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蕊醒来时,看到罗永浩正在穿衣服,他已吃过早餐。
“今天不是周六么?你还要去公司?”她问。
“干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周几。”
“咱们今天带豆豆出去吧。”
“好,你们去吧,拍点照片。”
“你不去么?”她有些失望,让他心里很是欢喜,她总是漠然而清冷,让他觉得缺了些烟火气。
“等忙过这阵儿吧,我还要出差,T市那面的事,下周就要定下来的,竞标在周一,我就得明天过去,家里我得安排好。”
她点点头,躺在床上看他穿衣,她知道,他的“这阵”永远不会过去,他的目标无穷无尽。有些人赚钱是因为需要,有些人赚钱是一种爱好,他属于后一种人。“这最起码是一种很好的爱好。”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是谁能告诉她,她为何觉得这么的难过和痛苦?心头象有一团沾湿的棉絮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让她无所适从。每一个关于他的缺点,都会有一个很好的解释,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纷乱着:“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他是好男人”、“他这样生活是无可指摘的”、“你想太多了”、“你在无理取闹”……
这团貌似强大的纷乱中,只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坚持着:“他有他的爱好,那我可以不可以有我的爱好?他可以爱我,那我,可不可以,不爱他?可不可以?到底可以不可以?!”这声音细若游丝,却持续不断尖利异常,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象要炸开来一般。
“你怎么了?”
她猛地睁眼,发现罗永浩的脸就在眼前,看起来非常陌生,吓了她一跳,“嗯?什么怎么了?”
他用手指在她脸庞划过,她才感到脸上濡湿一片,“这么点小事,你也值得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是什么样的?我昨天问你,你都不肯说,你说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到底应该怎样?你说,你说呀!”她有些失控,想要发泄,想要得到,想要他懂得,她有问题,她在挣扎,她需要帮助。可她找不到切入点,找不到突破口,他仿若在另一世界,他出不来,她进不去!
他也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你在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气?我只是太累了,一不小心睡着而已,没有听你说话,等……”
她不要听,她不听也知道:“等过了这阵……”然后,一切恢复平静,一切恢复如初,其实什么都没有解决,只不过是逃开而已。
他仍在继续:“等过了这阵,我们出去玩玩,或许你等不及,想自己去,出国怎么样?”说完后他马上后悔,怎能让她单独旅行?这等美人,岂不是拱手相送?
她摇头,既然要做鸵鸟,用奔跑去逃避,与把头埋入沙丘有何区别,旅行难道不用回来?
见她反应,他松口气,“那你看,我今天……”
她懂他意思,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让他懂得她,就会这么难!她坐在床上,来去无路,上下无门,只余无力与疲惫,无尽凄凉。
她挥挥手,“你忙吧,我就是最近心情不好,不关你事,你不用担心。”
他如蒙大赦,轻松出门。
她起床准备,想想等下要带豆豆去哪里,正在饭厅和豆豆早餐,门铃响起,开门的小慧惊呼:“天呀!”
她探头望去,只见娇艳怒放的大捧玫瑰被举在门口,阵阵甜香不断传来,她抱了豆豆过去,在花朵中找到卡片,简单一个“罗”字居于中央,再无其他,字迹遒劲,力透纸背,似他一贯作风。
她签收了,关了门继续吃饭,偶然抬头,发现小慧还站在门边,手捧花束,眼睛直直看着花朵,兀自发呆。
“那么重,你就一直捧着,不觉得累么?”她问。
“蕊蕊,你说这得有多少朵花呀?我怎么也数不清。”小慧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
“99。”她惜字如金。
“你怎么知道的?你都没有数,连看都没看。”小慧边说边走进饭厅。
有何必要去数去看?花店伎俩,自然是推荐大束,将长长久久之类说来说去。这么快就送来,恐怕罗永浩连包装纸、彩带都不曾挑选,根本不知花束样子。她想象他,走进花店,随手指向玫瑰,听了店员建议,矜持点头,写下地址,再在卡片上签上简洁“罗”字,刷卡付账,转身离开。
这套程序用时可到三分钟?签字之时可曾注意卡片图案?万一卡片上不小心有“生日快乐”字样,那自是店员服务不周,与他何干?下次他将不再光顾以示惩罚。如若此等错误被她提及,他必会好脾气地笑她,这是小事何足挂齿?
在他眼中,花朵只是商品,数额代表心意,写字为了告之,送到即是完成,再多费一分心思,多用一点时间,都是浪费。
小慧已走到桌前,满目鲜红直冲眼底,宛若熊熊烈焰将她灼伤,“拿一边去!”她一声厉喝,小慧脸色顿变。
她猛然觉醒,赶紧给小慧道歉:“姐,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冲你”,她满月复委屈,只讷讷说出:“我和罗永浩吵架了,这是他买的。”眼圈就红了。
小慧连忙点头,拍她后背,“我来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你对我怎样,我还不知道,小两口吵架很正常,都别往心里去,过日子谁家都这样。”
她木然点头,“你先随便找地方放吧,等下找瓶子插起来。”
小慧转身离开,还在悄声嘀咕,“这花可真漂亮,这么多,要花多少钱,要是我,天大的气也消了。”
她真是羡慕,恨不得和小慧换过脑袋,或许应是换心。
插花时找不到合适花瓶。她只买小款花瓶,注意造型,买时想着,在里面插一枝洁雅百合,或是素淡幽兰,再或者是馥郁的勿忘我,哪怕只是一枝用来做配饰的满天星也好,自会在轻摆之间带点点俏丽,这种种想法,无人愿听,也就无需去讲。
不管怎样,花儿何其无辜,所以她仍细细地给每朵都斜角修枝,找了宽大竹筒,将它们错落地插好,剩下一些插在几个瓶中,再把几片阿司匹林掰碎了,溶进水里。然后让小慧随意摆去各处,“摆哪里都行么?”
她点头。
看着小慧将竹筒放入卧室,再将花瓶送去书房和饭厅,最后拿了一小瓶开得最盛的,欢欢喜喜捧进自己房间。“她就没想到会谢得最快么?”蕊蕊心想,当然不会说出来。
带孩子在外玩了小半儿天,孩子和大人都很疲惫,豆豆没睡午觉,在回来路上就昏昏欲睡,她和小慧竭力哄着。到了家里两人一通忙碌,她给豆豆洗澡,小慧快快煮饭。
等到小慧和豆豆睡下,看看表还不到6点,罗永浩没回来,卧室里静悄悄地只有一室花香。她什么也不做,呆坐在床上,凝视玫瑰。
她自认坚强独立,早熟通透,几岁时就妄图控制家庭,怎么时至今日,真的当家作主却会如此迷茫。什么时候她开始失去自我,只余依赖,如同这些除去刺的玫瑰,任人摆布?这原本不是她的本性。
她暗道,别慌,乔颖睿,好好想想,用用脑子。
是的,用用脑子,最近一阵情绪跟着一阵情绪,一味混乱纠结,只是用心,何曾用过脑子?想起许教授曾说过,自己也可分析自己,那为何又不能分析婚姻呢?不是有人说过,婚姻如鞋,只有里面的脚才最有发言权么?
想到这里,她顿觉开朗,脚本两只,如果同步,弃履岂不更加容易?昨晚他的回答响在耳边:“你是我老婆,不爱你爱谁?”真的如此,那老婆如果另有其人,是不是也一样会爱?他是真的爱她,还是出于责任,就算自己想谈恋爱,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