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的远,听不清尔宜在跟陶骧说什么。
“七妹?”雅媚叫她一声,见她留意那边,回过头去看看,说:“七弟和老八在说什么呢?”
静漪要模牌,雅媚拦了她的手一下。
“去看看吧,牵肠挂肚的。”雅媚说。
“哪有。”静漪被雅媚时时取笑,已经习之为常。她又看一眼那边,陶骧被尔宜扯着走到后堂门口,正在等着他的衣服过去。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陶骧看到她。“到我了?”她忙看牌桌。
陶因清似笑非笑的,让丫头给她点了烟,说:“还没有。不着急。媲”
陶因润却笑着说:“我看是怕输钱,找借口溜吧?今儿晚上一大家子都在这儿守岁的,你可没跑儿。”
静漪笑笑,说:“姑女乃女乃,我不跑的。”
“你不跑,可有人惦着拉你跑——老七你又过来做什么?”陶因清故意板起脸。
静漪看到陶骧过来,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就听他说:“姑女乃女乃,让人替她吧,我有事让她帮忙。”
“你有什么事儿还非她去不行呐?”陶因清白了陶骧一眼。雅媚笑着转头看看陶骧。陶骧也不解释,抬眼看见正在一旁伺候祖母茶水的金萱,叫她过来。
金萱赶忙过来问:“七爷叫我什么事?”
陶骧将静漪放在牌桌一角的钱袋拿起来一放,说:“来,替七少女乃女乃打几圈儿。记住了,让老姑太太和二少女乃女乃赢。”他说着伸手将静漪胳膊拉住。
静漪见他虽是在说笑的样子,却也看得出来确实是有事,显然不想在这里说。就起身跟陶因清等人道了个歉,跟着陶骧往外走时,抽手道:“都看着呢。”
陶骧目不斜视地带着她出去,静漪只好随他。
“到底什么事?”静漪问。
尔宜等在外面,看到陶骧把静漪带出来,愣了下说:“七哥,叫七嫂来做什么?”
“说不定能帮上忙。”陶骧说着话,人就噔噔噔地下了台阶。
图虎翼要跟上,陶骧没让。静漪从秋薇那里接了大衣,也让秋薇回去了。只有他们一行三人,好在外面灯火通明,走在人迹稀少的大宅内,也不让人觉得害怕。
“我就说让骑兵团的马医来瞧瞧……七哥你就下个令嘛!”尔宜追上陶骧,着急地说。
陶骧瞪她。
尔宜闭嘴片刻,又说:“……性命攸关的时候,公私分那么清做什么……陶家的兵还不是陶家的?”
陶骧忽然站住。
尔宜和静漪也刹住脚步。
静漪见陶骧脸色冷峻,便又往一旁退了两步。
“这种话别让我听见第二遍。”陶骧的语气也冷冰冰的。“家里有马医。医术也是最好的。放着家里的人不用,调用骑兵团的么?”
“七哥!”尔宜被他板着脸训的发蒙,“那还不是陈伯救了一下午救不下?别跟我说用人不疑。我也不想这样。玛丽要出点儿事,谁会比我心疼?七哥你把玛丽给我的时候,它就是头小马驹儿……”
“既是心疼就该早想辙,到这会儿别说废话。要说废话这就给我回去。”陶骧说。
“七哥!”尔宜瞪大眼睛看着陶骧大声叫。
兄妹俩互不相让,就在这狭窄的小巷里,剑拔弩张。
静漪是头一次见他们兄妹争执,原本不想插话,到这会儿却不得不开口轻声道:“都说性命攸关了,这会儿还不赶紧去,倒说这些做什么……”
尔宜转头瞪她一眼。
陶骧也看了她一眼。
“那你们就在这里吵一吵,告诉我怎么去马厩,这儿路我不熟悉。”静漪说。
陶骧对尔宜说:“你回去。”
“七哥!”尔宜不依。却见陶骧眼也瞪起来,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陶骧带着静漪就走。
并不见尔宜追上来,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何苦来的让她不高兴。本来就够着急的了。”静漪跟着穿过一道黑洞洞的小门,说。
陶骧沉默着,走过去又回头看她小心地迈过门槛下台阶来。
不知哪里有人家在放鞭炮,吵的很。
静漪抬手堵了下耳朵,陶骧看看她跟上来,脚步加快了……
静漪这是第一次来陶家的马厩。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干草的呛鼻味道,混合着马匹的臊气。她虽有些洁癖,倒并不讨厌这个。本想提着裙子走的,打眼一看马厩里甚是干净,宽敞的道路上铺着黄沙,看来为了过新年,马厩里也用心清扫过的。顶棚上吊着巨大的面盆大小的油灯,这时候还特地拉了电灯进来照明,阔大深广的马厩里就明亮的很。
每间马舍门上也都贴着大红的福字。
陶骧走在前头,静漪心想也许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怎么这些马看到他都被他惊动起来似的,不是嘶鸣就是打响鼻儿呢……陶骧见静漪半晌不言语,以为她没跟上来,脚步一慢,就听到她踩着地上砂石发出的沙沙声响,被马匹的几声嘶鸣打断了。
他已经看到玛丽那间马舍门口围着几个人,发现他来了忙着请安,但是显然没料到他还带着七少女乃女乃一起,忽然都有些局促。
“怎么样了?”陶骧问。
马舍门前已被让开空间,他站过去一看,马舍内的草垫子上,家里的两名马医和两个徒弟正围在玛丽身边忙碌。看不到玛丽全身,只见它的头耷拉在一旁,缓慢地出着气……他眉皱起来。
静漪在陶骧身后,听着身旁的人跟陶骧解释。她看不太清楚里面的状况,只是听说玛丽这一天都在阵痛,就是产不下来,已经用过很多办法了,到这会儿小马也只是露了个小蹄子在外面,现在是玛丽已经没有力气,小马可能也已经胎死月复中……“陈大夫说,现在就看能不能保住玛丽了……”
“还有什么办法没有?”陶骧问。
里面的陈大夫起身,擦着头上的汗,过来说:“七爷,您可来了。”
他看到陶骧身旁的静漪,愣了下,打了个千儿请安,说声“少女乃女乃好”。
静漪点头,问:“我能进去看看吗?”她也不知道马医们是不是有什么忌讳,不过既然尔宜已经来过,说明有忌讳也不见得不能破例。果不其然陈大夫让了下,其他几位也往旁边闪避。
静漪嫌身上的衣服啰嗦,把裘皮大衣月兑下来,走近些蹲下,看到这匹奄奄一息的灰色母马。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模一下玛丽的肚子,就像是包了个硬块。她就觉得马医的判断应是没错,恐怕小马已经胎死月复中……她听着陈大夫和陶骧说着,原本刚才是想冒险剖月复的,一来是没有做过,二来没有七爷的话,这险还是不敢冒。
静漪回头。
陶骧说:“救。”
“可是七爷,万一……”陈大夫还是犹豫。
“救。”陶骧一边说,一边将大衣也月兑了,往旁边一扔,“不剖月复是死,剖了可能死,为什么不冒险一试?”
静漪看他过来,伸手模着玛丽的脉搏。
“没有麻醉剂吧?”静漪轻声问道。
陈大夫说:“没有。只有我用草药配的麻药。不敢说能不能保证安全。”
陶骧轻拍着玛丽的脖子。
他转向静漪,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冒险。”静漪老实地说。
陶骧却像瞬间下了决心,说:“你给陈伯打个下手吧。给人接生过,马也差不到哪儿去。”
静漪心想这是什么话,这人也太不尊重医生的专业知识了,哪有给人接生过就一定能给马接生的道理?况且这还是匹难产的马,而且这里还有经验丰富的马医……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蛮起来这么不讲理的人。
若不是不好当着府里下人顶撞他,她真想对他发火。
见她沉默,陶骧就说:“还不去洗手?”
静漪咬牙。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七爷,”陈大夫一头的汗,“别劳少女乃女乃动手了,太……”
“陈伯来吧。”陶骧并不听这些。
静漪起身去洗手。
预备的东西倒齐全,她反复擦洗着手。消毒用的是烈性酒,她把手浸在酒中,擦干了,从一旁陈大夫的徒弟那里接了件围兜穿上。进马舍见陈大夫给重新做检查,静漪就没有太往前。
陶骧发现她回来,一回手提着她的围兜带子将她往前推了推。
陈大夫问:“少女乃女乃不怕么?”
静漪摇摇头。心想到这时候,怕也没有用的。
陈大夫说:“我们来就好。”他看看陶骧。
陶骧倒站的远些,在马舍的角落里,阴影几乎是把他大半身子都隐了去。
静漪起初是有点紧张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精神集中到陈大夫的手中的那柄刀上……就在陈大夫手中的刀尖要碰到玛丽肚皮的时候,静漪忽然觉得不妥。
她轻声说:“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