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白站在住院部外头的小花园里,慢慢的踱着步子,他低着头,从旁经过的医生护士倒也没留意到他,只当是普普通通的病人家属。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乘电梯上楼。到了私人病房楼层,立马有专属护士认出他来,不由得微微一笑,道:“陶老先生刚刚检查完点滴,情况很不错呢。”
陶明白道了谢,眼神往病房的方向一瞟,掉头打算去找于晓英,想问问具体的情况,谁知那护士又叫住他,迟疑着问:“陶先生,你不进去看看吗?丫”
陶明白更是迟疑,也不知怎么的,从女子会所出来,就突然想过来看看,这个念头一出来,压根就挥之不去。
他沉吟着,刚要开口,便听护士说:“陶老先生那儿现在正有人探望呢,心情很不错。”
陶明白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气质优雅的夫人……”护士语露惊羡。
夫人……优雅……
陶明白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因为这一句,心脏陡然悬到了嗓子眼媲。
空气里有刺鼻的药水味,一瞬间仿佛浓烈了起来,直直的冲入肺腑之中。
“明白。”熟悉的声音,是卢秘书。
陶明白冲着卢元培点点头,礼貌的,也淡淡的,那满脑子不断闪动的念头,让他怎么也无法做出更友好平和的姿态来。
……
“天儿越来越冷了。”陶仲勋笑了笑,手里的Ipad不时的有游戏音效响起。
“你也会玩年轻人的时兴玩意。”姚静香盯着他手里的Ipad,脸上有一丝笑意。
陶仲勋“嗯”了一声,说:“挺有意思的……希希那丫头教我的。”
姚静香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迟滞。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陶仲勋头都没抬,手指不时的在屏幕上一点。
“同她父亲一样,倔强的要命。”姚静香微笑。
“还是放不下存谦?”陶仲勋收起Ipad,问。
姚静香无声的笑着,眼睛不可避免的有些发涩,道:“难道不是活着比什么都强吗?”
“依我看,那丫头,还是像你多点。”陶仲勋看着她,声音低沉。
“我希望她活得跟我不同。”姚静香吁出一口气,想到女儿,手心里竟有薄薄的汗。
她看着窗台上浅盆里的水仙,转过头来时,脸上的温和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我看着她跟明白,两个人一块儿,真是好看……”姚静香说着,听到门拉开的声音。
陶仲勋转头一看,卢元培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陶明白。
陶明白进了病房,父亲坐在椅子上,台几上还放着Ipad,而姚静香坐在沙发上,对他微微一笑。
他的手攥的紧紧的,像是有什么会捅破手掌似的,然而,这整个过程非常非常的短暂,他缓了缓,才轻声的开口打招呼:“您好。”
“你好。”姚静香微笑着,声音轻柔。
“你来得正好。”陶仲勋抬了下下巴,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道,“坐。”
陶明白看了父亲一会儿,他一贯沉郁而严肃的父亲,今日看起来,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的,但是,似乎心情的确非常不错。总不是他的功劳,他想……他依言坐下。
“静香啊……”陶仲勋有些迟疑的开口。
陶明白望着他从卢秘书那里接过来一份文件。
陶仲勋静静的看着将那文件摊开来,扫一眼,确认没有问题,然后示意卢元培拿给姚静香。
“这是什么?”姚静香微笑了一下,打开来一看,脸色立即变了,一贯柔和的声音里已经不止是不满,“你这是做什么?”
陶仲勋纹丝不动,他望着姚静香,眼神却有些飘远,甚至闪过一丝温情,“腾昌,原本就是我跟存谦一块儿打拼出来的,只是,那家伙……没那个福气,看不到这一切……我如今,不过是把属于他的那一份,替他交给你罢了。”
“仲勋……”姚静香攥着那份文件,明明是薄薄的几张纸,被她这样攥在手里,却仿佛了使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咬了咬牙关,“我不需要。”
这是那个人豁出了性命想要得来的,只为了能在父亲那里,足以与她相匹配。她多后悔,为什么那样害怕父亲,为什么不能够多些勇气……为什么没能阻止他的疯狂……哪怕他此生都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工人,只要他还活着,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吗?
陶仲勋却像是对姚静香的反应毫无感觉似的,他有些咳嗽,卢元培忙过去帮他顺气,他摆了摆手,掏出手帕,捂着嘴巴轻轻的咳。
过了好一会儿,等得咳嗽缓了下来,他才说:“我不是给你,这是要给存谦的女儿做嫁妆哩。”
姚静香沉默下来。
陶仲勋转脸看着儿子:“也许,你会认为,这一切,早晚都是你的,现在,我手里的腾昌股份能留给你的,只剩下二分之一,有问题吗?”
陶明白没有回答,他只是审视着陶仲勋,他的父亲。
他不在意父亲能留给他多少股份,他只是想要确认,父亲是怀着什么样的考量,将手里一半的股份都给姚静香,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忽略父亲与姚静香之前的对话,他也能凭着这一点的蛛丝马迹,可以肯定,父亲口里的那个人,多半便是姚希希的生父。
他敏感的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一直以来,他都似乎忽略了什么。
父亲仍在等他的答案。
他说:“我没有问题。”
陶仲勋便闭了闭眼睛,揉按着太阳穴,非常满意的样子。
姚静香听着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定了定心神,说:“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仲勋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我改日再来看你。”
然后,她看向陶明白。
陶明白心中异样,直觉是有点事情的,便听父亲说:“你帮我送一下你静香阿姨。”
“我正担心等下不好打车。”姚静香脸上有淡淡的微笑,柔声询问,“明白,能麻烦你送我一程吗?”
陶明白看着她,然后侧了身,做了请的姿势。
他猜姚静香,其实是想单独同他说话,并且,看情形,父亲是默许的。
他用余光留意了一下父亲,父亲仍是闭着眼睛揉按着穴道,看上去,很是疲惫的模样。
离开病房,上车后,车内便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安静里。
“想必,你是知道,其实我是希希的母亲。”姚静香先开了口。
陶明白没有否认,只是问:“去景慈街吗?”
姚静香微笑,并不介意他的避而不答。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按说,有些话,我是没有资格同你说的。”她慢慢的说。
陶明白抓紧了方向盘。
“孩子,你确定,不用找个地方停下来,慢慢听我讲?”姚静香问。
陶明白默默地,因为这一声和缓温柔的“孩子”,胸口闷的厉害。
“嗯,你知不知道,假如没有你父亲,可能我早带着希希,去见她父亲了。”姚静香轻轻的叹了口气。
陶明白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没有接话。他那会儿才多大年纪,记忆有限的很,更多的,也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控诉,大抵是知道一点。但是,同样的事情,经姚静香一叙述,似乎是另外一种感受。
“在希希的父亲去世之后,你父亲帮了我很多,他时常来看望我,开导我……”姚静香淡淡的说着,仿佛是在讲述发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的故事。
“你父亲,希希的父亲,还有我,原本就是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因为我父亲的愿望,你父亲甚至差一点就成为我的丈夫。”姚静香温和的微笑,那一段过往,即便是今日回想起来,也是美好的,生动的。
“平心而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父亲给了我非常多的鼓励,这些,都成了我支撑下去的力量。”她说到这里,半晌没有出声。
“然后呢?”陶明白忍不住问。
“抱歉,明白。”姚静香轻轻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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