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来,翟忠石总是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掉在了一条河里,经过好久的挣扎,他爬上了河岸上。他忽然莫名其妙觉得面前的呈现让他十分吃惊,曾经的那些东西都历历在目,抹不去,挥不掉;就在究问为什么的时候,一股神奇的力量却又将他抛到了河对岸。他于是也躺在了堆成了山一样高的钞票上面,那些围着他的人都在朝他笑着跳着,称呼他叫老爷,他的身边挤满了女人,一个个都如花似玉妖艳无比。正当他不停地看看这又模模那,沉浸在一派犹若升仙感觉的时候……蓦然,一个声音在天空中响起,“翟忠石,财富,荣誉,女人,你都占尽了啊!你是否知晓,你究竟还缺少了什么吗”?天空的声音犹如醍醐灌顶,霎时,他的头脑嗡嗡直响像是就要爆炸一样,“我,我……”“轰隆”一声,他仍然掉进了河的中央。不由自主,忽沉忽浮,他朝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漂浮而下。正当他奄奄一息之时,他的心头却又泛起了阵阵难以言表的伤感和隐痛……
翟忠石努力地用自己的意识破解着这个梦,终于在这一天,这个梦让他警醒了。他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那扇几乎将要泯灭了他的人性的禁锢之门!从乱草之中轻轻抱起睡着了的她,走上了二楼的卧房。
他把她轻轻地安放在她曾经熟悉而又陌生了的红木雕花床上。静静地,他凝望着熟睡了的董芷兰,觉得她不仅只在他的眼前,而且在他的心里依然还是那样美!这个安详的时刻,他只有一个心愿:不要惊动了她,愿她美美地做个好梦,美美地睡。
翟忠石觉得,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会赎回一丝对她犯下的罪过——芷兰呐!假如,过去了的生活能够从头再来,我一定会像新婚时刻那样地爱你疼你……芷兰,还记得半山吗?那天的阳光是多么的灿烂、迷人!你幸福地挽着我的臂膊,洋溢着一脸的无瑕和灿烂……你的手,这只曾被玫瑰刺出血的左手,还疼吗?
突然,他下意识地捧起了她睡梦中的这只手。他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芷兰!你快些好起来吧……如有未来,我一定要刷新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像我们的当初,像新婚时刻……
或许,董芷兰错乱的神经对翟忠石的信赖还未完全消失,似乎对他或多或少还存有一点依赖感,因此,直至半夜,她还是那样安详地睡在沉闷的鼾声里。
突然,董芷兰的右胳膊触电似地猛抖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向上抬起,在空中绕了个半圈又倒了下去;翟忠石不由心头一惊,眼睛死死地盯着,生怕她会突然惊起而做出什么叫他来不及防备的事情来。然而,这回她真的实在是精疲力竭了,连眼皮也没有抬一抬,仍然睡得那么沉。
翟忠石把桌上的泡子灯的灯芯捻亮了一些,端起来慢慢走向了她。
不太明亮的灯光不情愿地停留在她消瘦得叫他心酸的脸上……好久好久,他屏住呼吸注视着她,她的眼角处又有一行清泪流出来——
“寇,寇老伯,你,你不能死……”猛然间,董芷兰一跃而起,睁开了带血丝的眼睛愣愣地盯着翟忠石,“你,你不是寇老伯……”
“芷兰……”他朝她伸出手去,想探探她的额头。
“你是薛三?老丁头?哈哈哈!你是梅医生!是我们的县长大人!哈哈哈!”
冷不防,董芷兰劈手一掌打过来,翟忠石手里的泡子灯掉落了。
霎时,燃着的煤油灯灯座像一个火球,从床上的被子上飞快地滚落向地板,最后在地板的一个角落快速打着转。
旋转的灯座,将里面的煤油瞬间变作了一颗颗火珠飞射出去,飞到哪,那儿就是一个火源……
董芷兰对屋子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她在跳着、嚷着,对翟忠石拉着,拽着,掐着。
面对此情此景,翟忠石慌了手脚。他迅速作出了一个反应,赶紧带着董芷兰逃下楼去!任凭她怎么发作,无论如何他也要趁着火势还未蔓延到楼梯口的当口,下决心把她弄到楼下去。
可是,董芷兰对将危及到生命的大火哪有丝毫意识?不管翟忠石怎么拖她、拉她,她都依然只是伴着大火燃烧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口里念念有词地蹦着跳着。
急切之中,翟忠石只得举起手掌,击向了她的头部……他抱起了昏迷的她,飞快地来到了屋外的玫瑰花甬道上。
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翟忠石没有发出一声呼救。他要跟她一道在砰砰的心跳之中,静静地目睹这座翟家的老宅子是如何消失在大火之中的。
只有呼呼的风和晦涩的月亮,透过朦胧,见证着这座老宅在风与火的洗礼中一点点倒塌。
翟忠石紧紧地抱着董芷兰,胸口紧贴着她的胸口。“芷兰,我又一次对不住你了。你看见了么,我们的宅子,正屋烧起来了。”
深秋的夜,很有些彻骨的感觉了,翟忠石拉下自己背上披着的衣服,给她裹上,“芷兰,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说话,说说我俩的心事,我俩这些年来的磕磕绊绊,我俩对一些事的感受……其实,那些都是我的错。可是,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独自扛起那些呢?你又怎能扛得起!我知道,你没有错,完全没有一点错……我们的家没有了,烧了。烧吧,都烧光了吧!芷兰,你陪我说说心里话啊,这里只有我俩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多么安稳,多么清净啊!”
“着火了!着火啦!快救火啊!”远远近近的叫喊声,一起朝这边涌了过来。村民们、长工们,端面盆的、提水桶的,大家都赶来了。啪啪的爆炸让每一个人无不惊心,熊熊烈火更让每一个前来救火的人无法靠近。人们这得遥看着烧红了的半边天,无奈地摇头叹息。
人群中忽然有人想起屋子里还住着翟忠石和董芷兰来了。
“都看到忠石了吗?他们会不会还在屋子里?”
“他老婆,听说是锁在一个小间里的,没准已被烧死了。”
一时间,拥拥挤挤的人群又开始骚动了起来。
“这个疯婆子,烧死活该。我看这火八成就是她放的。你们看,这屋子多可惜,还有屋子里的那些家当……翟家这屋,少说也抵得上我们翟家庄半个村子呐!”这是现任村长,翟家庄上的“二财主”姜道德在自言自语。
“我说村长,你嘴里不是在喷粪吧?疯子怎的,她就不是人啦?说出这话,我看你还不如一个疯子。哼!钻钱眼的。翟家出了这么大个事故,大家都在四处寻找忠石和他婆娘,可你这个当村长的,倒不首先关心人事,却肉痛痛地惋惜烧掉了财产,你是不是白当这个村长了?”翟强根朝着姜道德那边大声嚷着,“大伙都评评这个理么,二财主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屋子烧就烧了吧,最要紧的是人伤亡了没有。这个理谁都明白的。”
“村长!你家哪一天着火了,我们就只给你搬那些精贵值钱东西是了,你和你的婆娘么,那就让大火把你们活活烧死算了……”
“你?咒我!龟孙子!”姜道德气得直跺脚,“你这龟孙子,难道你跟你爹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拼了命地干,不是为了挣几个钱,打几颗粮?人活着不要钱财,不为吃穿,你为什么还活在世上,还不去死了算了?啊!?”
没等姜道德把话说完,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有一种不容其他人再说话的力量,立刻把所有叽叽喳喳的嘈杂的议论给震慑了下去,“我看,姜村长这人呐,呃咳,咳咳,真是个越有越要的主儿,没有钱当然不行啦,不然,我们这些人,呃咳,还为什么要出来帮工?可是,姜村长,你也不能把钱看得那么重吧。最起码,呃咳,最起码,在生命与财产面前,总要有个明确的态度吧?挣钱干嘛呢,还不都是挣给人花,呃咳咳,人都没有了,钱给鬼花?这个理不是明摆着的,东西烧掉了还能挣回来,可是,人的价值你就无法估量了呀。”
“道德,你听见了不?人家老祝头毕竟是抽过了棉絮烟的,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