得,因为原本都是高高兴兴的,皇帝来了之后匆匆说要定亲王多陪贾太嫔、多尽孝就被太皇太后请走,贾太嫔和定亲王就都少了兴致,依本宫看现在他们母子都像是强撑。”
太皇贵妃说到这里看一眼不远处的贾太嫔等人:“反正无谓趟这些混水,你仔细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