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华清宫外却是一片歌舞升平,一弯新月滑过精致的宫殿,给宫墙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光晕扑在华清池的池水上,池水环绕着浮萍,碧绿而明净,但华清池水两旁的文武百官们却安静不下来,文官武将们依席而坐,席后有纯白轻纱为帘,帘后,有乐工奏乐,指尖起落间,欢快的节奏流淌而出,似幽涧滴泉般的清冽。
楚昊炎的位置被安排在皇上的右侧下方,素素坐在楚昊炎旁边,望着坐在高坐上的君王。
楚国皇帝约莫五十多岁,眉宇间英气勃发,浑身散发着不遮不掩的上位者气息,坐在皇帝左手边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举手投足间端庄大方,但眉梢眼角总隐者淡淡的忧愁和愤恨,坐在皇帝右手边的是德妃,据说这次的宫宴是她一手策划举办,外界盛传德妃生得美艳异常,是皇帝身边的宠妃,素素唇角微勾,冷笑一声,宠妃?如果她是宠妃,为何眼睛里总是时不时的闪过一丝精明,她深知,聪明的女人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聪明之处暴露给别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乐声一变,有舞姬袅袅婷婷而来,因着她们的长袖善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素素饮了一口酒,眼眸微眯,似有些醉了,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循着目光看去,在那一方,燕惊楠轻笑着,手中的琉璃月光杯对着她遥遥一举,素素并不举杯,只是友好的冲他点了头,视线不在他身上作过多的停留。
耳边突然听到身旁的楚昊炎低吼了一句什么,素素神游天外的心思瞬间回归本体,看着楚昊炎盛怒的脸,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拉了拉楚昊炎的袍角,低声问;“夫君,怎么了?”
楚昊炎没有看她,墨色狐裘下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他看着坐在高位上的三位统治者,脸上的怒气更盛,似有杀气闪过,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本、王、说,不、同、意。”
德妃盈盈一笑,脸上娇媚惑人,她瞥了一眼楚昊炎,把目光定在素素身上,素素神经一紧,倒是不怕,虽然不知道德妃为何要将矛头指向这边,但她十分清楚,她要针对的,只有素素一人,素素面无表情,静静的等着德妃开口。
“本宫早听说炎王妃才貌双全,多年前曾在宫宴上跳了一支“凤舞九天”惊为天人,只可惜本宫那时尚未进宫,今日想请炎王妃再表演一次,为文武百官和各方来使助助兴,不过炎王爷似乎很不舍不得呢。”德妃掩嘴轻笑,眼中精光一闪,眼角处隐不住的得意之色。她以为自己此举能让素素难堪,只可惜,她错了。
素素无声的笑了,笑得妩媚动人,倾国倾城。坐在高位上的楚国皇帝一惊,只一瞬,就又恢复了之前饶有兴趣的眼神。楚昊炎要再开口回绝,嘴型刚一扯动,素素的手突然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楚昊炎低下头,一脸的疑惑,只见素素对着他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放心。
这一刻,他觉得内心无比宁静与安心。
“既然如此,臣妾就献丑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对着德妃盈盈一笑,拿起酒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德妃正要回应,素素偏不给她回应的机会,自顾自的仰头一饮而尽,德妃的笑僵在脸上,一瞬后脸上重新堆满了笑意,只是那笑里,藏着杀意。
一杯酒下肚,又再倒了一杯,一手拿着白瓷玉酒壶,一手拿着象牙杯,从坐位上站起来,缓缓往中间走去,步履轻盈,却有着淡淡的醉意,她薄唇轻启,吟道:
春来早清梦扰
楼台小聚诵今朝
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
醉时狂歌醒时笑
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四周安静了,天地间只剩下空若幽兰的音乐,不管之前是看好戏还是心存担忧怜悯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恍若仙子一般的素素,所有人都有一种如在梦境的幻觉。
素素一手持壶,一手持杯,口中吟着诗词,间或饮一杯酒,眉间醉意横生,看上去竟是那般的魅人心神,却又不敢轻易触碰,怕亵渎了她身上的仙灵之气。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
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浆声灯影流连处青杏尚小
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她身穿白色宫装,镶边处缝着雪白的绒毛,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显得雍容柔美,又雅致出尘,一头青丝绾成飞仙髻,几朵零碎的银花缀于发髻之上,自头上垂下的两条雪白缎带,在微风吹拂下轻轻飘扬,给她高贵的气质之中又添了几分犹如仙人的飘逸,她长袖轻舞,仰头饮酒的姿势似在跳舞,不经意的回眸,令后宫三千粉黛失了颜色。
空自恼夕阳好前尘往事随风飘
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
尤记昨日忆今宵
却不知岁月催人老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
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
把酒问月姮娥可好
素素把酒壶举在面前,摇了摇,似乎没酒了,她轻笑了起来,柔美的转了一个圈,酒壶稳稳的挂在她指尖,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她莲步轻移,往楚昊炎身边走,那个男人猛兽一般的眼神攫住她,恨不得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柔进心里去,她对着娇媚一笑,竟比那月光还要耀眼,口中继续吟唱着: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扬手抛了已经空了的酒壶和酒杯,单手撑着头,卧在楚昊炎腿上,眼眸微闭,睫毛轻轻煽动,石柱上的夜明珠散发的光铺在她身上,给她全身撒下了一层朦胧的的光晕,她假寐的神态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这样的尤物存在世间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站在天下所有人都仰望的高度,要么,就是死。
楚昊炎取了白色狐裘的披风盖在素素身上,宠溺的眼神久久的停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开,他何其有幸,此生能得这般绝色的红颜知己相伴,夫复何求。
华清宫外一片沉寂,空气像被凝固了一般,被素素抛在空中的酒壶落在地上,应声而碎,第一个开口的竟是那高坐在王位上的君王,他大笑一声说:“好一个绝子,好一个天命之女。”他笑得豪放,从龙位上站了起来,愉悦的一拂袖,从宴会上离开,豪放的笑声在夜空中久久未散。
楚昊炎抬起头,一双丹凤眼在抬头的瞬间充斥着嗜血的光,他的目光缓慢的,威慑一般的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太监宫女,不放过一个,凡是被他嗜血的双眼扫到的人,都自觉的把眼神移到别的地方,哪怕是看一块鹅暖石也好,与那样的目光对视实在太可怕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可疑的红晕,似乎还没有从素素吟唱的《金缕衣》回过神来,其实迷人的不是诗词,而是她这个人,只是这样的绝色,是他们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
目光扫到德妃脸上的时候,定格不动了,楚昊炎挑了挑眉,挑衅的问道:“如何,本王的王妃这一舞《金缕衣》可否让贵妃娘娘满意了?”
德妃之前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她怔愣在原地坐立不安,她本以为自己年轻貌美,宠冠后宫,今日见了这般绝色的女子,她才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一星半点,不该啊,真的不该,自诩聪明,终究被自负所害,不该在这样一个群雄聚会的场面上让天下人看见她的绝代风华。
“自然是极好的,本宫甚是满意。”她口是心非,脸上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来,不光是她,在场的所有女子脸上都没有了笑意,在这样的绝色面前,她们卑微的只是尘埃,哪里还笑得出来。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那个一身凤袍母仪天下的女人依然端坐在位,脸上的笑肆无忌惮。
楚昊炎在短暂的得意之后,突然担忧了起来,他的素素太美了,美得遮不了也藏不住,今晚她的美不止他一个人看见了,天下所有群雄都看见了,今夜过后,她必定名声大噪,可这不是他所希望的,突然间,他的心里腾升起了无边的恐慌,这种恐慌侵蚀着他的心,他把素素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能羽化成仙,趁月而去。
只不过,楚昊炎的这种恐慌正是素素故意制造出来的效果,她这样的女子无论在谁的身边都是留不住的,留不住,只因为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从不认为的自己命薄,她要活下去,活着保护她的夫君,活着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今晚有很多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包括燕惊楠那道炙热的目光,可是这些她都不在乎,也不理会,她只要引得那个人的注意就行了。
因为,她一定要赶在夫君之前,杀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