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兰殿。
富丽堂皇的殿堂内,美酒飘香,丝竹悠扬,林雅静、洛奇轩、兰若、众位太妃、公主和驸马、王爷和王妃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比新年时还要喜庆热闹。
先王原有十一个儿子,当年的夺位之争,洛奇轩处死了四位兄弟,将其余六个弟弟流放各地。虽是流放,除了断绝弟弟们与朝中各种势力的来往,洛奇轩倒也没有亏待过谁,衣食住行依然以王爷之礼相待,诗书骑射同样是名师指教,成年后娶妻生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十年来,洛奇轩的帝位已经非常巩固,于是他为弟弟们建造了王府,并根据每个人的特长授予了职位,然后下诏宣他们全部回到都城。本以为可以在新年时团聚,不料受风雪所阻,直到年后大家才陆续回来,所以这团聚的欢宴也直到现在才举行。
漫长的时光消磨了当年的恐惧和怨恨,母子、兄弟、姊妹……重逢的喜悦和浓烈的亲情化作了一张张灿烂的笑脸,犹如艳阳下蓬勃的向日葵,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洛奇轩望着坐在对面的一位男子笑道:“奇勋,你从小喜爱吹箫,这些年我时常听人夸赞你的箫吹奏得越来越出色了,能不能为我们吹奏一曲以饱耳福?”
宁王洛奇勋淡淡笑了,本来就和洛奇轩十分相似的容颜,在微笑时更有着同样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不过和洛奇轩不同的是,他的全身散发着温暖柔和的气息,仿佛秋日透过树梢的暖阳。
他是先帝最小的皇子,今年十八岁,幼年时因为一次意外双目失明。但是他博闻强记,聪敏过人,若不是熟悉的人,很难从外表上看出温文尔雅、挥洒自如的他竟然是个盲人。
“当然可以。只是臣弟的技艺实在平常,出色二字实在愧不敢当。”
洛奇勋伸手解下腰间佩戴的锦囊,取出一支紫竹洞箫送到唇边,一缕淡淡的箫音如同轻烟飘散。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天地间只有这箫声,如流水呜咽,如风云聚散,如月光缠绵……没有一个字,却倾诉了千言万语,没有形状和色彩,却令人浮想联翩……
一曲结束,大厅里依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醉在美妙的乐音里。良久,洛奇轩拍案笑道:“奇勋,如果你的箫声还当不起出色二字,朕真的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谁的箫声当得起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十一弟的箫声犹如天籁,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奇勋,你太过谦了!”
“哈哈!罚他喝一大杯!”
……
洛奇轩举起面前盛满清水的金杯:“来!让我们为奇勋干一杯!”
“好!”“干杯!”大家欢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洛奇勋侧过头,没有表情的暗眸却有着美仑美奂的弧度:“安宁,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以前我觉得你的琴声吵得我头疼,离开以后,却常常想念它。”
泪水涌上了洛琳的眼眶,她连忙低头拭去:“奇勋皇兄,我现在弹得好多了,保证不会再让你头疼了。”
她的兄长和姐姐虽然很多,只有洛奇勋的年纪和她相近,其他人都至少年长她五岁以上,所以他们曾是很好的玩伴。除了洛奇轩以外,他是和她感情最深厚的兄长。
那时她刚开始学琴,笨拙而勤奋,长信宫里时常飘出她断续而奇怪的琴声,而住在她附近的洛奇勋不得不被迫当她的听众。当她的琴声终于日渐流畅,他却离开了。
“真的吗?那你现在能不能弹奏一曲?我很想听。”
洛琳的脸微微红了,她还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奏过,虽然都是家人,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可是面对阔别十年的兄长,她怎么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好的,皇兄。”
侍女送上琴,洛琳定了定神,纤长的手指不徐不急地款款按动琴弦,金石之音在指间锵然作响,悠扬婉转,余韵悠长。她用心地弹奏着每一个音符,希望弥补从前的遗憾。
琴声停了,众人又齐声喝彩。
洛琳拍了拍胸口,怦怦直跳的心总算略微平复。她期待地抬起头望向洛奇勋,迎上他满脸惊喜的笑容:“安宁,你弹得真好,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琴声。”
洛奇勋笑着,眼角渐渐有了隐约的泪光:“我记得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一丁点大,没想到现在你都要当母亲了。一转眼,竟然已经过了十年,你一定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真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驸马,我可以模一模安宁吗?”
洛奇勋是盲人,手就是他的眼睛。况且他是洛琳的兄长,这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抚模一下十年不见的妹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酷似洛奇轩的面容让聂长风感到十分别扭,公主和他如此亲密,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和陛下长得十分相似?
挣扎片刻,聂长风笑道:“当然可以。”
洛琳来到洛奇勋面前,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洛奇勋站起身,手指缓缓描摩洛琳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在心中努力勾勒她的模样,眼泪再也无法克制的夺眶而出。
“安宁,你已经长得这样高了,还这样美……”
洛琳连忙掏出锦帕为洛奇勋擦拭泪水:“皇兄,以后我们就可以时常在一起了。”
洛奇勋欣慰地模模洛琳的头:“嗯,是啊。”
洛奇轩慢慢地喝着水,目光透过浓密的长睫注视着洛琳和洛奇勋,眼神有不易察觉的黯然。他也是洛琳的兄长,他对她的宠爱曾经天下皆羡,然而现在,他们连普通的兄妹都无法做了,刻意保持着冷淡和疏离,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筵席结束,众人散去,只留下林雅静、洛奇轩、兰若和洛奇勋。
林雅静和蔼地笑道:“奇勋,你昨天刚回来,哀家和你皇兄、皇嫂有几件事情想和你说。”
“好的,母后请讲。”
他的母亲去世得早,林雅静一直对他十分关爱,他对林雅静也非常尊敬。
“你的眼睛不方便,我们想留你在宫中居住,互相有个照应,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多谢母后和兄嫂的关怀,奇勋感激不尽。”
“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就住在你从前居住的明秀宫吧,那里离你皇兄的宫殿也近,平时你们可以多聊聊。你的两位贴身内侍年纪都有些大了,你皇兄帮你另外挑选了两个人,你昨天应该都见过了。你刚刚回宫,可能会有些不习惯,让他们四个人一起照顾你好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们。”
“好的,母后。”
洛奇轩说道:“奇勋,至于你的职位,朕想让你留在身边协助朕处理政务,你觉得怎么样?”
洛奇勋大吃一惊,急忙站了起来:“皇兄对臣弟委以如此重任,臣弟受宠若惊。只是臣弟身有残疾,才疏学浅,恐怕难以胜任。”
“无论是谁都不敢自夸处理的每一件事情都绝对是正确的,朕虽然是皇帝,同样如此。你是朕的弟弟,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朕相信,我们两个人一齐犯错的机会肯定会比朕一个人犯错的机会要少一些。至于身体的残疾,那根本算不得什么。”
洛奇勋沉吟片刻,俊逸的脸庞变得坚毅果敢:“多谢皇兄抬爱,臣弟必竭尽全力。”
他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志向高远,希望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尽一份绵薄之力。他没有把握一定能够胜任,可是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分能力?
洛奇轩的眸中流露出欣赏和赞叹,微微颔首:“好!等你再休息几天,就和朕一起去上朝。”
该谦逊时谦逊,该承担处承担。先竭尽全力,再说行与不行。他相信洛奇勋不会让他失望。
“是,皇兄。”
林雅静说道:“奇勋,两年来哀家和你皇兄几次想为你选妃都被你拒绝了。现在你十八岁了,你所有的兄长和姐姐全都成家并且有了子女,唯一一个比你小的妹妹安宁也快要当母亲了,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情了?”
洛奇勋的脸蓦然红了:“母后,儿臣刚刚才回到都城,皇兄又刚刚才委以儿臣重任,儿臣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做,成婚的事情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成了家一样可以做事情的。”
洛奇勋态度恭敬,语气却十分坚决:“不,母后,儿臣想认认真真做些事情,暂时不想成婚,请母后见谅。”
林雅静望向洛奇轩,洛奇轩淡然一笑。他二十五岁才成婚,在这个问题上,他实在没有说服力。
兰若笑道:“请母后不必担心,十一弟年纪还小,再过一两年成婚也不算晚。再说他以后经常会有机会见到各府的小姐,说不定很快就会遇到喜欢的人了。”
林雅静妥协道:“好吧,那就晚些时候再说。不过如果你真的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马上告诉哀家。”
洛奇勋的脸更红了:“好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