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
宋华楠怔住,望着笙歌脸上淡然如斯的表情,不可置信的抚了抚自己的下巴,下巴上还有来不及修理的胡茬扎着他的手指。
“还要我重复一遍?”笙歌挑了挑眉,心想宋华楠你还没醉着吧!
“不是!”宋华楠飞快的摆了摆手,他有些急切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疙疙瘩瘩,半天说不出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是,笙歌,你知道我昨天……我喝醉了,你千万别把这话放在心上。……我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笙歌感觉到了宋华楠的不知所措,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宋华楠会因为说错一句话而变得如此的慌乱媲。
她强忍住了自己的笑意,并不搭理宋华楠,兀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站在原地舒展了一下自己全身的筋骨。
宋华楠还蹲着,腿脚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丫。
她穿着白色的毛衣,逆着光,像是正欲绽放的白百合。
“宋华楠,今天的阳光特别好是不是?”她忽然转开了话题。
宋华楠撑着沙发站起来,与她并肩而站。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可是笙歌却可以望着那个方向微笑。
宋华楠想,这也许也是看不见的好处。看不见,所以什么都可以直视,无需闪躲。
“是。”
笙歌听到他简洁又掷地有声的回。随即她的手腕被轻轻的握住,不似昨晚带着霸道的蛮力,而是轻柔的,小心翼翼的。
她的手被他握着,一点一点的上提,升到半空的时候忽然停住。
“这儿,是阳光照过来的方向。”宋华楠说着,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
笙歌扬着手,掌心朝着宋华楠说的那个方向缓缓的舒展而开。忽然,她感觉到掌心里痒痒的,她刚想将手缩回来,却又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别动。”宋华楠低声的说着。
笙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真的顿在那里没有再动。
她感觉到宋华楠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里画了个圈,又象征性的在圈外添了几划。
呵,宋氏笔调。
这,大概就是宋华楠所谓的小太阳吧。
笙歌记得那时候幼儿园的美术老师曾布置过一个任务:请把你的同桌画下来。
那时候宋华楠坐在笙歌的边上,笙歌拿起画笔想也不想就落笔了。她专注的甚至都不曾注意到身边的宋华楠竟然连笔都没有拿起来。
直到老师走到边上,笙歌才回神。老师问宋华楠“你怎么不画啊?”
“我不会画人。”小华楠撇了撇嘴。
“那你会画什么?”
“小太阳。”宋华楠答。
身旁的笙歌差点就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心想,宋华楠还真会挑简单的说。
“那你就画小太阳吧。”老师也没太在意,那时候的所谓美术老师,也不是一定非要让小朋友画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等老师走开了,笙歌将脑袋凑过去,悄悄的问宋华楠“你真的不会?”
“我不想画。”宋华楠坦白。
“为什么呀?”
“因为会把你画丑。”
“啊?”笙歌感动的一声惊呼,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再惊呼一声“那我已经把你画丑了!”
“我无所谓。”宋华楠淡淡的答着。
“为什么?”笙歌顿时又觉得费解了。
宋华楠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笑着说“因为我长得好看,不怕被画丑。”
“噢。”笙歌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点着点着,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了。“喂!宋华楠,你说谁丑呢?”
笙歌大吼一声,执着自己粉女敕的小拳头去砸宋华楠的肩膀。
宋华楠大笑着,抱着胳膊凑过来,看了看笙歌画的自己,又看了看自己画纸。
“咦,我的脸怎么和太阳一样圆,真的不是一般的丑。”
“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么丑……”
……
“感觉到暖了吗?”宋华楠冷不丁的问。
笙歌收紧了拳心,他指尖留下的酥麻感,像是一圈圈电流般在她的掌心绽放。
笙歌点了点头。
真的是暖的。
因为从小,宋华楠就是她的小太阳啊!
?
“华楠,趁着太阳好,我们带着米修出去溜溜吧。”笙歌忽然提议。
“你说……什么?”宋华楠觉得自己今天是真的不在状态。华源的员工都知道,他们的宋总平日里最不喜欢将话说两遍,所以华源内部员工之间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和宋总讲话的时候,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自己反而做了平日里最不喜欢的人。
好像不是没听清楚,而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米修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屁颠屁颠的跑到笙歌的脚边,蹭着她的裤腿。米修在澡盆事件中险先命丧宋华楠之手后,现在一见着宋华楠都像是有阴影了,也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死腻着宋华楠了。
宋华楠低头看了看忽然就和他生分了的米修。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大骂一句:狗崽子。
“看看,人家米修听得都比你清楚。”笙歌揶揄着宋华楠,蹲下去拍了拍米修的小脑袋。
“去,我当然去。”宋华楠高声的答应着。心里的欢乐像是被石头激起的涟漪,在一圈一圈的往外扩散。
这是叶笙歌在约他去散步!
像是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了一样,笙歌将米修抱住站起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补充着“我其实是想和米修去走的,可是谁让我瞎了呢!”
“喂!”宋华楠有些气急的一声吼“叶笙歌,就算我昨天真的这么说了,那也是我醉了,你不许放在心上。”
“我没说放在心上。”笙歌撇了撇嘴。
“挂在嘴上也不许。”
笙歌哼了一声,就听见宋华楠走开的声音。
“我去把米修的项圈找来。”他交代着。“你别动,站着等我。”
一听项圈,怀里的米修很明显的挣了挣。
那是宋华楠和林言澈做给米修的礼物。不过礼物是他们两个的说法,对米修而言,这绝对是一种折磨。
那天下午,宋华楠和林言澈两个坐在园子里忙活了大半天才做好了这所谓的礼物。试戴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大力气,倔强的米修哪儿肯乖乖就范,好死不死的挣扎了大半天。
笙歌远远的坐着晒太阳,也听到林言澈在教训米修“这才和叶笙歌待了几天呀,好脾气没学到,倔个性倒是一毫不差。”
那时候宋华楠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说“我抱着它,你来戴进去。”
米修呜咽呜咽的可怜劲儿让笙歌觉得心疼。这两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粗脑筋的,也不知道怎么想到要干这活儿。
笙歌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让尹修做导盲犬,会不会小了点?”
她此话一出,整个园子死一样的寂静。
许是他们两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所以就连米修的呜咽声也停了。
笙歌一时间有些尴尬,也有些后悔。
自从看不见之后,她的性格的确变得古怪许多,也变的咄咄逼人许多。
她舌忝了舌忝唇,低下了头。
还是宋华楠出声打了圆场,他说“靠,这么小个儿的狗,脖子怎么这么粗?算了算了,不戴了!”
可是这会儿,怎么又想到要戴了?
“喂,宋华楠,我真不需要导盲犬。”笙歌大喊一声。
她听到宋华楠的脚步在自己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停住了,然后折了回来。
“不是有你吗?”笙歌小声的咕哝着。
“喂!叶笙歌,说大声点,你说谁是犬!”宋华楠低吼一声。
笙歌耸了耸肩,她还真没往这方面去联想。谁让他自己对号入座了。她还未来的及张口说点什么,就又听宋华楠兀自说“算了,是什么都无所谓。”
笙歌只觉得眼眶又在燃烧一般发热,想起昨天宋华楠那句“我究竟算什么东西?”
这个笨蛋,问的什么笨蛋问题。这要让她如何回答才好。
宋先生,你在我的心中,压根就不是东西!……而是,全部。
?
因为有风,屋外的阳光不比屋内暖和。但是空气显然清新很多,笙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一手抱着米修,一手揪着宋华楠的衣袖,一步一步走的极缓极慢。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静的发沉,也静的格外让人安心。
“宋华楠,你不想说点什么吗?”笙歌忽然问。
宋华楠“嗯?”了一声,一时间竟又反应不过来,他真想再问一句“你说什么?”
他想了想,犹豫着问道“我昨天是一个人睡的吗?”
“喂,你就非得说这些有的没的吗?很重要吗?”笙歌气急,大声吼着他,顺带的伸手去拧他。
“当然重要!这关乎男性尊严!你懂什么?”宋华楠玩笑着。
笙歌又拧他一下,力道并不重。宋华楠故作夸张的哇哇乱叫着,可是笙歌却顿住了。
她的手指,又碰到了他腕子上那颗吸附了他体温的石头。
她忽而想起自己离开锦绣山庄那日的决绝,也想起离开之后无数个不眠夜里对它和对他的想念。
不论如何,那个家,早已深深扎根在她的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