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轩宫
慕容千寻在床榻上缓缓睁开黑眸,每一次他都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另一侧,可是每一次他都没能等到他想要的。
无力地起身洗漱完毕更换朝服,离开寝殿总是再回头看上一眼,记得以前这个时候,她总是看了他一眼后又懒懒地往被子里钻了钻,随后翻个身继续睡去。
可是现在,床榻空空……
吞下心头苦涩,他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媲。
金銮殿,他坐在高位看着朝下众臣,慕容千景和夜墨凝自夜婉凝“离世”后再未上过早朝,而夏可博心思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夜广庸虽然人在朝纲,可是慕容千寻知道,他心头怒意未消,只是他有他的职责,他从未忘辅佐君王左右。
夏徒渊入狱,夏家党羽蠢蠢欲动。赤焰国又传来战死沙场的少年君主竟然并未死,当初死的是他的副将,他欲准备重振旗鼓再创赤焰国丫。
内忧外患心神俱碎,若不是有慕容玉衡从中帮衬,恐怕他早已无力无心于朝纲。
红颜消,君心亡,从此君王不展颜。
月上枝头星满天,慕容千寻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看着眼前的奏折,眼眸看向左前方,桌上摆放着她爱吃的糕点,可是已无人会去动用半分,每日替换,只望她归来之时能即刻享用。
回想起当初,他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她坐在左前方的喝着茶吃着糕点,时不时朝他看来,他未抬头,可是嘴角会不由地上扬。她见他不予理睬,便会端着糕点坐到他的身旁,瞧着他埋头批阅着奏折,便会问:“千寻,你不累吗?”
如今,没有人会问他累不累,没有人会强行盖上他的奏折拉着他去休息,没有人会跟他说,奏折永远批不完,可是精力总有用完的时候,不可以提前用了伤了身子。
再也没有人会那般真心对他……
双手紧紧地捏着奏折,掏空的心口仍是痛得窒息,阖上眼眸,熟悉的温热再次滚落。
凝儿……朕好想你……
翌日,慕容千寻下了朝便去了皇陵。
自夜婉凝走后,除了御轩宫和御书房,皇陵便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静静地跟她说着心底的话。在那里他可以跟她说,他想她,好想好想她。在那里,他可以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在哪里,他不是君王,他只是她的夫君。
“凝儿,朕来看你了。”他轻抚墓碑用龙袍擦净上面的一丝灰尘,看着她的名字,他眼底掩饰不住心头的伤痛,“有没有想朕?”
说完,他垂眸苦涩自嘲一笑,她又怎会想他,她是那么恨他。可是没关系,他不怪她,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看,又是入春了,这里的天气阳光明媚,荷花池中的鱼又多了许多。现在皇叔也不常入宫,朕一个人垂钓真的很孤单,凝儿什么时候陪朕一起去钓鱼?”他平静地说着,仿佛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还在生朕的气吗?”他腥红着眼眸看着她的墓碑,低眸拾起地上的小凿子,就这么跪在她的墓碑前在墓碑上修整这段时日所雕刻的她的容颜,墓碑上她的笑容依旧,可是他却无法再展颜。
英雄泪,红颜笑,何日方能再续斩断缘?
“凝儿,为何你能夜夜入朕的梦中,却不肯回来再见朕一面?”伸手轻抚她的面容,指尖冰凉再无往日的温度。
忽地吹来一阵风,他身形未动看向墓碑上的夜婉凝,浅浅勾唇:“凝儿听到朕说话了是不是?你还是这般心软……”
是啊,她依旧这般心软,从来都是,若非如此,那夜她就能将他一刀刺死。
记得那一夜,她的枕下藏着匕首,他早已看到,可是他没有言明,入夜,她从床上坐起了身,他没有睁开眼睛,可是他知道她看了他好久好久。
风吹开帐幔洒下一地月光,因而折射出了她匕首上的光线,他没有躲避,那是他欠她的,若是她当真一刀刺下,他即使不死也会得重伤,可是他等了许久她都未下手,而后便听到她嘤嘤的抽泣声,那一刻他宁愿她真的一刀刺下。
转眸看到坐在床沿面向外的夜婉凝,他心头揪得紧,可是他不敢上前安慰,他知道她需要冷静,需要时间。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终究未走出那段时间他给予她的魔障,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生命来彻底摆月兑他。
每当想到往日重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无法承受。
风似乎越来越大,他垂眸扶着墓碑,这一刻无脸面对她。
可是,当他垂眸之际,视线落到一处发现一张纸,他心头一紧,难道是他的凝儿在天有灵所以给他写了信?
颤抖着指尖伸手过去,当他打开那张纸时,他惊愕的发现果然是夜婉凝的笔迹,观察了四周,这里戒备森严不可能有外人进来,而这张纸却是在墓碑和坟之间的夹缝中,若非有新生花草保护,恐怕早已溶于水中。
虽然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可是他一眼就能分辨这是一张药方,是夜婉凝亲自所书写的药方。
为何会在此处出现药方?而这药方是否有何玄机?
他拧了拧眉没有想明白,不过有一个人应该十分清楚。
御医馆
邹子谦拿着药方细细端倪,看到上面的字迹果真是夜婉凝所书写,可是他不能一时回想到是何时所写,毕竟夜婉凝虽然喜欢医术,却不是御医馆的御医。
“究竟是何药方?”慕容千寻神情平静可是心头却像被一根弦所牵引。
邹子谦抱拳回道:“回皇上,此为凝妃娘娘所写的专治心悸之症的药方。”
慕容千寻接过药方心生狐疑:“你从何得知是凝妃所写?”
邹子谦躬身答:“若非上面的配方古怪,微臣还真难以判断是凝妃娘娘所写。不过这字迹……微臣只是猜测,像凝妃娘娘所书。”
慕容千寻低眸看向药方上的字迹,心头一涩,这样的字的确也只有夜婉凝才会写,这冷月国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记得她曾说这叫简体,他们所写的是繁体,而她的字也是怎么都练不好,最后干脆也就放弃了,她笑言,她怕自己太完美了就天妒红颜。
言犹在耳,终究还是天妒红颜了。
只是他清楚,他才是那个摧花之人。
“她怎会写下这张治心悸之方?是谁这么大胆竟然让凝妃给他医治?”他拧眉收起手中的药方问。
邹子谦挠了挠后脑绞尽脑汁地想着,时间过得太久,一时间还真难以回想。
忽然,他想到了那日让他怎么都无法忘记的那一幕,顿时心头紧张起来。
慕容千寻眯眸看向邹子谦,轻启薄唇冷冷一语:“想到了就快说!”
邹子谦心头一慌,如今的慕容千寻让人见之生畏,比他初入宫时狠戾千百倍,若是谁忤逆他的意,唯一的路就是死路。
思及此,他急忙上前回道:“回皇上,是那日夏将军突然心悸病复发,所以凝妃娘娘才屈尊降贵给夏将军医治。”
慕容千寻看着邹子谦半晌,见他无欺瞒之意,便未作为难,转身掀起一阵凉风离开了御医馆。
御书房
夏可博被传召进宫后已经在慕容千寻跟前跪了一个时辰,而慕容千寻只是批阅着奏折并未开口,落下最后一笔,他抬眸
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夏可博。
“你何时去过皇陵?”他直截了当进入主题。
夏可博心头一颤,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不过与其整日惶惶不安,不如早些面临今日的局面。
“回皇上,微臣从未去过皇陵。”他跪在地上看着前方一点。
慕容千寻微微眯了眯眸:“从未去?那这张药方为何会在皇陵?”
他已经无心再问他是否得到过夜婉凝给他的药方。
不过夏可博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回皇上,微臣只是去过皇陵旁的矮山上,也在那时被风吹走了手中的药方。”
慕容千寻紧了紧拳,眸中散发出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寒光。
“看来你是一直随身携带着。”他紧紧地捏着药方,转眼间药方在他指尖化成了灰烬。
夏可博眸色微闪却未狡辩。
他的确是一直随身携带着,寸步不离身,因为这药方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让他时刻都记着当初醒来看见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时那个感觉。
慕容千寻走到他跟前,紧紧地盯着他,虽然害怕回忆,也似乎感知到了答案,可是他还是想听他亲自说出口:“那副画上的题字是你写的?”
夏可博身子一僵,他以为慕容千寻是要因他仍然存有非分之想而降罪,却未曾料到他是因为想到了那副画。
果然,夜婉凝的灵魂将他的药方取走,随后要取走他的性命。
他合了合双眸,已没有狡辩的心。
“是……”话音落下,夏可博胸口传来钝痛,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踹向门口撞在门上,待落地之后一口鲜血随即倾洒在地上。
慕容千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抽筋剥皮,原来这些种种的“巧合”都是人为,而他竟是被嫉妒蒙蔽了心。
心口再次痛得窒息,夜婉凝那双恳求他相信她的水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仅仅一个夏家,前有馨妃设计,后有夏徒渊带众诬陷,现有夏可博设下连环套,果然是“人才辈出”。
“来人!”他低吼一声,两名侍卫进入御书房,看见眼前的情景心头一惊,躬身抱拳不敢言语。慕容千寻转身死死地盯着他,缓声开口,“将他打入天牢,夏氏满门诛九族。”
“皇上……”夏可博一听变了脸色,“请皇上开恩,皇上,这是微臣一人所为,与夏氏其他人无关,请皇上开恩。”
“你一人所为?那么你的姐姐和你的父亲难道是清白的?”
“皇上……”夏可博无从辩驳。
慕容千寻不再看他,只是冷声道:“念及你和你父亲为朝廷立过功,朕留下夏氏你这一脉,只不过你此生都要在牢中度过,除非凝妃起死回生。带走!”
“皇上……皇上……请放过家父,放过其他人,皇上……”
声音渐行渐远,夏可博被慕容千寻刚才那一脚伤了元气也锁了真气,紧紧两个侍卫他也无法挣月兑,就这么被强行带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坐在龙案前,慕容千寻拿出了两道立后圣旨,一道已被夜婉凝所毁,另一道是他而后所立,准备次日昭告天下立夜婉凝为后,可是夜婉凝为了不当这个皇后,竟是在前一夜主动迎上了剑锋,从此天人两隔。
看着那道被她用茶水浇过的圣旨,他微颤着指尖抚上一团黑的那几个字。
她当时该有多厌恶做他的皇后,以至于不惜冒着杀头之罪毁了圣旨?
他心头阵阵凄苦,多少个夜晚他都在睡梦中看见她笑得灿烂,可是醒来之后,脑海中都是她痛苦不堪的神色。
离开他,她现在过得一定很高兴吧,否则为何在他梦中她笑得如此之甜美?他去追她让她回来,每一次她都笑着摇头,随后越跑越远,直到远离他的视线。
“凝儿……”他微启双唇呢喃着她的名字。
就在他要卷起圣旨之时,圣旨上被用茶水浇得一团漆黑的两旁,几个字上都有几处化开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若说是茶水飞溅,化开的字不会是这么集中几块。
他将圣旨放在龙案之上起身细细端倪,不愿错过一丝夜婉凝可能留给他的讯息。
可是他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心头不由地失落。
这么久了,每当有一处感觉不对,他总以为是夜婉凝在用自己的方法和他说话,每当有个风吹草动,他总以为是她回来了,即使到夜半三更他也要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去,可是结果……
双手撑在龙案之上,他合上眼眸心痛如刀绞。
“凝儿,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吗?”一股股寒意从月复中升起散布全身,他不愿相信这一切,可是现实却又不得不让他面对这一切。
在无人之时,每每想到夜婉凝,他都难以忍受心中的痛,好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脸颊上的滚烫再次滑下,瞬间从下巴低落到圣旨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锥心之痛,不愿让她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睁开眼准备收起圣旨,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法冷静。
刚才他眼泪所掉落之处,字迹慢慢向外化开,与一旁的几个字所化开的状态一模一样。
一瞬间他整个人跌坐在龙椅之上。
原来她在用茶水毁了圣旨时在哭……她当时在哭……
“凝儿……”他再度哽咽,在御书房内无声哭了起来。
他以为他是君王,再没有人能比他有资格拥有她,他以为只要他尽力挽回,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可是最终让她绝望的竟然还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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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镇
夜婉凝一身洁白如血的公子装在院内收拾着几本刚晒过的医书,用过午膳后正打算和依兰他们一起去镇上找个铺子买下做医馆,正巧出门前慕容玉衡竟然来了。
“皇叔。”她依旧不改往日的称呼,无论她是什么身份,眼前的摄政王永远是她最敬重的皇叔。
慕容玉衡显然满脸的颓废,可是看见夜婉凝的精神越来越好,嘴角还是扬起了一抹笑。
“凝儿,你们几个……要出门?”他打量了一下卓玉雯等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
夜婉凝点了点头:“这里虽然好,可是远离了人烟总觉得……”这么一说,夜婉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玉衡无奈摇头:“就知道你这丫头根本闲不住,这里山清水秀虽好,却抵不住让你胡闹折腾的集市。”
夜婉凝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叔还是非常了解她。
慕容玉衡看着浅笑盈盈的夜婉凝缓缓敛住笑容,上前轻叹一声开口道:“凝儿,有件事情……皇叔还是想要告诉你让你知道。”
夜婉凝身形一僵,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要说的话是关于谁的。
慕容玉衡从她的表情中也看出了端倪。
“凝儿,如今赤焰国的长公主联合了周围的几个小国欲攻打冷月国,虽然冷月国是国富民强,可是现在的千寻……”
夜婉凝的笑容仍僵在唇边:“皇叔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与我何干?”
一旁的依兰和张德贵对视了一眼,抿唇不语。
“凝儿,难道你真的放下了吗?”他一直都希望时间能冲淡夜婉凝对慕容千寻的恨,可是已经过去三月余,她的心思却依旧如此。
拧了拧眉,他无奈道,“如今战事将近,可是千寻却始终心中牵挂着你,根本无心战事,每日虽是上着早朝,可是心却不在政事之上,如今夏徒渊一族除了夏可博已经被满门抄斩,夏可博也被关进了天牢,千寻下旨,除非你起死回生,否则夏可博将终身监禁,墨凝和千景又不愿上朝帮着千寻,千寻可谓是失去了左膀右臂。”
夜婉凝的指尖不着痕迹地一颤。
“皇叔,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想和依兰他们去集市看看。”她牵扯出一抹笑道。
“凝儿……”慕容玉衡有些无可奈何。
“皇叔难得来一趟,不如和玉雯好好聚聚,待我们从集市上回来带些菜,今晚就在此住下吧,省得来回奔波。”夜婉凝权当没有听到她的话,“依兰、德贵,我们走吧。”
话音落下,她带着依兰和张德贵离开了溪林小筑。
慕容玉衡看着默然离开的夜婉凝,心中百味杂陈,卓玉雯上前道:“让她静一静吧,有些伤口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痊愈的。”
他转头看向卓玉雯道:“父王知道,就像你母亲,到现在都不肯搬去摄政王府住,她的气未消,父王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卓玉雯莞尔一笑:“摄政王果然不是情场老手。”说完,她看向慕容玉衡茫然的眼神,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
慕容玉衡也随着尴尬笑起:“谁让你不愿意帮父王去相劝,也不肯改口。”
卓玉雯听到“改口”二字,轻咳一声道:“娘什么时候原谅摄政王,我自然会跟着改口。”
言下之意,若是她母亲不原谅他,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口。慕容玉衡有些无力,真不知道他们叔侄在情场路上怎么会这么多坎坷。
见他深锁浓眉思忖着,卓玉雯也有些不忍心,看了看他,视线落向远处淡声道:“我娘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守护着她,而且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会败于真心之下,只要坚持不懈去挽回,相信定能让她回心转意。若是她已无情,又怎会至今未嫁?”
慕容玉衡心头一惊,转头怔怔地看向她。
是啊,若是她对他已无情,又怎会至今未嫁?
卓玉雯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容玉衡想明白后立刻大展笑颜。
“看来父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完,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不留下来用晚饭吗?”卓玉雯急问。
慕容玉衡转头摆了摆手:“不了,已经错过了二十年,不能再错过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过段时间父王带着你娘一起过来看你。”说完,他立刻一跃上马带着展风离开了。
“有这么急吗?”卓玉雯看着他绝尘而去嘀咕了一声,可是下一刻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母亲等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命定良人,而她,也终于有父亲了,还是那般好的父亲。
“父王,希望你早日重获娘的芳心。”她轻轻呢喃了一声,笑着目送。
冷焰镇上,夜婉凝找了好多个门面,都没有称心的,而称心的又太贵,虽然慕容玉衡给了他们许多银子,可是她不想不劳而获,这样会让她想起曾经在宫中的日子。
不过好在正当他们绝望之时,来到最靠近集市中心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正准备售卖的门面,她双手负在身后,俨然一副翩翩君子模样踏入。
当老板看见夜婉凝时,硬是愣神了顷刻,他活了这几十年,从未见过像夜婉凝这般俊逸的公子。
“老板,你是要卖店面吗?”夜婉凝早已学会了男子的说话语气,所以在跟老板说话时并未露出马脚。
那老板还在怔怔地看着夜婉凝,张德贵拧了拧眉上前瞧了瞧他的柜台:“老板!跟你说话呢!”
老板一惊,立刻收回视线:“啊?哦!”
“啊什么啊,哦什么哦,问你,是不是卖店面。”张德贵差点被他气死,如今他们的凝妃娘娘已经女扮男装,却没想到那老板身为男子竟然还是看傻了眼,难不成他有龙阳癖?
“是是是!这位公子想要买下吗?这里之前是卖布料的,所以公子若是想要买下,做什么生意都没有问题,我这里刚收拾好,干净得很。”老板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无非是这个地方十分干净,不会对她今后做生意造成任何困扰。
夜婉凝淡然一笑:“开个价。”
老板眸色一亮,果然是有钱的公子,瞧他这一身衣衫,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公子若是想要买,算你便宜点,只要二百两银子。”老板喜笑颜开。
夜婉凝点了点头,这个价钱也算公道,正要付银子买下,谁知这时突然冒出一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冒失丫头,一听老板说二百两,她满脸不悦地走了进来指着老板就数落起来:“老板,昨天我问你多少钱,你说要三百两,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二百两了?你怎么做生意的?信不信我将你的店砸了?”
老板一看见那女子,无奈中带着些许惧意:“柳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卖给你,若是让柳大人知道了,我的店就真的保不住了。”
那老板口中的“柳姑娘”就是冷焰镇上父母官的女儿柳轻云,出了名的刁蛮。
“你的意思是你怕我爹不怕我吗?这家店你必须得卖给我。”她双手叉腰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夜婉凝拧了拧眉,倒不是因为她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又何尝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呢,只是她这般大庭广众无理取闹,还阻挡她的正经事就让她有些心头不悦。不过听老板的话,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这个冷焰镇父母官的女儿,难怪这么嚣张。
张德贵看出了夜婉凝的心思,走到她面前就数落道:“这位姑娘,这家店我家公子已经看中了,也准备买下来了,请回吧。”
柳轻云一听顿时怒火上心,转眸就瞪向了张德贵:“死奴才,敢让我回?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家公子算什么?”她满脸不屑地瞪向一旁的夜婉凝,此时的夜婉凝也是心中满是怒火。
可是下一刻,柳轻云便脸色一僵,随后又是满身的不自在,看着眼前如仙般的“男子”,她一时间竟是心如鹿撞。
夜婉凝被她这般满眼羞涩的模样搅得有些失了兴致,原本也想放弃,可是一听她出口就是“死奴才”,心中便不甘就此回去了。
“这位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家教,可是看你衣着不凡又是官吏之女,不该如此出言不逊,怎么如同一个泼妇?”她已经是口中留德,也说了事实。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你老爹是多大的官,竟然会宠出你这么个刁蛮的小姐。”张德贵站在夜婉凝身边抱胸冷冷递了柳轻云一眼,而依兰也在一旁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但是,从未被人说过一句的柳轻云听了青白了脸色,撇了撇嘴上前道:“我、我哪里是泼妇了?明明是你抢了本属于我的东西。”
夜婉凝冷笑:“什么是本属于你的东西?你有房契和地契?还是你想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当官的就要为所欲为?你以为你父亲的官有多大?再大能大得过当朝宰相?还是你爹是皇帝不成?”
张德贵闻言忍不住噗哧笑起,想到慕容千寻有这么大的女儿,简直让人捧月复。
夜婉凝听到笑声才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话真是……
好端端的又提慕容千寻做什么?
柳轻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双手叉着腰也气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我爹就算不是当朝丞相那么大的官,也是这里最大的,信不信我让我爹把你赶出冷焰镇?”
夜婉凝勾了勾唇:“你倒可以试试。”她转头看向张德贵道,“把二百两银子一次付清给老板,拿上房契。”
张德贵笑着应声:“好嘞!老板,给你银票,二百两那好了。”
老板拿着银票乐不可支地将房契给了张德贵,随后看向夜婉凝道:“多谢公子,以后这里就是公子的了。”
“诶……”柳轻云气得直跺脚,“这里明明是我的!”
夜婉凝看着她将房契在她面前一晃,随即挑了挑眉:“看到没有,这个才是凭证,这里是不是你的也不是你说了算。”她冷嗤一声后对老板说道,“老板,明天我就搬过来,你今天再收拾一下。”
“好!公子是要做什么生意?”老板好奇地问。
夜婉凝也不欺瞒:“行医救人。”
看着夜婉凝一袭白衣翩然离去,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不到年纪轻轻不但长得月兑俗俊俏,还有一颗善心,真是难得。”
柳轻云见夜婉凝离开,整个心早就被勾了过去,他说明天再来?那她明天也来。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是突然一想,立刻僵住了笑容,转头就对老板道:“老板,你怎么回事?难道我付不起你那二百两吗?不是说好了我去跟我爹拿钱,你怎么那么没信用,就这么给了别人。”
老板无奈道:“柳大小姐,你要我的店铺是要买去瞎玩,我当然是要卖给做正经生意的人,可不能这么糟蹋了一个好好的店铺啊。”
“我拿来玩怎么了?你能收到钱不就行了,管这么多做什么?”她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气得只想打人。
老板无奈耸了耸肩:“那现在店铺也卖给那位公子了,小姐若是想要就问那位公子去买吧。”
柳轻云还想说些什么,府中的丫头急急地来找她:“小姐,你快回去吧,老爷在找你呢。”
“知道啦。”柳轻云撇了撇嘴无奈地准备离开,可是在她提步之时,突然又转身一脚踹在老板的腿上怒斥了一声,“真是可恶!”
老板诶哟一声,看着柳轻云气呼呼地离开,只得摇了摇头转身收拾店铺。
翌日
夜婉凝带着依兰他们三个人来到店铺,东西全都收拾妥当,可是药材却要逐一采办。
说来奇怪,一直忙到快黄昏时,其他药材都已经采办好,就是最普通的金银花和罗汉果等一些普通的药材竟然买不到,所有的店铺都说卖光了,可是最普通的药材往往是最常用的,她的济安堂若是没有这几味药,难不成要用其他名贵的药材替代?可是平民百姓又怎么可能买得起名贵的药材?
就在她苦无良策之时,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
“哟,这里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才一天的时间竟然真像个准备行医救人的医馆了,不过你够资格当大夫吗?”柳轻云挑衅地问。
卓玉雯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甚是不悦,昨天已经听依兰和张德贵提起此人,说她嚣张跋扈像个泼妇,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她上前正要下逐客令,夜婉凝伸手示意稍等,随即上前道:“听说你叫柳轻云?”
“住口,本小姐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她看着夜婉凝扬了扬眉,可是不知为何,每一次看着夜婉凝都让她心头隐隐有些妒意,一个男子怎能生得这般好看?她已经是全镇最美之人,却没想到来了个外乡客竟然远胜于她。
夜婉凝嗤笑:“闺名?我倒是觉得你爹给你取错了名,你不应该叫轻云。”看着她带着探究的神色,夜婉凝勾唇一笑,“你应该叫‘轻浮’。”
她话音一落,张德贵哈哈笑了起来,就连平素里鲜少露出笑容的卓玉雯都抿唇笑起。
柳轻云被他们几个笑得真想找地钻,胸口不停地起伏着,看着夜婉凝眉眼含笑的模样紧紧地握着粉拳,气呼呼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你能开得了你的济安堂吗?连药材都备不齐还想要开药铺,呵呵!”
夜婉凝眉头一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柳轻云转身见她敛住笑容,不由地有些得意:“本来本小姐还想发发慈悲帮你一把,可是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是你买断了药材?”夜婉凝拧眉问。
柳轻云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不仅长得俊逸非凡,脑子还够灵活,深吸了一口气轻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若是想通了来求我,我倒还可以帮你一把,只要你把我哄得高兴了,一切都好办。”
果然如此。
她眯眸看向充满挑衅的柳轻云,沉思片刻忽然一笑:“我可没这个哄人的本事,所以柳小姐还是请回吧。”
“你……”柳轻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说不定早就乐不可支地好言好语了,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荤素不进。
夜婉凝转身不想与她再争辩些什么,既然知道了那些药材的去向,事情倒也好办了。
转过身,她嘴角微微上扬。
“柳小姐,请吧。”张德贵毫不客气地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八点还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