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诺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会回到了那样一个年代。莫不是外婆?她已顺手抓住了外婆那粗糙的手,询问似的又低低唤了一声:“外婆?”可这一次,又有几张脸凑了过来。她费力地凝神想了想,才认出他们,一个是爸爸,一个是阿梵,却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
还没等她再问妈妈到哪去了,几人已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小诺你总算醒了,可把我们急死了。”这好象是爸爸的声音。
“诺儿,你要是再不醒,你妈该跟我吵架了!”这苍老的声音应该是外婆的。
“诺儿……”这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的,仿佛是――阿梵,如宋予诺的爱情一般平淡的男友。当初她刻意留了分手信给他,才悄悄住进的医院。却不想,他仍是找到了这里。她望了他一眼,感觉他的眼睛瞬间一亮,有一丝欣喜悄然闪过。她知道,这关切和欣喜都不是做假。
她费力地抬了抬脑袋,往四下张望了一番,阿梵已抢上来,用手掌稍微帮她托住了头,关切地叮嘱道:“刚醒过来,别累着了。”
她勉强笑了笑,以示感激。阿梵仿佛已知她心意,主动轻声解释道,“阿姨的高血压又犯了,叔叔让她回去休息了。你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她突然烦躁起来。心中的疑问一刻弄不清楚,便会困扰她一刻。她仿佛很疲劳似的,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便缓缓道,“我有些累了。就留外婆陪我,你们先回去吧。”父亲和阿梵都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过来,可她却不愿意说话似的,已将头转到了里侧。刚从那一个时代回来,无论身心她都还没调整过来,确是不知该如何应酬眼前的亲人,那就只有先避一避,缓一缓。
果然,片刻之后,就是离去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关门声。待四周安静了,她便拉扯了外婆的手,急不可耐地问道:“外婆,你是不是念了什么咒,我才晕睡了这么久?”
外婆有些激动似的一拍大腿,自责道,“都怨我,原是想给你念段安心咒,叫你好好睡一觉。不想我却老糊涂了,竟是念错了。”
这结论让宋予诺有些哭笑不得,便试探着继续问,“那你念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念的是往生咒呢,我真是老糊涂了……”老婆还在自责,“若不是我念错了咒,你又怎么能晕睡了九天呢……”
“什么?九天?”宋予诺忍不住打断了她。
“是啊,你一直不醒,可把你妈急坏了,一直怪是我神神道道的害你成这样。今个早上还刚跟我吵了一架,要不然,她也不会犯了高血压……”
外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可宋予诺心思已不在这了。她自语着“九天……九年……”,外婆有些不解地问,“诺儿,你说什么九年?”
可她却顾不上回话,只伸手四处模索,“外婆,我的手机呢?”她自己模了几下也没模到,外婆已起身从一旁放杂物的橱柜里拿出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她费力地稍微坐起来一些,半倚半躺在床上。熟悉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打开了手机的上网搜索功能。她查到了这样一段信息:“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往生咒,即可消灭四重罪,五逆罪,及十种恶业。现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鬼神所迷惑。若反复诵读多遍,就会萌生智慧的苗芽。”
的确,在那一梦浮生中,她的一切所求皆已如意获得。即便是前生之事,也算是对今世的补偿了吧。
她一时心潮澎湃,闭上眼睛缓了半晌,她才又轻声问道:“外婆,你说,人到底有没有前生呢?”
“反正我们信佛的人是信前世今生的。”外婆一听她对自己信奉的佛教感了点兴趣,立刻又坐近了一点,言语也热切了几分,开始给宋予诺宣传她的那一套理论,“诺儿,你还真不能不信,就象我们有时候会突然对一些奇怪的东西感兴趣,会看到一些人和事物觉得很熟悉,甚至有时候我们去的地方,会觉得好象曾经去过。佛祖说,那就是前生留下的印象。”
宋予诺将信将疑地开始回忆自己家中有什么东西,是她在那个时代见过的,还有平时她那与众不同的喜好,是否都是所谓前世留给她的蛛丝马迹?
她从小喜欢长发,特别是那种漆黑而柔顺的长发,不知是不是受自己传统思想的影响,甚至连美女也较喜欢古典美人。喜欢那种欲说还休的娇媚和含蓄,喜欢两两相望的矜持和默契,喜欢眉目传情的曼妙与意趣,喜欢纤手对镜巧梳妆,理云鬓,贴花黄。
她常幻想自己是个古典美人,穿着丝质的白衫,及地的长裙半遮半掩着光洁的赤足,长发象黑缎一般柔顺地披在肩上。红烛摇曳,她持一把木梳轻轻地梳理长发,铜镜映出她的皓齿明眸……
她突然又想到,前不久她才买的那玫红的肚兜,绣着凤凰图样,好象与当日受困宫中,被宫女强迫换装时,换的那贴身肚兜花纹十分相近,只是质地比家里那个好太多。她梳妆台上的那把木梳,刻的精致花纹,仿佛与当日她常用的那一把也分外相似。甚至上次去杭州出差学习,她在一家店里买的两把折扇,一把美人图,另一把便只书了四个大字:浮生一梦。
原来,那一世的一切情爱纠葛,不过是南柯一梦。阿谨的音容笑貌在脑中仍清晰可辨,可身旁已换作了那个平凡的男人――阿梵。
不可否认,她确实不曾狂热地爱上他。他们之间多的是由同事关系发展起来的所谓日久生情。若说这场恋爱中果真缺了些什么,那就是她的热情。
这就是她与阿梵的过往,也是如今她与他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