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幽绿色的尸槐木盖已缓缓腾起至半空中。
它的表面已变得若肉质一般,可以隐约看出有念粘稠的液汁滴落,更是在空气里高速旋转着,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凄厉呼啸,若是落在常人的耳里,已可强制生出身临万鬼包围,刀山火朱海中的可怕幻觉!
然而朱海此时心中创痛尤盛,这些幻觉于他一如水过石上,丝毫不能造成任何影响。面对扑面罩来的这顶邪鬼尸盖,他就地向前一滚,巧妙的逼过了它的第一下扑击。
自身的攻击被闪过显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那邪鬼尸盖旋转更速,室中的锐啸更盛,直震得外间顶蓬的灰尘簌簌而落,已经发怒的邪鬼尸盖表面缓缓生出两支尖锐白齿,看起来十分诡异,徐徐调节方向,对准了朱海。
朱海紊乱的脑海里一下子闪现过了许多念头,另外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清晰的将之总结,并且给出了选择:
这东西是要将这恶齿喷向我,还是继续和身扑上,或是即将施展邪术?
这三个选择他都没有准确的答案,因此也无法作出下一步的判断,只能见招拆招,事实上就算是一手创造出此物的犬乙亲临现场,只怕也会大为头疼,以暂避锋芒为上。
然而朱海此次没有退让!他的心中所思的却是两个字:
反击!
他没有忘记,此处乃是大仇犬乙的居住,远处的鼓声已止,狂歌声渐歇,显然那场盛会即将曲终人散,若是在此处耽搁时间过久,一切…….都是泡影。
朱海扯下了包裹在左肩伤处的破布。
右手用力抠进了伤口里。
要钓鱼,那么就得首先付出鱼饵,要捕鸟,那么就得事前洒下鸟食,要引诱面前的这只凶残怪物上当,那么…….朱海,面色平静的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撕扯下了自己伤口处的一大块血肉!
鲜血飞激,空气里骤然也混杂进了一丝残酷气息。
嗅到了血腥的邪鬼尸盖更加疯狂了,可以见到它的表面已经扭曲,痉挛出大片大片的褶皱,它的前端遽然分裂,喷出一条腥臭绿舌射向朱海抛往空中的那团血肉。贪婪的将之卷入口里,更是射出一点血水,喷到了朱海的眉心处!
这一点血水冰寒若霜。朱海浑身上下都激生生打了个寒噤,耳中立即传来凄厉疯狂的号哭声,一时间仿佛完全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这血水乃是妖物将被残杀之人的怨气所凝炼而成的,饶是朱海此时心志坚决,一时也不禁为之所控。就在他一怔之后,这只邪鬼尸盖已旋舞而至,下方显出一个血肉模糊,扭曲盘旋着许多森森白齿的大嘴!生生的朝着他的头顶直罩下来!
这一下若是被罩实了,只怕朱海小小的头颅立即就会被嚼碎得连渣都不剩。先前这妖物为禁止所拘,不能肆意外出捕杀生魂,只能在缸上徐徐吸食彘人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怨气。这也是犬乙为免其失控的高明手段。此时获得自由,自然是对鲜血活食充满了极度的渴望。
好在朱海本身魂体被震住,另外那个平日里只起参照,提醒作用灵魂却能及时出现,支配着身体一个翻滚,险险的避过了这妖鬼的一记扑击,然而想来是因为魔音入脑的关系,身体只是艰难的挪动了少许,那只受伤的左手软软垂下,正好被妖物扑了个正着!
眼见得这个滑溜无比的猎物终于到手,这妖鬼也是喜不自胜,立即衍生出无数根触,深深的刺入朱海的左臂之中,惟恐他再次挣月兑,甚至盘根错节的将自己的触手挽了几个死结,接着才开始贪婪的吮吸起他的血肉来。
这等血肉被生生消蚀的滋味自然不大好受,然而也导致了朱海的头脑因为剧痛的刺激顿时一惊一清,他本来漠然的眼神中,忽然闪现出一丝残忍的锐色,他一挺腰,猛然将左手完全的塞进了旁边的那只缸中!
哗啦一声,腥臭的水花四溅起来,借着隐约的星月之光,可以见到俯着在朱海左臂上的那只妖鬼通体都在冒着黑色浓稠的烟雾,那缸中之水也若被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的冒着细密的小泡,只见那只妖鬼勉力将数条触手痉挛着伸向天空,似想竭力挣月兑而出,但奈何先前太过贪婪,在朱海的手臂上缠绕得太紧,作茧自缚,终于被朱海强力按入缸中,化作数百道黑气散去。
原来在朱海掀开缸盖的时候以后便注意到,这只水缸除了顶上那只盖子以外,下面竟还铺塞了三层垫子,第一层乃是黄茭叶所制,第二层却是柳枝所编,第三层更是以亍麻,丁然,褐鞋尾所裹夹而成的混垫。他恰巧又知道,黄茭叶善于滤清,柳枝长于除邪,亍麻,丁然,褐鞋尾这三种珍贵非常的材料混合在一起,那更是起到了一种强力过滤的作用。
此事他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后来面对这只凶残的邪鬼,他脑海里那个声音忽然提醒到:自己一路潜行进来,竟没有遇到任何机关警示,依照犬乙连酒坛上也要设下些禁制的小心谨慎来说,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很有可能禁制这妖鬼的机关,便是设在了这与之休戚相关的人彘缸中!
这三层垫子,起的便是隔绝缸里预先布设下的禁制对这妖鬼的危害,一旦其失控,那么应该就能很好的将之克制。
事实证明,那个声音的推断很有道理,当朱海将已经麻木发黑的左手从缸中抽出时,那只凶厉可怖的妖鬼已化为乌有。
然而他的猜测也只对了一半,犬乙对此物乃是极为看重,一共在这暗室中布置了三处极厉害的禁制,那妖鬼往日也冲出过,却始终破不出那三层禁制而出,接着便被缸中所挥发出来的气体熏倒在地。
只是不知为何,朱海进入此处却是毫不费力,那三层禁制仿佛全然不存在一般,这其中显然隐藏着一个绝大的谜团,只是无论是朱海还是此间的主人犬乙,都被蒙在了鼓里而已。
从密室中出来的朱海模样疲惫了些,无论是谁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以后,相信都并不会轻松,何况朱海此时左手的情况已经全然失去了知觉,伤处一片浪籍,更是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迅速腐烂着。
而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却只是脸色更显苍白,唇抿得更紧了些,眉心微蹙了些而已。而他的想法也很是简单,自从他用力的拧断了母亲的脖子以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连魂魄也痛楚得千创百孔,这具身体也只是作为一个复仇的工具所存在的,至于痛楚,反而成为了他的动力。
------一种异常强大的动力!
朱海仔细的扫视四周,确定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以后,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他确定以自己的水平,无法在那堆设有禁制的酒坛上做下手脚,那么自然就放弃了在酒中下毒的念头,他的目标放在了饮酒所必备的另外一样东西上。
酒杯!
一个喜好饮酒的人,通常都有一只自己习惯了的杯子,这就与一名常年上阵的将军,都会备好一件合手的兵器是一个道理。
直接在酒中下毒既然已不可行,那么可以从酒杯入手,也算得上独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