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一个破落的院落大门,四处狼藉,布满灰尘和蛛网,匾额一半靠在门口倒了的石狮子上,一半斜倒在地上。
一双软缎的鞋踏上了台阶,一双手,轻轻地抹了抹匾上的字,显出大红的“甘”字。
“甘府……”王爷轻轻地回头,说:“这么脏,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映雪轻声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那紫藤是否还在……”
“这都好几年了,也没人照应,那花指不定已经枯死了。”随从说着,揭去已经掉了半边的封条,才一碰,封条竟然碎了,他又说:“鬼都没有一个来呢……”
推开门,一路小心地过了前堂,进了内院,忽一下,不动了,眼睛直瞪瞪地望着……
王爷几步上前,映雪跟在后面,破败的大门洞开,那一院子的紫藤,就这么惊心动魄地开着!满园子的紫雾缭绕,仙境一般。没有一丝的破败,似乎还有人在呵护,叶片干净得反光,花朵新鲜得带露,每一朵,都无可挑剔,一串串,默然地悬挂着,仿佛在歌唱,又仿佛在舞蹈,若静若动,如梦如幻如烟如尘。一瞬间,王爷忘记了呼吸,只觉得这淡淡的紫气,倏地萦绕过来,温柔地包围了自己,将他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真漂亮啊……”映雪梦呓般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花……”
许久之后,仿佛怕惊动花梦,王爷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低低地说:“找人好生看护,今冬移栽……务必小心,不得损伤一枝一叶……”
此时此刻,映雪的话,蓦地刺中了王爷。
涂州知府旧宅,那不是紫来的家吗?府里的紫藤花,不也曾经是紫来家的花吗?那么紫来的名字,就应该是慎知大师起的。了行跟自己说起甘家的紫藤,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紫来跟归真寺,到底有怎样的渊源?为什么紫来的眼睛里,会有这样的一种紫色?真的有这么巧吗?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一下子全涌到了王爷的脑袋里。尽管他知道自己找不到答案,但是他却意识到,府里的紫藤不开花,并非呵护不精心,而是另有原因,这个结,或许就在紫来身上。
了行不是曾经说过,这紫藤花,是有灵性的么?
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就是要他,把紫来带进王府。
王爷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王爷……”映雪轻声唤道:“我们可不能老这么站着,要早点回禅房,皇上还在等着呢……”
王爷回过神来,看映雪一眼,走两步,忽然问起:“皇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映雪的脸忽地一红,不作声了。
王爷沉吟着,问:“他松口了?”
映雪轻声道:“他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与非。”她顿了顿,又说:“他还说,无情不是佛,随心而活,随性而过……”
王爷如释重负:“映雪,你终于守的云开了!”
“不知是那位大师开导了他,”映雪忽地朝前喊道:“一尘大师——”
一直在前头保持丈许距离的一尘回身过来:“夫人有何事?”
“是你劝导了皇上么?”映雪轻声问道:“你把他带开,都说了些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的结,你是用什么方法把它结了呢?”
“不是老衲。”一尘微笑着回答:“老衲把皇上带到藏经阁,让他自己选书,但老衲并没有作陪,后来去了,也是直接带了皇上回来,并没有说到什么……夫人所指何事,老衲不知道呢……”
“说的都是佛语啊,”映雪急急地说:“大师不记得了,无情不是佛,随心而活,随性而过……”
一尘依旧摇头:“出家人不大诳语,老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更没有跟皇上说起过。”
“那……”映雪愕然道:“总是有人劝动了他……”
一尘想了想,悠悠道:“夫人不必放在心上,纵使有人劝了,皇上应了,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既然人家不想被提及,那夫人就安然受之吧……”
映雪沉默许久,点点头,而后又虔诚地说:“我一定天天为那位好心人祈福。”
一尘淡淡浅笑,微微颔首。
皇上已经上了龙辇,映雪上了马车,王爷也上了马,一尘站在寺门外,远送。
蓦地,王爷的马忽然回转,奔到一尘身边,王爷默默地勒马站定,深邃地看一尘一眼,慢慢地俯身,吐出惊人的一句话:“劝皇上的人,是紫来,对吗?”
一尘静静地看着王爷,没有回答。
王爷骤然间直起身子,嘴角再现叵测高深的笑意,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