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夫人看了静漪一会儿,笑着对陶夫人道:“确实是个齐整孩子。”
陶夫人笑而不语。
“姥姥,七嫂脸上不会落疤吧?您看那瘀痕还那么深。”骆文佩悄悄地过来,蹭坐在陶老太太身边,眼瞅着静漪说。
静漪抬起头来。
她粉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紫色的瘀痕阴影似的浮在那里,不闪不避的。
陶盛春瞪了女儿,招手说:“文佩又胡说了。还不快给七嫂赔不是?媲”
“姑姑,这没什么。”静漪说。
骆文佩被她母亲一说,忙过来给静漪鞠了个躬,笑道:“七嫂,对不住了。我母亲说的对,是我说错话。可想着七嫂天仙一样的模样儿,若是落了疤可就让人心疼死了。总有个什么法子快些消了去吧?姥姥说是不是?”
文佩照旧坐回陶老夫人身边去,猴在老夫人身边。
静漪看她鬼精灵儿似的样子,一对眸子闪闪发光,心想这文佩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多多的,于是笑着说:“多谢文佩妹妹关心。”
“七嫂不客气。”文佩笑着,看了眼坐在下面的陶骧,压低声音说:“我还想着人人都知道七哥的新娘子是个大美人,若是见了不如相片子上的好看,还以为娶错了人呢,那多不好?”
静漪听着文佩的话,笑而不语。
“文佩!”陶盛春低喝一声,脸已经板了起来。
陶夫人却笑道:“她小孩儿家说的顽话,姑姑何必呵斥她呢?”
“还是舅母疼我。我母亲就会瞪眼睛。”文佩见陶盛春脸色不好,也不敢放肆了。
“都这么大了,只管成日玩闹。读书也不见长进。你倒要怎么好?”陶盛春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让文佩下来,“让姥姥和你七嫂说说话,不准捣乱。”
文佩过去,搂着她母亲,说:“母亲,读书好有什么用呢。您看七嫂,读书大名鼎鼎的好,还不是要乖乖的嫁给七哥。就算从前读了多少书,白费。”
“越说越离谱了。读书哪有白费的?”陶盛春拉着女儿,看看静漪道:“有一样文佩倒是没说错,静漪读书是大名鼎鼎的好。”
“没有的事,姑姑。”静漪忙说。
“怎么没有?文佩和尔宜一般大,都在省立第一女子中学读书。日后你有空,多教教这两个。”陶盛春笑道。
陶老夫人笑着,左右看看,一边是新孙媳妇,一边是孙女和外孙女,满心欢喜的。
静漪被老夫人这样看着,不自觉的脸就更红了。
陶老夫人微笑着,伸手,“静漪,来,再坐近些。”
“是。”静漪轻声说着,往陶老夫人身边又挪了挪。
老夫人身上一股淡淡的果香和花香,伸手握着她的手,她只觉得老夫人的手微微的凉,但手极滑腻,实在是不像耄耋之年老人的手。
她低头看着。
老夫人的手细而长,白皙柔滑,指甲都修剪的极细致,也不像陶盛春手上戴着金甲套,只干干净净的,一手无名指戴着一只翡翠戒指,另一只手上有一粒钻石……静漪只顾了看,听到老夫人问她话,才红着脸抬头。
“女乃女乃有护手的秘制药方,七嫂。”尔宜看出来,说。
陶老夫人便道:“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因要弹琴,手要护好。久而久之便这样了。你婆婆、姑姑和姐妹们也都这样养着。”
静漪点头。
她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便侧着脸看了看,并没有。
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便再收了下脚,。
陶老夫人慢声细语地问着她话,她一一作答,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定,忍不住要留意脚下。
过了一会儿,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裙摆动了一下,裙下似乎真有什么东西。
她一惊,当着老夫人,不好流露出来,只得忍耐着,还必须集中精神听老夫人说什么,就不禁身上出了汗……她偷眼看看陶骧。他正在同陶夫人和姑母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她。
秋薇发现她神色不对,却不得要领。
“……爱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陶老夫人叮嘱着静漪。
静漪忽觉得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搭在了她的小腿上,腿上一阵酥麻,终于是忍不住,说:“女乃女乃,对不住……”
陶老夫人见她脸色都变了,话还没说完便提着裙子站起来,就差没有尖叫了。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的举动弄的愣住。
静漪低了头,脚下还是什么也没有。
陶骧见她忍耐着,一脸的尴尬和犹豫,抓着裙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先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静漪看他。
“扑哧”一声,文佩笑出来。
被尔宜狠狠地捣了一下,文佩又忍住。
陶骧瞅了一眼看样子在拼命忍笑的三个小姑娘,走过来。静漪尴尬。陶骧在这里,除了小姑子们,还有长辈,她实在不便将裙子提起来。可是小腿上明明是有东西,还在动……她怕是老鼠……这么想着,几乎汗如雨下,微张着嘴巴只是说不出话来。
陶骧忽然明白过来似的,刚要弯腰,也觉得不便,竟也愣住。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一副被捉弄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陶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陶骧和静漪。陶骧还好,静漪虽是极力镇定,脸色却简直惨白。
就在这时候,静漪觉得腿上的那个东西抓了一下她的膝盖。这一下又痒又痛,她低低地“啊”了一声,几乎跳起来,也顾不上什么,抓住近在咫尺的陶骧的手臂,说:“……有东西……”
硬生生的把“裙子里”三个字吞回去。
可也奇怪了,她才刚说出这句话,那阵痛痒立即消失了。她正要放松些,就见裙摆动了动,一个棕色的小东西从裙下跑了出去……静漪几乎眼前就是一黑,抓着陶骧的手,用力一掐。
“这是谁把它放出来了?”陶老夫人喝道。
静漪眼睁睁地看到一个棕色的小东西在地上一停,攀着陶老夫人的裙摆就爬上了她的膝头,坐下来,回头看着她——好漂亮的一只小猴子!
“别怕,它不咬人的。”陶骧声音里含着笑。静漪看他,松开紧抓着他手臂的手。“是女乃女乃养的袖猴。”
陶老夫人宠溺地拍了下袖猴的头,袖猴爬上她的肩头,被她捉住,对静漪说:“我就怕它闯祸,嘱咐她们要紧看好了它,回头再让你看,谁知道……谁干的?一准儿是你们几个淘气鬼。把它放出来捉弄你们七嫂,是不是?”
她板起脸来,尔宜、文佩和仁佩低着头,仍是在忍笑的样子,锦袍不住的颤抖,闪闪发光。
“你们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淘气也得有个样子。”陶老夫人板起脸来。
“我们就是同七嫂开个玩笑嘛。”尔宜低声说。
“尔宜!”陶夫人开口。
尔宜抿了唇,说:“七嫂,对不住。”
“没什么的。”静漪低声说。
“尔宜越来越淘气了。”陶骧扶着静漪坐下,淡淡地说了一句。
尔宜被祖母和母亲说过,已经有些脸上挂不住,不想七哥又开口,顿时脸红,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嘛……不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这个也说,那个也说……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吃了她,看看把你们心疼的……不理你们了。”
她说着,狠狠地瞪了静漪一眼,转身便跑。
文佩和仁佩就追了出去。
静漪更觉得尴尬。
陶盛春笑道:“老八这孩子莫不是吃她七嫂的醋了?原本在家可是她最受宠爱。静漪不要往心里去,老八心地极好,日后你们姑嫂相处久了就知道的。”
“是,姑姑。女乃女乃,母亲,是我大惊小怪了。”静漪说。
“尔宜有时候顽起来是很没分寸,都是总跟在我身边,平时娇惯太过,就未免纵的她无法无天的。这传出去简直就是笑话了。”陶老夫人安慰静漪,说着拍拍袖猴,伸过手臂来,袖猴顺着她的手臂溜到手背上,歪着头看静漪。
静漪是头一次见这样灵巧的动物。从前只听父亲说过,西域喇嘛爱豢养这样的小猴子,因体型娇小,能藏在袖子里随身带着,故称作袖猴。
陶骧从果盒里拿了一小把松子递给静漪,说:“它喜欢吃松子。拿这个喂它。喂熟了以后就不会欺负你了。”
静漪接过来,不想袖猴依旧歪头看她,并不肯就吃。
还是陶骧先剥了一颗松子给它,它抓去吃了。陶骧把剥好的松子放在静漪手上,指着松子给它看。
它犹豫着,要拿不拿。
陶老夫人笑道:“吃吧,这是骧哥儿的媳妇,咱们家的人。”
陶骧模模袖猴的头。
袖猴果然从静漪手里拿了松子吃。
只是吃完了又溜回陶老夫人肩上。
静漪这才放松,拿着帕子擦了下额角。
陶老夫人见状似乎心情很愉快,看看她,又看看陶骧,对陶夫人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前面有事就尽管去,骧哥儿也去吧。静漪就留下来,再陪我们坐坐。”
“是,母亲,今晚程家三少爷和三少女乃女乃过府晚宴。稍晚到了,会先来拜会母亲的。”陶夫人站起来。
“知道了。”陶老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