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尘给夏静言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咖啡厅里,正准备起身跟出版社主编握手告别。
就在昨天,她新书正式完稿,跟出版社主编见面,她觉得很抱歉,因为这本书稿,主编已经催了好几次,原定交稿时间被她一拖再拖。好在,主编脾气很好,合作多年,彼此之间还算熟稔,在她拖稿的这段时间里,主编一直容忍她的焦躁和坏脾气,这让夏静言觉得很感激。
“你的下本书,我要提前预订。”握手的时候,主编话语很俏皮。
夏静言笑了笑,对主编说:“我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到国外走走。”
“度假也好,打算把旅游所闻所见兑换成文字吗?丫”
“有关于你的想法,我会认真考虑的。”夏静言失笑,倒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压榨她!
“你今天没有开车,需要我送你吗?”一起走出咖啡厅,主编追上来问她媲。
“不用了,谢谢。”她在找木尘的车,他刚才跟她打电话,说他会过来接她。
主编显然很热情,以为夏静言不好意思,所以才会这样说,干脆挽着她的手臂道:“走吧!反正顺路。”
夏静言不习惯拒绝别人,遇到这种事情,在别人眼中是小事,对她来说却很为难。拒绝一个热情的人,有时候真的很需要勇气。
好在她看到了熟悉的车辆,黑色莲花,很霸气,那是属于他的座驾标志。
她松了一口气,对主编说:“真的不用,有人来接我了。”
主编歪头看了看汽车,似乎想透过车窗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但是很可惜从她那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不是女人,而是一位男人。
“男朋友吗?”主编似乎对夏静言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夏静言淡笑不语,朝主编挥挥手,迈步向座驾走去。
“E-mail常联系啊!”主编在她身后喊道。
夏静言没回头,但却扬手朝她挥了挥。
打开车门,轻车熟路的坐在了副驾驶座上,看了一眼木尘,这个男人三十岁出头,眼神锐利精明,眉眼间永远都是无尽的冷漠和疏离。
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笔挺西装,很显然刚参加完会议,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夏静言微微敛眸系上安全带,她很清楚,身旁这个男人做事有多么的果敢冷酷,有时候理智的近乎无情。
他……一直都很无情。
没有言语,他的脸在烟雾中,神情令人看不真切,熄灭了烟,发动车子的时候,他说:“如果觉得有烟味,可以把窗户打开。”
她笑笑,并没有真的摇下窗户,尽管她并不喜欢烟味。
细算下来,她和木尘认识已经有两年了,两年足以发生很多事,人过三十,便不再想着趁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对她来说简简单单生活是最重要的。
对于木尘,她从最初的迷恋到现如今的淡漠,从爱到不敢爱,其实也是一场不堪回首的白驹过往。
两年,一颗心由最初的沸腾到如今的冷却,已经让她渐感麻木。
她和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这期间没有电话,没有留言,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去了什么地方,但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去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和木尘之间算什么关系?同居男女?他众多女人之一?
她笑了笑,这个习惯要改改,胡思乱想可不适合她。
“晚餐打算怎么解决?”她开口,她只是想打破车内的沉寂。
他专注的看着路况,回应的有些漫不经心,可能是有些疲惫了:“随你。”
她一时没说话,摇下车窗,风吹拂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你吃饭了吗?”她问他。
“没有。”他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回,“家里有食材吗?随便做两碗面吧!今天不想出去。”
她说好,她对他已经习惯了说好。
夏静言的家是一栋独立别墅,不是总理府,那里……早已不是她的家。父亲去世,随着新任总理上位,连带总理府的一切都将属于它的新主人。
她没有不舍,对她来说父亲去世了,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人,而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能吃饱,有住的地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她现在就很知足,什么都不想,她再也不用听到父亲为她的婚事操劳,不用听到他的“喋喋不休”,她自由了。可自由的代价似乎太大了。
木尘把车开到车库,夏静言翻找钥匙开门,换鞋的时候,他走了进来。
他打量了一眼鞋柜,皱了皱眉。
她知道他为什么在皱眉,因为鞋柜里根本就没有他的鞋子,她记得她把他的拖鞋收起来了。
她朝他笑笑,带着歉意,把鞋柜身处的一次性拖鞋拿出来:“先穿这个。”
他又在看她了,目光深幽,难以臆测。
她去盥洗室洗了洗手,然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对换完拖鞋正在倒水喝的木尘说道:“冰箱里食材不太多,晚上吃拌面怎么样?”
“都可以。”他似乎很渴,仰头把水一口气喝完,扯了扯领带,走进了洗手间。
夏静言把目光从他背上移开,看着冰箱里的食材眉头打结,一个人容易做饭,随便应付也就过去了,但家里多个人,一切就又另当别论了,好在木尘不挑剔。
洗菜的时候,木尘走过来,她以为他饿了,就对他说:“先到客厅坐着,拌面很好做。”
他没走,而是上前,从背后环着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旁,有些痒,她推他:“做饭呢!”
他静静的抱着她,将下巴支在她肩窝处,他的性情她还是了解的,知道劝说无用,任由他了。
他松松的环着她的腰,看她切菜,倒是很有眼色,见水开了,终于松开她,拿了面往锅里下。
不用夏静言叮嘱他两人的面量有多少,他自己很有分寸,夏静言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酸疼。
他和他妹妹木槿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小小年纪就流落到泰国,这么多年来吃了很多苦,父亲临死的时候对她说:“静言,我太亏欠木家了,木家兄妹是我的罪孽。你别怪他!”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她也不恨他,因为终究是夏家欠了他。她在想什么呢?横竖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他需要她,她就留在他身边,倘若有一天他不再需要她,她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她好像一直学不会死缠烂打。她这辈子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季如枫,一个是木尘。
她和季如枫从小一起长大,她有记忆以来,家里人都说她以后会成为季如枫的妻子。所以她一直在为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总统夫人而努力着。
都说她是A国上流名媛典范,都说她才气逼人,都说她身家显赫,这样一个她似乎完全有本钱和季如枫走在一起。她也一直觉得她有一天成为总统夫人是铁打的事实,但这世上总会有意外发生,沈千寻就是那个意外。
第一次见沈千寻的时候,夏静言见识了一位浑身散发独特英气和霸气的女人,沈千寻在战场上的果断和机智让她折服。时隔多年,她每次想到越南那一幕,她的身体还会沸腾燃烧。
她喜欢沈千寻,喜欢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天音特种兵负责人,她甚至在想假以时日或许她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沈千寻曾经和季如枫有过一段情,甚至还有一个私生子。
晴天霹雳,怎么不是晴天霹雳?父亲很生气,季如枫要跟她分手那天,她想办法把父亲支走了,季如枫跟她道歉,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对不起,也是最后一次。
季如枫是一个很负责任的男人,她知道在他跟她订婚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也许不能称之为女朋友,而是性伴侣,那是他在国外发生的风流债了。但是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招惹上沈千寻。
沈千寻不是那些庸脂俗粉,从她默默抚养季随意六年就可见端倪,父亲说沈千寻是心机女。夏静言知道沈千寻不是的,一个肯冒着生命危险执拗把她拉出死亡地带的女人,沈千寻的胸襟是宽广的,那里面不会存在狭隘和虚伪。
因为那个女人是沈千寻,夏静言学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知道身为公众人物,退婚代表了什么?
季如枫跟她说分手,他说他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尽可能不会给她造成困绕。
很快他和沈千寻结婚了,那天她去观礼,看着他牵着沈千寻的手下楼,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竹马终究要离她而去了。
没有伤感是假的,以为能够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当季如枫开口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泪湿了双眼。她习惯了爱他,所有人都说她该爱他,为了爱他,她把自己修养成了一个名流大家闺秀,她每天用最端庄的仪态去面对别人,她虚伪含笑,她巧妙应酬,她手里好像握着满满的情感,但是摊开手指,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那天,她靠在他怀里无声落泪,她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落泪了。
她的竹马有了自己的孩子,已经六岁了,生命真的很神奇。
她没有羡慕过沈千寻,就算后来沈千寻虏获了季如枫的心,她也没有羡慕过她,因为爱,需要同等的付出。她看着沈千寻在爱情里面跌跌撞撞,有时候会怅然一叹。所幸沈千寻穿越重重磨难,最终和季如枫修成正果。
她去落霞山看望他们,看到季如枫和沈千寻之间的默契深情,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沈千寻和季随意,有一天她和季如枫结婚的话,这幅家庭合乐图是万万不会存在现实中的。这么一想,又庆幸无比,还好季如枫遇到了沈千寻,于是救赎了他,也救赎了她。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她当初习惯了爱季如枫,季如枫结婚以后,她习惯了遗忘季如枫。从最初看到季如枫和沈千寻成双入对升起的尴尬和失落,到最后的云淡风轻,其实也是一场尘世修行。
感情的事情太伤人,她历经一次,便不想再历经第二次。但话永远都不要说的太满,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秒钟,在你的人生里会出现什么人,会出现什么意外。
如今她人生中的意外接替了她的工作,他在搅拌酱汁,侧面轮廓英俊,不知道他性情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家庭先生。
她收拾餐桌,他不怕烫,直接端着两碗面走了出来,她折回去拿筷子。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话语很少,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事实上很寡言,很沉默。
她每次想到寡言这个词的时候,思绪就会恍惚,环境造就性格,他不是一个很好的相处对象,至少对她而言。
记得第一次跟他单独用餐的时候,她因为沉默坐立难安,几次想开口调节气氛,但得到的永远都是他的单音字节,再然后又吃了几次饭,她已经学会了适应这份沉默。
如今,适应良好。
吃完饭,他率先拿着两人的碗走进了厨房,看样子今天的洗碗工作他全包了。
她没说什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来客厅的时候会看到。这是他的习惯。
洗完澡出来,他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面前的水杯已经空了,她走过去:“还喝吗?”
“不用了。”他看着文件没有抬头。
她站了一会儿,回卧室之前对他说:“去书房吧!那里办公条件要好一些。”
准备睡觉的时候,主编给夏静言打电话,她走到阳台上去接,无非是稿件后续事宜。
单手撑着阳台壁,多是在听主编说话,偶尔才会回应一声。
好不容易结束通话,回到卧室,木尘已经进来了,他在床上闭眼小憩。
她走过去,掀被上床,正欲躺下,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密密麻麻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她有些不在状况,任由他吻着。
他察觉到,把吻加重,直到气息笼罩住她所有的意识,她才环住了他的身体……
夏静言真正意义上的初吻给了木尘,她的第一次也给了木尘。
那时候,她和木尘充其量只是在各种舞会、酒会上见过几次,不深交,但有好感。
优秀出色的男人总是能够轻易就吸引女人的目光,夏静言也不例外。
那是一个化妆舞会,每个人带着面具入场,夏静言坐在吧台喝酒,看着调酒师精湛的调酒技术,脑海中不其然就想起了木尘,他的调酒技术很好,每一个动作都很漂亮。
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眼神对视,只是那么一眼,她就认出了他,她忍不住低头轻笑,他薄唇微勾,算是笑了。
他叫了酒,倒是很默契,谁也不说话,酒倒是喝了很多。酒能乱性,这话果真不假,事情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发生了。
第二天醒来,夏静言看着白色床单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失神了好一会儿,起床的时候,特意把被子拉起盖住了那抹颜色。
地上衣服凌乱,她捡起来穿上,离开的时候,听到浴室里传来水流声,显然他在洗澡,脚步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开门离开了。
都是成年人,一夜似乎跟吃方便面一样常见,留下见到或许会很尴尬。
那天清晨,夏静言戴着墨镜去了药店,买了事后避孕药,就着矿泉水吃药,当药丸滑过她喉咙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了一丝悲凉,那种滋味真的很难用言语来表达。
那天之后,木尘并没有给她打电话,直到半个月后,慈善义卖现场她和木尘碰到,也仅仅是点点头就各忙各的了。
他不在乎,夏静言比他表现的更不在乎。
他很忙,那时候刚跟陆氏合作,木氏把事业版图从法国巴黎迁移到A国首都,开头仗无疑他打的很好。
夏静言开车回去的时候,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她,黑色莲花隐约熟悉。
直到那辆车跟着她一起进了别墅区,她才确定那辆车确实在跟着她。那天,她上了二楼卧室窗户前,看着车内有隐隐火光闪动,是他在里面抽烟。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终于下车,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开门,木尘一把搂住她,封住她唇瓣的同时,顺手把门关上……
夏静言和木尘的开始没有那么多的浪漫迂回,没有那么多的爱恨痴缠,好像只是彼此需要,正好看着彼此合适,所以就自然而然的紧贴着在一起取暖。
后来他买通人检举她父亲罪证整整三十二条,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利用她,她带他回家,带他去见她父亲,她把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柔情悉数给了他,但他回馈给她的却是利刃和残忍。
她没有狗血的问木尘有没有爱过她?
她是夏静言,就算败,也要笑着说没关系。她说过,她不恨他,纵使因为他的逼迫,间接害死了父亲,她也不恨。谁让父亲欠了他们呢!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房间有些昏暗,她拉开窗帘,阳光很好,她喜欢大晴天。
木尘在跑步机上跑步,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夏静言一眼,按键将速度减下来,话语很淡:“德国机票怎么回事?”
夏静言皱眉,她知道他神通广大,但是她没想到他会暗中调查她的行程安排。
面对她的沉默,木尘神色依旧:“我在等你的回答。”
“出国走走。”
他问:“准备在那里停留多久?”
“不太确定。”
点点头,他盯着夏静言:“一个月?半年?一年?”
夏静言从他的话语间感受到了沉沉的重压,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跟他吵,跟任何人吵,她需要的是平静。
“我说了,我不确定。”她语气应该还算柔和。
他似是笑了笑:“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她没吭声,原本就没打算告诉他,他离开了一个月,而她去德国安排的时间在后天。
“不打算告诉我吗?”他从跑步机上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静言,我一直觉得你做事很有分寸。”
夏静言抿抿唇,终究还是抬眸平静的看着他:“木尘,我是你的谁?而你……又是我的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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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木尘和夏静言的篇章在前,不会很长,后续会是徐药儿,再后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