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翟强根和祁六两个,推着叽叽呀呀的木推车从翟家大院送梅良信离去的那一刻,一直坐立不安地呆在石榴院里察听正房消息的姚小红,悬着的一颗心才开始放了下来。
石榴院里,姚小红窃喜,她花在梅良信身上的银票终于没有白花。
这天,董芷兰的肚子总算没有违背姚小红的意愿,肚子里的孩子终于掉下来了!
然而,当她真真切切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一刹那,她的心却又禁不住“咯噔”了一下——那个臭婆娘真的坠了胎了么?我,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恶,就是死后阎王老爷也是不会饶恕我的呀!姚小红呀姚小红,你怎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直到现在,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这是为了什么。
沿着玫瑰花间的甬道,她还是一步步地朝着后边的正房走了去。沿着这架陌生的木扶梯,她惴惴不安地走上了楼,走进了董芷兰的房间。
房间里的静默,让人可怕。姚小红的到来,没有引起谁的在意。
翟忠石眉头紧锁,口里仍在念念有词地絮叨,声音低沉,似在反思,在检讨,“唉!老天难道要叫翟家绝后?这……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袁妈、豆花以及董芷兰娘家的几个姑嫂亲戚,都在陪着董芷兰一同掉泪,抹泪,发出声声叹息。
“姚姨娘,您来了。”袁妈首先发现了立在一旁的姚小红。
“我,我刚刚听说的。真是大不幸呀!太太,你要注意保重好身子那!”姚小红算是跟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打过了招呼,并同时安慰到了董芷兰。
“那天,老爷还请来梁堡屯镇子上的医生来看过,刚刚才喝完了三剂药,没想到,今天太太就肚子疼得厉害,就……”豆花凑近姚小红,轻声说。
“哎吆,这是哪里的医生呀!这么没本事!”姚小红忽然又把话头一转,企图把大家对梅良信的埋怨情绪,转移由于小厨房不洁净的原因上去,“唉!如果太太饮食早弄得干净些,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啦!”
“姨娘,小厨房那里,我是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呀!”豆花申辩说。
“那,你说说,太太的病,起根儿在哪?要不,就是薛三啦,那些烧的、煮的、煨的、蒸的,都能保管他一定都弄得十分干净?”
“都别在这儿瞎扯了!好不好?”翟忠石突然发作了起来,打断了姚小红的话,“事情都已经达都到这个程度了,尽说些没用的,顶什么用?烦不烦?”
“别发火呀!老爷。”闭着双眼睡在床上的董芷兰开口说话了,“都不要抱怨谁了,要责怪就责怪我吧,是我没有把孩子生下来。他姨娘,我知道你很痛心,可你,你不要再抱怨那个梅医生了,也不要怪豆花和薛三什么了,不要责怪他们……一切,都似是一场梦那!”董芷兰说得十分吃力,每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她的嘴里吐出来一样。
睡梦中,姚小红几次笑醒——我没有的东西,怎么会让她这臭婆娘有?翟忠石这个骗子,甜言蜜语不惜银两把我从都京那样的繁华之地骗到这荒凉的山沟沟,你给了我什么?你给我的,就是一夜之间打碎了我在都京每天都享有的那种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是你,毁了我的这一切!董芷兰只不过为你怀了个崽,你用得着那样把她宠上了天?你能体会得到我姚小红一个人呆在一边,吞咽那份受尽冷落的凄苦心情吗?本来生孩子是女人很平常的一件事情,那臭婆娘怀个身孕难就值得你如此的娇惯。若不是我姚小红自小就受了糟蹋,也一定能生出七个、八个孩子的。哈哈哈!你是否知道,见着那臭婆娘吃独份,我的心就像刀剜一样难受!我不能生,你也别做梦让那臭婆娘生!我就是要叫你翟家断子绝孙,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更多时候,姚小红都是一次次地从睡梦中惊醒——翟忠石恶狠狠地对她怒吼,“你这个蛇蜥心肠的女人,是我瞎了眼了!当初,我满以为娶你回来能为我生个一男半女,可是,没料到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你,你给我滚!你滚呀!”
她梦见董芷兰的眼睛往外流着血,“哈哈哈,姚姨娘,你,你好狠的心……”还有袁妈、豆花、老丁头、祁六、翟强根和薛三,他们一个个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看,对她指手画脚,谴责她,咒骂她,“呵呵呵,哈哈哈!姚小红,你这个毒蝎心肠的坏女人,你就是死了以后,阎王老爷也是不会收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从恶梦中醒来,她更加感到了黑夜带给她的恐怖。漫长而孤独的夜,何处才是尽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整天整夜地遭受这种折磨了,这样下去,她想她是一定会疯掉的。
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如果翟家的人,在哪一天发觉了事情的真相,如何是好?
翟忠石的一句无意问话,让姚小红心惊肉跳同时,却又叫她找到了一个嫁祸于人的突破口。
“豆花说,你曾经让丁管家给董氏送过补药?”
“是呀!这种事情还值得挂在嘴上?这死丫头,我叮嘱她不要讲的,有什么好炫耀么。”
“也是,她也是嘴紧得很的,掉胎以后,才跟我说起这事。”
“这丫头。她怎么给你说的啦?”
“说是你待董氏好呀。她说,大家都盼着董氏能生个胖娃,姚姨娘还专门给太太弄了补药什么的……嗨!不提这些了,没料到啊……”
“也怪我呐,老爷。”
“怪你?怪你什么?”
“都怪我也不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呀!老爷,我辜负了你,让你失望了。”
“唉,不提这些了。你说,难道人真的有命么?”翟忠石自言自语地,“我就不信,人真有什么八字和命运的。我小的时候,郑先生就跟我说过,一个人的命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去改变的……”
“就别瞎想了呀,老爷。”姚小红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忽然她拉着翟忠石的手,说道,“老爷,今天,你就睡在这里,陪一陪我吧。”
“好吧,就睡这里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过来陪陪你了。”翟忠石边月兑衣服边对姚小红说,“睡吧,月兑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