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芳院,顾名思义院中遍植花草,一年四季姹紫嫣红,馥郁芬芳。此时已是五月中旬,洛琳的房间外一架蔷薇正开得如火如荼。细小的叶子铺成一块毛茸茸的绿毯,缀满了粉女敕的花朵,香气四溢。
聂长风下朝之后匆忙换了衣裳赶了过来。
昨天洛琳的身体不舒服,头晕恶心,还吐了几次。水静说已经宣御医来看过了,可能是夜里不小心掀了被子,肠胃受了凉。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好一些?
行过礼,聂长风在椅子上坐下仔细打量着洛琳的面容。
最近这一个多月,洛琳的胃口渐渐好了起来,饮食比刚成婚时好了许多,腰身慢慢丰满起来,颊上也有了自然的红晕。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从前的样子,但仍然令聂长风欣慰不已。
此刻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神情也有些倦怠,聂长风关切地说道:“公主如果觉得不舒服,不如到榻上躺一躺吧?”
洛琳淡淡地说道:“昨天躺了一天了,起来坐坐。”
“公主今天觉得怎么样?”
“比昨天好多了。谢谢驸马。”
“公主,对不起,今天末将回来得匆忙,没有给你带礼物。”
“没关系。”
……
两个多月了,聂长风觉得自己应该已经适应了洛琳冷若冰霜的态度,不应当再有什么失望、难过的反应了。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洛琳的爱恋日益增长,洛琳对他的冷淡也就越来越令他感到悲伤和痛苦。
她和他说话始终是能省则省,绝不多说一个字;对他的关心始终是礼貌而客气的一句谢谢,没有一丝笑容。
是啊,公主生长在皇家,太后和陛下又那样宠爱她,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见过、吃过、玩过的?他每天绞尽了脑汁准备的那些礼物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只是那些礼物仅仅是东西吗?那是他对洛琳一片诚挚、热忱的心意啊!但是洛琳对他的诚挚视若无睹,对他的热忱置若罔闻。
聂长风注视着洛琳淡漠的脸庞,一颗火热的心渐渐沉浸入冰凉的忧伤之中。
无言地坐了一阵,侍女送上午膳,聂长风和洛琳低下头各自用膳。
吃了几口,洛琳转过头望着水静:“水姨,我想吃凉拌黄瓜。”
水静劝慰道:“公主,您正病着,御医说了不可以吃寒凉的东西。”
洛琳微微蹙了眉尖叹了口气:“酸酸辣辣的才好下饭呢。”
话音刚落,她突然皱了眉伸手捂住嘴侧过了身子。水静连忙上前扶住她轻抚她的背,侍女捧了漱盂来到她面前。
洛琳靠在水静身上休息了一会儿,抬起头笑了笑:“没事了。”
水静模模她的头发,目光中充满了爱怜:“等一会儿要乖乖的吃药,病才能快点好起来。”
洛琳微笑着应道:“好的。”
聂长风望着洛琳脸上温婉柔顺的笑容心中暗自叹息,如果洛琳也能这样亲昵地和他说话、对着他笑、依赖地靠在他的身上,那该有多好啊。
用过膳,洛琳要休息,聂长风便告辞了出来。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金色的阳光射出千万道光箭。虽是初夏,已有了一些**辣的气息。
聂长风不想在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的,于是沿着绿树的浓荫直接去了三省斋。先在榻上小睡了一觉,然后坐在案前看书。碧纱窗外千百竿翠竹绿影婆娑,案上一壶云顶茶淡淡飘香,手中一卷《南庐杂记》妙趣横生,实在惬意。
一阵脚步声响,聂长风抬起头,水静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参见驸马。刚才宫中送信来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公主要马上赶回去探望,可能会住上几天。”
聂长风连忙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请代我向太后问安。”
水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聂长风放下书,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不知道太后娘娘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洛琳自己也正病着,这会儿外面太阳又大,她心里又着急,这么一折腾说不定病情会变得严重起来。
……
聂长风正在沉思着,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却是方虹。
长发斜挽在鬓边,欲坠未坠。铅华淡淡,娇媚天成。杏黄的衫儿,翠绿的罗裙,婷婷袅袅。手中捧着一只翡翠荷叶盘,盘中盛着一串红艳艳的荔枝。整个人恰似一幅美丽的图画。
方虹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参见驸马。”
聂长风低下头把目光放到书上,淡淡说道:“平身。”
方虹走上前将盘子放到书案上,伸手摘下一粒荔枝,仔细地剥了壳,送到聂长风的唇边。
聂长风往旁边一闪,微微皱起了眉头:“放下吧。”
方虹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一个多月了,驸马每天晚上都在她的房间里留宿,却从来不触碰她。她每天傍晚吃过饭就精心妆扮,白天只要驸马不在含芳院,她也会尽量找些借口出现在他面前。她这样拼命地努力,可是驸马还是对她若即若离。
她认真地想了很久,发现驸马第一次到她那里留宿是因为被公主赶出来了,那天晚上驸马让她亲吻他;第二天驸马应该是向公主道歉了,但是是公主不肯原谅他,所以驸马又到她那里去了,还让她抱他;再后来公主和驸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驸马就对她不理不睬了。
也就是说,只有公主和驸马之间发生比较大的矛盾,驸马才会亲近她。现在她要尽力在他们之间创造这个矛盾。
方虹镇定了心神,幽幽地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驸马和公主成婚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奴婢看公主近来喜欢吃酸,这两天又有些头晕呕吐,还以为公主可能有喜了呢。谁知竟然不是的。”
她并不知道聂长风和洛琳虽然睡在一张榻上,但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她这样说只是想挑起聂长风对公主的怨恨。公主把聂长风赶出房间已经一个多月了,既不履行妻子的义务,也不能为他生育儿女。聂长风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她希望他能更加不高兴。
另一方面她也想暗示聂长风,多娶妻妾才能子嗣繁茂。公主不知何时才会让他回去留宿,他不应该一直死等公主,也可以亲近一下她。
方虹没有料到,她的寥寥数语传进了聂长风的耳朵里,令他想到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近来洛琳很喜欢吃酸的东西,吃凉菜必多放醋,每天喝酸梅汤……水静和卓然说这是公主夏天的饮食习惯。
昨天和今天他亲眼见到洛琳头晕呕吐,面色苍白,神情倦怠,水静和卓然说是公主肠胃受了凉。
刚才水静说太后身体不适公主要回宫住几天。
但是所有这些都是水静和卓然告诉他的,他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是:洛琳的的确确是怀孕了!
她怀了陛下的孩子!
她急急忙忙赶回宫住几天是为了要偷偷地打掉他!
方虹说完了话便仔细地观察着聂长风的反应。她看到聂长风的脸果然渐渐变了颜色布满阴霾,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黑色的瞳眸里一点星火闪烁不定,两只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方虹非常高兴,她明白自己的话已经有效地打动了聂长风。但是她也有些意外,为什么聂长风的反应看起来如此激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驸马,您怎么了?”
聂长风没有看她,咬牙切齿地喝斥道:“滚出去!”
他的声音冰冷似雪,锋利如刀,加上阴云密布的面容,令方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尽管她满月复狐疑,还是不敢多问一声,不敢多留一刻,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守候在门外的任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清楚聂长风此刻的心情极为不好。他轻轻地带上了门,让聂长风可以拥有一方清静的空间整理自己的情绪。
聂长风坐在案前,一双铁拳捏得咯咯作响,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不断颤栗着。
这件事情应该是她第一次回宫的时候发生的!
就是从那以后,她的胃口逐渐好了起来,饮食吃得多了,身体慢慢恢复!
他还一直十分高兴,以为这表示她正在接受和适应与他一起的生活,却原来是因为她和陛下重新在一起了!
所以她第二次回宫的时候打扮得那样美丽,还一直呆到晚上才回来!
就算她不愿意履行妻子的义务对自己温柔体贴,至少她不应该红杏出墙令自己受辱!
两个多月来,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任何一点关心,把自己当成透明一般可有可无。而自己一直小心殷勤地关心体贴她,处处迎合讨好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
震惊、愤怒、羞辱、悲伤……汇成一团炽热的火在聂长风的五脏六腑上烧灼,他痛苦地阖上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