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熊熊,锅碗瓢盆叮当作响,香甜的气息四下弥漫,聂府的膳房里,两名御厨带着六名杂役,此刻正一片繁忙。
洛琳怀孕以后,洛奇轩以林雅静的名义下旨,三顿正餐之外再增加三顿副餐,其他的点心小吃随要随做。虽然洛琳吃不了这么多,不过御厨们还是比从前更加忙碌一些。
快到巳时了,两名御厨在托盘里放上一碟桂花糕、一碟松瓤卷、一盅水果羹、一碗水晶馄饨、一碟各色干果……交给侍女拿走了,接着开始准备午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聂长风冲进膳房:“你们有人会做千丝琉璃羹吗?”
两名御厨停了手,恭敬地答道:“启禀驸马,小人们会做。”
聂长风松了口气:“太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大约半个时辰。”
“那你们赶紧开始做吧,做好以后立刻派人告诉我。”
御厨们疑惑地对视一眼:“驸马,是公主要吃吗?”
“不是,是我母亲要吃。”
他刚才去看望聂老夫人,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起到宫中赴宴的事情,聂老夫人不知怎么想起了这道菜,突然很想吃,所以他才这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御厨们面面相觑,踌躇一阵,鼓起勇气说道:“对不起,驸马,请您去和公主说一声吧,如果没有公主的吩咐,小人们不敢擅自作主。”
太后的旨意说得非常清楚,他们只负责为公主准备膳食,其他侍女的膳食都由杂役们负责,聂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聂长风都没有权力指使他们。
聂长风也知道尽管公主对他千依百顺,但是他始终是公主的臣子,要遵守礼制,因此只能将心里小小的不舒服忍下去:“你们放心做吧,我马上就去告诉公主。”
御厨们都知道洛琳和聂长风的关系非常好,只要聂长风一说,洛琳不会不同意的,于是答应一声,开始动手制作。
离开膳房,聂长风向含芳院走去,远远便望见院门口站着几名侍卫,不过他一个都不认识。聂长风心中暗自纳闷,是谁来看望公主了?
聂长风来到门前,一名侍女迎了出来:“参见驸马。”
“平身。请帮我通报一下,我要求见公主。”
侍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名侍卫已经抢先答道:“对不起,驸马,王爷正在和公主谈话,王爷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
侍卫的态度十分谦卑,语气却异常强硬,聂长风一时间不由得怔住。默然片刻,聂长风沉声问道:“请问,是哪位王爷?”
“是宁王爷。”
聂长风的眼前顿时浮现出洛奇勋和洛琳紧紧相握的手,双拳不禁在袖中握紧。
王爷又来看望公主了,还故意选在他不在府中的时候,而且还让侍卫守在门口不准他进去。这是他的家,公主是他的妻子,王爷竟然不准他在自己的家里见自己的妻子。
风中传来隐约的笑语,聂长风眸中的暗火更加汹涌。
和王爷在一起,公主这样开心吗?!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在场?!
侍女面露难色:“驸马,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可以叫水姨或者卓然姐姐出来。”
想起刚才膳房里的事情,聂长风强压下心中的怨愤:“请帮我叫水姨出来吧。”
不一会儿,水静出来了:“驸马有什么事吗?”
“水姨,我母亲想吃一道菜,我刚才已经告诉御厨了,但是没有公主的吩咐,他们不能做,请你和御厨说一声吧。”
水静转头唤道:“林莺,你去和御厨说一声,让他们按照驸马的吩咐把菜做好。”
林莺答应一声去了,水静说道:“驸马,对不起,王爷吩咐不能打扰,公主也不能违抗,等一会儿王爷走了,我马上派人去告诉你。”
聂长风淡淡道:“不用了,水姨,我先回叠翠院去了,等一会儿我还要把菜给母亲送去,下午再来。”说完转身离去。
水静的心中掠过隐约的不安。
上一次宁王爷来访,她已经察觉到驸马不喜欢宁王爷来看望公主。今天宁王爷不但来,还把驸马挡在门外,驸马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但是私下里会不会和公主闹别扭?
公主和驸马在她们面前总是表现得非常恩爱甜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们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公主和驸马在一起时,从来没有露出过以前和陛下在一起时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她的笑容依然很美,却好像失去了什么。
*****
大厅里,洛奇勋和洛琳坐在桌旁,一边喝茶一边说笑。
“安宁,我还记得云祥皇姐出嫁的时候,你说将来长大了一定也要穿那样漂亮的红裙,做奇轩皇兄的新娘。”
洛琳微笑着,深邃的瞳眸微微闪动:“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皇兄还记得。”
她没有穿上红裙,但是她真的成为了奇轩的新娘,那幸福犹如乍开的昙花,美丽浓烈,又转瞬即逝,她的一生因此有了意义。
洛奇勋收敛了笑容,认真地望着洛琳:“安宁,你成婚一年了,你觉得自己过得幸福吗?”
“当然,我过得很幸福。”
洛奇勋突然话锋一转:“安宁,我想留在聂府和你一起用午膳,可以吗?”
洛琳呆住了。
驸马不喜欢她和皇兄在一起,所以她一直小心留意着时间,打算等皇兄呆上半个时辰,她就假装不舒服,让皇兄回去。可是现在皇兄说要留下来用午膳,如果驸马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如果拒绝,皇兄会多么伤心啊。
洛奇勋笑了,仿佛早就料到了洛琳的反应:“安宁,你不必为难,我只是说说罢了,半个时辰之后我就会走的。”
洛琳垂下眼帘,眸底有微微的湿热:“皇兄,对不起……”
洛奇勋摇摇头:“不,安宁,你不必说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且我知道,拒绝我,你心里比我心里更加难过。从小你就是这样,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让别人有一点不舒服,所以你几乎从不拒绝别人的要求。”
“可是安宁,别人很重要,你也同样重要,你要按照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拒绝或者接受,不要一味地迁就别人。假如你总是选择牺牲自己的快乐来成全别人的快乐,你怎么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安宁,顺从是一种美德,但是没有标准的顺从是盲从。若是这个人不爱你,不值得你如此付出;若是他爱你,他会愿意像你一样牺牲自己的快乐来成全你的快乐的。”
泪水从洛琳的眼里涌了出来。
她亏欠了驸马,她愿意付出所有来补偿他,她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意志完全地顺从于他,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快乐之上。
她不是不感到疲惫和痛苦,但是母后、奇轩、皇后……都在期盼她能够幸福,如果她不幸福,会伤了多少人的心啊,除了幸福她别无选择。她努力地扮演着幸福,而真正的幸福,从她离开奇轩的那一刻起便永远定格在记忆中。
内侍走进来:“启禀王爷,时辰到了。”
洛奇勋笑笑,站了起来:“半个时辰可真够快的。安宁,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洛琳低头拭去泪水,努力微笑:“皇兄,请慢走。”
*****
午后,聂长风回到府中,他一边将马交给仆人,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宁王爷走了吗?”
“是的,王爷来了大约半个时辰就走了。”
听说洛奇勋只呆了半个时辰,聂长风心下稍安,大步来到含芳院。
行过礼,聂长风在桌旁坐下。洛琳已经听水静说过上午的事,于是主动说道:“驸马,我已经让卓然去和御厨们说过了,以后你有什么吩咐,他们直接照做就行了。”
“谢谢公主。”
“奇勋皇兄今天上午送给我一张琴,名叫‘凤凰’,声音还不错,驸马要不要听一听?”
聂长风淡淡一笑:“不必了,王爷送来的琴一定不会错。只是可惜王爷是上午来的,我无缘一见。”
“皇兄并不知道驸马近段时间每天上午都不在府中。”洛奇勋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他就不会让侍卫在院门口守着了。
“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王爷了?或者王爷要和公主谈论十分机密的事情?”
洛琳不能说洛奇勋不喜欢聂长风,也不能说洛奇勋想和她单独在一起,只能简单地回答:“不是的,皇兄只是和我聊了聊小时候的事情。”
聂长风不说话了。
洛琳伸出了手:“长风,抱抱。”
聂长风将洛琳抱进怀里,洛琳温暖柔软的身躯实实在在被他的双臂拥紧,令他惶恐不安地心逐渐安定下来。
“长风,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所以才这么想要把我牢牢抓在手中,可是,如果你把我抓得太紧,你会很累,我会很疼。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们很快还会有一个孩子,我会陪伴在你的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所以,你可不可以放轻松一些?”
默然半晌,聂长风轻声问道:“琳琳,我把你弄疼了吗?”
洛琳犹豫片刻:“有一点。”
聂长风紧张地收紧了双臂:“琳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努力放轻松的。”
洛琳轻轻地笑了:“那就从现在开始吧,你把我抱得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聂长风赶紧松开一点:“现在好了吗?”
“好了。”
洛琳阖上眼帘,静静地依偎在聂长风的胸前。假如时光能够静止在这一刻,也算是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