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 第十一章自己动手粘起碎了的心3、滇西行

作者 : 祥云飘飘F

转眼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妹妹的音信。拉牛牛

为了对余强好歹有个交代,无论听到疑似妹妹的任何消息,严明都信以为真,骑着笨重的自行车,怀揣几十元人民币,找遍了周围数十公里范围内乡村里新娶亲的人家,哀求人家的新媳妇出来见面,看看是不是妹妹。因为和妹妹类似的情况很多,都是为了挣月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追求所谓婚姻自由的良家女儿,或自己离家出走,或受人蒙蔽,一旦走出家门,无论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便义无反顾。她们一气下嫁的人,往往不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知根之底的人。这就好比一场受人操纵的赌博,拿到好牌的概率少之又少。

仍然没有消息,余家却仍然例行公事似的三天两头找严明要人。慢慢地,严明算是看出来了,余家已经明白事情不是他们起初所想象的那样,怀疑父母将妹妹另择婆家,确实是妹妹自己的行为。言语间流露出不再等下去,希望做个了结的愿望。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严明只好请来媒人和余家,将数年来妹妹接到余家的衣服、鞋帽和平时来往接受的散酒碎茶一一清算,用现金赔还。

“不开亲是两家人,开亲就是一家”。说来有趣,没有裂痕时,礼尚往来自然而然,大家彼此都无所谓。一旦出现了问题,就锱铢必较。这个时候,媒人作为中介,说曾经转手送了女方家什么就是什么,不容置疑,争辩无效,好像男方家是受害者、弱者,受了欺负似的,女方家是强者、害人者,必须承担所有的一切。什么子虚乌有的物件说送过就是送过,最终牛打马算,定期赔偿。

严明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担当,别无他路。

光阴荏苒,秋去冬来。

寒风“呼呼”地咆哮着,用它那粗大的手指,蛮横地乱挠早行人的头发,针一般地刺着人们的肌肤。乡亲们将能御寒的衣物往身上加了又加,还是冷得缩着脖子瑟瑟颤抖。干脆,到地里去干活,“呼哧呼哧”,剧烈运动能使身子发热,部分抖落身上的寒意。

和余家了断不久,终于有了妹妹的准确消息。这消息是从妹妹发来的电报确认的。

“我在保山杨柳平掌村速来”,十一个字冰冷地躺在乡邮电所邮递员送来的电报纸上,给严明带来的是左右为难和莫名其妙。

全家人天天盼着妹妹的消息,一旦得到这样的消息,却让人无法高兴起来。

父亲去世半年,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母亲的病一直不见好转,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速来”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父亲在不在,既然有了妹妹的消息,作为兄长,严明不能不管。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严明在一个寒冷的早晨迎着呼呼吹来的风,开始了滇西之行。

从茶花箐到保山市隆阳区杨柳白族彝族乡平掌村近九百公里路程,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去滇西的严明真不知道需要几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好不容易搭上了一辆陈旧的三十二座长途班车,因为没有了座位,只好一直站着。沿着遍体鳞伤已不再年轻的213国道,一路颠簸,一路扬灰,一路走走停停,到省城时,北京路华灯已初上,匆匆忙忙寻到省农垦招待所住下,寒冷伴随着蜷缩在单薄旧棉被下的严明直到次日拂晓。

购票坐上一辆车况比昨天搭乘的那辆稍好的长途班车,刚找到座位坐下,汽车音响开始播放迟志强的囚歌专辑《铁窗泪》。男歌手带着哭腔朗诵“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离开了滇省省城。

当时,《铁窗泪》、《钞票》、《十不该》等录音磁带已唱遍全国的大街小巷,许多人为求一盒而不得。因为这些歌曲的演唱者是曾经因主演电影《小字辈》而出名,后来又因犯了所谓“流氓罪”锒铛入狱的歌手迟志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迟志强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在电影《小字辈》中将一个消极落后、满月复牢骚、毛毛躁躁的公交车售票员小黄演得惟妙惟肖,令人捧月复。后来和十一人获得“文化部优秀青年演员创作奖”,受到了中央领导人接见。可以说,他的事业正如日中天!

据说后来在南京拍摄影片《月到中秋》时,与七八个男孩和女孩经常在一起玩,听着邓丽君的《甜蜜蜜》,跳贴面舞,看内部小电影,还和一个女孩发生了关系而入狱。出狱后演唱出版发行了囚歌系列。

长途客车一路西行

泥土路、砂石路、弹石路,一路舞蹈不停;爬上山峰,滑至谷底,驶过桥涵,穿过隘口,处处险象环生;坡地、水田,身穿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多姿多彩;一平浪、楚雄、祥云、下关,一路西行,一块块路牌被抛在车后

这条路叫滇缅公路。

滇缅公路,这条穿过了中国最坚硬的山区,跨越了中国最湍急的河流,蜿蜒上千公里的运输干道,在中华民族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中,对于中华民族的生存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生命线。

严明走一路看一路感叹一路。太多的问题驱走了旅途的疲惫,他没有丝毫睡意。

一老一少两位客车驾驶员轮流驾车,老的近五十岁,少的二十七八,严明觉得幸运的是两人都很健谈,比专业导游不差丝毫。他们一路向乘客讲述着滇缅公路昨天的故事

严明抽出一支“金沙江”牌香烟敬上,同时从衣袋里掏出不到一元一只的“广州”牌101汽油打火机准备给老驾驶员点烟,“咔嚓、咔嚓、咔嚓”火星四溅就是不冒火苗。“用我的。”老驾驶员从汽车仪表盘下面模出一“五星”牌进口汽油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着火点燃香烟后,很惬意的吸了一口,然后用左手中指和食指夹住香烟往车窗外弹着烟灰,右手握住方向盘前行。

见身后稚女敕的严明是个不错的听众,老驾驶员告诉严明到保山有五百七十九公里,明天下午才能到达。

滇缅公路,起点就是滇省省城,终点是缅甸腊戌,全长一千四百五十多公里。从省城至瑞丽畹町口岸出境,国境内全长为八百五十公里。

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大半国土相继沦丧,直属国民政府的港口很快都落入了日军的手中,只剩以香港和越南海防等第三国港口转运之通路。为了避免剩余的两条转口线被封闭,当时的滇省主席龙云向蒋介石提出“修改滇缅公路的计划”,建议各修一条通往印度洋的铁路和公路,蒋介石非常赞同。一九三七年十月,国民政府与滇省政府协商,确定滇缅公路由滇省省城经下关、保山、龙陵、芒市、畹町出境,在缅甸的腊戌与其中央铁路接通。

一九三七年底,国民政府向国际招标工程,有数家国际性大型公司表示若中国能提供先进设备,于六、七年内便可开通,但当时中国缺乏先进机械,日本侵略战争的进程决定了不可能有六、七年时间去等待。

自己的事情不能指望别人,于是决定自己修建。

一九三八年一月,滇缅公路成立总工程处,公路测量工作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开展。由于当时缺乏受过训练的专业技术人员,在滇缅公路总工程处中对因战祸迁往滇省省城的一些无业知识青年进行速成培训。这批青年后来成了滇缅公路的技术骨干。

1938年春节前,滇缅公路沿线近三十个县的劳工约二十万人被征集来到公路上。劳工中大部分是老人、小孩和妇女。由于当时机械缺乏,他们只能依靠手工作业。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难题是缺乏机械设备,这使工程更加依赖于数以万计的劳工的手工操作。因为时间紧迫和战局恶化,最初的建设工程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几乎所有的路段上,劳工们都是用这种蚂蚁搬家似的方法,用自己家里带来的背篓来搬运泥土和石块。很多艰苦、危险的工作几乎都是由妇女、儿童来完成。原定三个月初步通车的工程几经推迟,终于在年底实现初步通车。

严明听着想象着,不时插嘴提出心中的疑问

在长达千公里的路段上,各种各样的民族,穿着蓝色土布制作的衣服,大多数是妇女、老头、儿童,孩子们甚至带着自家的宠物:狗、鸡和长尾巴的小鹦鹉,还有猴子来到工地上。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这是一首不屈而悲壮的叙事长诗

长途客车离开滇省省城向西行三百余公里,在暮色中喘着粗气来到了大理州祥云县的清华洞歇宿。清华洞被誉为“滇西第一洞”,有古诗“万古何人凿混沌,此间胜景毓青华”对此进行了真实的写照。遗憾的是,投宿晚,明天天不亮就要离开赶路,到保山城还有近三百公里路程,严明未能一睹清华洞优美的环境,感受这里的厚重底蕴。

天还未亮,“包子、馒头,包子、馒头”的叫卖声和尖细的二胡声从停车场传来,严明立即起床洗漱对号找到长途客车。人们打着呵欠,提着不多的行囊各自找寻自己昨天乘坐的客车。一个民间艺人身上挎着一敞口铁皮盒子,盒子里已有不少的零钱,挡在即将发动的客车门口,手里拉着二胡,嘴里不停对着登车的乘客祝福着“愿你一路平平安安。空手出门,抱财归家!”之类。他并没有乞求,但每个人都往铁皮盒放进五毛、一元零钱。大清早的,谁都希望即将开始的长长的旅途顺达。似乎放进铁皮盒子的不是钱,而是平安和希望!

客车沿滇缅公路向西行进八十余公里,到大理加油后继续前行

严明问年长的驾驶员:昨天您讲的滇缅公路,那时候有多少汽车?拉了多少东西?很幼稚的问题,也许没有人知道呢。

“那时候,西南运输处有运输大队10多个,汽车据说有近一万辆。他们主要运输武器弹药、车辆机械、汽油、日常用品和军用被服等等军用物资。在这条线上日夜跑着的还有国民政府有关单位的数千辆卡车。具体拉了多少物资,我还真不知道。不用怀疑的是这条路是中国西南后方的一条历时最久,运量最大的国际通道,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战争初期的抗战。当时,大批内地的政府机构、工商企业、大专院校和无数的难民撤退到大后方,使滇省省城迅速地发展起来,各国政府也纷纷在昆明开设领事馆,这个古老平静的城市一下子变成国统区内最繁忙、最国际化的大都市。”

严明再也提不出新的问题了。看样子,对于滇缅公路,这位不知名的老驾驶员很少有不知道的事。

“滇缅公路从一开始,日本人就千方百计要把滇缅公路切断,达到断绝中国的物资供应,迫使国民政府投降的目的。为此,日军还专门成立了“滇缅路封锁委员会”。到了一九四○年,日军占领越南后,便以越南为基地,轰炸滇缅公路全线。听说从一九四○年十月起,在不到半年时间里,日本人就出动飞机四百多架次,专门轰炸公路桥梁。每次轰炸之后,驻守在桥边的工程抢修队就及时对大桥进行抢修。有时空袭还没有结束,他们就要冒着弹雨开始抢修”

快到保山了,老驾驶员终于告诉严明:“我就是滇缅公路运输正如火如荼的时候出生的,父亲是新加坡华侨,当年曾响应时任“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的爱国侨领陈嘉庚先生的号召,报名参加南洋华侨机工回国参战。最近滇省政府已经决定了,要在滇池边的西山公园修建‘南洋华侨机工抗日纪念碑’,唉,三千多名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卡车司机及汽车修理工机工们的浴血奋战终于可以让后人铭记了!我们的雄心和马达共鸣,我们的队伍向祖国前进;我们的血汗作胜利保证,在我们面前永远是光明。这套好身手到今天显出救国本领,马达快开动”这位华侨机工的后代说到最后情不自禁,眼里闪着泪光轻轻哼唱起来,他说这是机工们当年自己谱写的进行曲——《马达进行曲》。

保山到了,告别了可敬的汽车驾驶员,严明若有所失看着长途客车继续西区

买好明天早晨去平掌的短途车票,严明找到旅社住下,不到下午四点钟,严明信步来到位于保山城西的太保公园。

建在保山城中的太保山森林公园大门挂有一幅对联云:“临早登高岫,随曲径通幽,听野鸟争喧,千顷松涛响天外;倚晚迎皓月,傍花枝弄影,看星光垂地,万家灯火舞人间”,描写的是登临太保山所能看到的景致。

沿着七百余级台阶登上山顶,保山城及保山坝子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山顶是一个五六十亩的大平场,建有为纪念三国蜀汉名相诸葛亮而建的武侯祠,祠共三殿两院,典雅壮观。儿童乐园,亭台楼宇亦掩映在苍松古木之中,是游览及娱乐的好去处。

森林公园面积一千五百多亩,森林覆盖面达百分之九十,以松、柏、栗、桦为主,林木葱葱,空气清新。许多古建筑都隐蔽在山中,山半有玉皇阁、会真楼、状元楼、玉佛寺等。玉皇阁为明代建筑珍宝;会真楼是当年徐霞客游历保山的下榻之所;状元楼则是大学者杨升庵落难之际遮风蔽雨的“独居”。

最有趣的是玉皇阁第二层的字匾。玉皇阁为二层重檐斗拱建筑,建于明代洪武年间,楼内彩绘装饰精美,绘有玉皇太帝天宫壁画,外观飞檐翘角,气势雄伟。第二层的字匾,上面所写的字从正、左、右三面看内容色彩各异:从正面看是“至诚元息”朱黄色大字;左边看是“龙飞凤舞”红绿色大字;右边看则是“海晏河清”褐红色大字。

天色已晚,严明来不及细细观看公园的美景,匆匆游览后加快脚步下山。

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明天他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客车沿着保山至杨柳白族彝族乡的县乡公路行驶大约两个小时,严明下车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妹妹所在的山村。

山村位于大山腰部,离公路直线距离不过千米,却因陡峭而无路可走,只能从离村子较远的地段下车,顺着羊肠小道一路下坡,进入一个宛若人的手掌斜放着,凹下的掌心即是村庄所在地的村庄。村里居住着约六七十户人家,大多数是彝族。

此时从家家户户的草屋里飘出了袅袅炊烟和午餐饭菜的香味。严明顺着村民的指引,走进了妹妹的家门。眼及之处,有大大小小四五间两层草房,大概是这里气温较高的缘故,草屋的底层几乎都只用木杆木板装严实了作墙,第二层则用安装稀疏的木杆随便遮挡着。

妹妹抱着一两岁多的女孩,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她的公公婆婆,还有一小姑一小叔,厚道热情,张罗着招呼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妹夫去山上打鸟玩没有在家。

看得出来,这里的民风淳朴,可是这样的民居却很不安全。与妹妹的公公闲聊时,果然在二十余年前,村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将民居全部烧毁,县里的消防车赶到这里只能停在公路上俯瞰着滚滚浓烟慢慢消失,幸好没有伤到人。这样的房舍重建也相对简单,只是这一次,人们汲取了教训,相互之间尽可能保持距离,避免一点点火星就殃及全村。

可怜的妹妹并没有特别的事,只是想亲人了,所以才去发电报。见到了日夜牵挂的亲人,严明并没有再责怪什么,因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只是看着年幼的孩子和似乎还不太懂事的妹夫,严明不知道今后妹妹的日子咋过,相距这么遥远的路程,今后想见亲人是否还是这么不懂事的去请人发个加急电报,就要让人鞍马劳顿长途跋涉?

也许,世间的事物自有定数。谁注定了要欠谁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迟早都是要还的。这也是缘份!

眼下严明能做的只有安慰妹妹,拜托妹夫一家人。告别了不停流着眼泪的妹妹,一路心情沉重,再走滇缅公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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