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园。
请过安,聂长风在椅子上坐下,打开带来的点心匣子:“母亲,这是宫里今天早上送来的栗子糕,您尝尝看。”
聂老夫人拈了一块送进口中,夸赞道:“嗯,不错。”
“母亲若是喜欢,也可以让御厨来教府中的人做。”
聂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不必麻烦了,尝尝就好了。对了,风儿,你听你二哥说了吗?你二嫂又有喜了。”
“今天早上听说了,刚才我已经去向二哥和二嫂道贺过了。”
聂老夫人眉头微蹙,轻叹一声:“风儿,加上这一个,你两位兄长各有三个孩子了。你前些日子和我说霍先生为公主诊了脉,说公主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都快要一年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上次和你说的娶侧室或者纳妾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聂长风连忙说道:“请母亲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我不会娶侧室或者纳妾的。我和公主都还这样年轻,再等上几年也没有关系的。再说方虹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我很快就会有孩子了。”
“你和公主夫妻恩爱,我这做母亲的心里也非常高兴。不过传宗接代是人生大事,你要答应我,如果两年内公主还是没有怀孕,你必须娶一位侧室或者纳一位小妾。”
聂长风思忖一阵:“好的,母亲,我答应您,如果三年内公主还是没有怀孕,我就娶一位侧室。”
霍先生说过,他和公主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一些机缘巧合罢了。三年的时间足够长了,难道还不能创造一次巧合吗?
聂老夫人不禁着急起来:“风儿,三年之后你都二十四岁了……唉,好吧,三年就三年,你可不能反悔。”
聂长风笑着劝慰道:“请母亲不必担心,我相信等不了多久我和公主一定会有孩子的。”
聂老夫人疼爱地拍拍聂长风的肩膀:“唉,好孩子,我也希望如此啊。”
含芳院。
御医将洛琳的两只手腕都细细诊了一回,站起身来禀道:“公主,您的身体十分健康。”
洛琳淡淡地笑了笑:“有劳了。”
御医告退而去。洛琳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慢慢地喝着,低垂的长睫遮掩了黑色的瞳眸,看不见深浅。
她还是没有怀孕,驸马知道了会多么失望啊。虽然他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也极力装作毫不在意,但是她都感觉得到。
从成婚到现在,假如没有特别的事情,驸马都会陪她一起接受御医的诊治。尽管每一次他表面上都镇定自若,身体却总是绷得僵直,双手在袖中握得紧紧。
刚开始,只要听到御医说她身体健康,驸马绷直的身体和紧握的双手就会放松,绽放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渐渐的,当他只听到这个答案,眸中闪耀的光亮就会瞬间黯淡下去。
驸马想要的不仅是她的身体健康,还有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期待越来越强烈,失望也越来越深重。她非常愿意满足驸马的愿望,但是,她无能为力。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洛琳来到书案前。
正月初一是母后的生日,她想为母后画一幅画作为贺礼,只是还没有想好到底要画什么。
洛琳一边思索着,一边拿着笔在纸上信手描画,洁白的宣纸上很快浮现出一道朦胧的轮廓,是一张微侧的脸。
洛琳猛然顿住了笔。
她又在画奇轩了。她分明早已经决定不再画他了。她并没有想念他,也不是有意要画的,仅仅只是一种惯性而已。
洛琳放下笔,将画拿起来想要揉皱丢掉,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虽然还没有画完,这也是奇轩的面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它呢?或者将它放进箱子里收起来?
洛琳正在犹豫不决,侍女走了进来:“启禀公主,驸马求见。”
洛琳习惯性的答道:“请驸马进来吧。”
“是,公主。”
侍女转身出去了,洛琳突然间醒悟过来,不能让驸马看到这幅画,否则驸马对她好不容易才勉强建立起来的信任又将被打破。但是来不及再说什么、做什么,聂长风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参见公主。”
洛琳定了定神,平静地说道:“平身,驸马请坐。”
聂长风在洛琳身旁坐下,身体不自觉的紧绷,双手在袖中握紧,目光里有隐约的灼热:“公主,因为有些事情,所以回来迟了。我听说御医已经来过了,他怎么说?”
“御医说我的身体十分健康。”
一阵沉默,连呼吸和心跳都似乎静止。聂长风等待着,直到确定洛琳的话全都说完了,再也没有别的补充,他深吸一口气,颊上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那就好。”
他们在一起已经六个月了,公主为什么还是没能怀孕呢?不过霍先生说过最好不要在公主面前提到孩子的事情,以免让她触景伤情和焦虑紧张,这些都会影响她怀孕。
“驸马,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怀孕。”
他的失望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疼痛,他的期盼让她的愧疚一天天沉重,而让她更加煎熬的,则是他的掩饰。
聂长风笑着将洛琳抱进怀里:“公主为什么这样说?我们还这么年轻,一时半会儿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真的不介意和别的妻妾一起分享驸马的爱,驸马再娶几位妻妾吧,这样家里就会热闹许多,驸马也会有很多孩子。”
“不,还是再等等吧,我们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聂长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洛琳一怔:“驸马,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两年多的时间?”
聂长风一时语塞:“这个,公主,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
“驸马,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再说这既然是我们的事情,我当然需要知道,请你告诉我吧。”
踌躇半晌,聂长风说道:“公主,假如,我只是说假如,三年内你仍然没有怀孕,我想……娶一位侧室……”
停了停,他又急忙接着说道:“不过我们的身体都很健康,不可能三年都没有孩子的。而且就算我真的娶了侧室,也只是为了生育子女罢了,我会永远像现在一样喜欢公主的。”
洛琳的唇边漾起了涟漪般浅浅的笑容:“驸马不必着急,我明白的。但是不用等那么久,驸马现在就可以娶侧室,这样驸马也可以早一些有孩子。”
他给她全身心的爱,三年为期。分享的爱,同样是爱,他以他的方式对她忠诚。尽管驸马对爱的理解和她有些差别,但是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对错,她会努力调整自己来适应驸马。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驸马想要的幸福是儿孙满堂。她是驸马的妻子,她会竭尽全力去帮助驸马实现他想要的幸福。
“不,这件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对了公主,你在画什么?”
聂长风将视线转向书案,仔细端详着纸上朦胧的轮廓:“这好像是……一幅肖像?”
“是的。”
聂长风望向洛琳,目光再次变得灼热:“公主画的……是谁?”
“是我自己。母后的生日快要到了,我想画一幅自己的肖像送给她,这样母后想念我的时候就可以看看我的画像。”
聂长风的眉眼弯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我陪着公主画吧。”
“好啊。只是没想到画自己比画别人麻烦多了,虽然天天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要画的时候却有些无从下笔。月儿,请帮我拿一面铜镜过来吧。”
侍女送上铜镜。聂长风坐到一旁帮着研墨。洛琳看一阵铜镜,再提起笔在纸上勾勒几笔,如此反复,画得很慢。过了好一阵,粗糙的廓形逐渐有了眉眼口鼻,添了神态表情,变得细致生动。
侍女进来禀道:“驸马,还有两刻钟就到申时了。”
聂长风看着宣纸上越来越清晰的洛琳的面容,放下心来:“公主,我先去离园了,然后去春风馆看方虹,晚膳时过来。”
“好的,驸马请慢走。”
聂长风离开了,洛琳放下笔,默默凝视着面前尚未完成的画像,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每一根线条,泪水一滴滴滑落下来,晕开了墨迹。
这是一张多么奇特的面容啊,有着奇轩的轮廓,又杂揉了她的眉眼,但是却结合得天衣无缝,连驸马都没有察觉。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兄妹,有着相似的容颜,流着相同的血液。他们注定不应该相爱,注定不能够相守。然而在这张画里,他们紧密的结合在一起,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良久,洛琳拭去泪痕,将画折起来放进寢室的箱子里,然后回到书案前,重新画了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肖像。
她不能把刚才的画送给母后,因为那细微的差别驸马看不到,但是奇轩却一定会看得到。他是那样的了解她,就如同了解他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