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殿外长风幽寂。
“蠢货!谁让你们伤到她的!!”
“当时也不过是形势所逼,下属们一时情急失手……毕竟谁都没有料到,那人居然拿她来挡箭。”
“司凌夜那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原本都是事半功倍的!都怪你们办事不利!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全家陪葬!!”
“小主饶命,小主……媲”
漆黑的身影慌忙在地上叩首不停,乞求的尾音犹颤,似是天生对眼前青锐少年畏惧般,颤音“求小主开恩,开……”
“滚!!”年轻怒不可遏的声音,说着抬脚狠力踹向那叩首之人肩膀“都是你们这群废物,我养你们做什么!!丫”
“属……”
“谁在那?”
丛林后,蓦地传来清凉一声独属于女子的询问。
纤细少年蓦地一惊回头,警惕登时收住动作,同时地面跪着的影子听到有人来时,迅速起身跃进黑暗中消失。
“是谁?”
清凉疑音未落,不远处窈窕的身影提着灯笼已经走了过来。
“姐姐,我在。”
“偃月?”
沿着鹅卵小径,宫铃拨开眼前碍事的树枝,视线疑惑扫视了下青葱灌木摇晃处,探寻道“夜深了,你在这干什么?”
“嗯……”清秀少年努力瞪大了杏核美丽的眼睛,而后纯真指了指天空“我晒月亮。”
“什么?”宫铃顺势抬头望天“可今天是初一,哪有……”
“姐姐,我饿。”他忽然撒娇蹭到宫铃身边,眨眼间收敛了方才尽数戾气,只摇晃着她手臂赖皮道“偃月想吃东西。”
“这……”宫铃依旧不放心,迟疑看向四周“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有么?”乖巧的大白兔纯良看她“可能是蛐蛐吧,方才我听见它们叫了。”
已是春末连夏初,有蛐蛐夜叫并不稀奇,而一个十五六岁痴傻的少年同蛐蛐说话,亦是算不得什么罕见不能理解的事。
便稍稍安心下来,抬手揉了揉偃月头顶“那先走吧,回去再给你弄吃的,你小歌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真是让人担心。”
“姐姐没事,小歌姐姐一定会……”想了想,找到形容词得意道“吉人自有天相。”
“是么?”
宫铃有些忧郁望天,淡淡咬唇,抬手搭上偃月肩膀“好孩子,夜深了不要在外玩耍,回房吧。
“嗯!”偃月懂事点头。
夜色下,两道人影相携走远。
灌木之后,待到那人影彻底消失,这才有人轻盈敏捷窜出,左右打量四周后,迅速向西南宫外方向飞身而去。
…………
…………
次日
卧龙殿依旧精致如昔,但此刻看在眼中,却是没由的厌烦。
再度无妄睁开眼时,奴歌垂眸冷冷打量四周,空洞的眼神只剩下厌弃与木讷。
周围有太医碌碌而过,来去匆匆,有医女颦眉为自己换药止血,小心翼翼清理伤口。
原是被疼醒的。
转眸一扫,却不见司凌夜的身影。
“皇上呢?”
勉强提上一口气,却是刚问出声,牵动伤口一阵刺痛。
“姑娘旧疾在身,眼下不宜多动。”
旁边医女眼尖将奴歌扶了起来,同时答话道“皇上今早去早朝,眼下还未回来。”
“我睡了多久?”
“姑娘受伤极重,已经昏迷了五日。”
“待到皇上回来后,望你帮我传个口信,说我要见他。”
“这……”医女为难模样“姑娘,这种事婢子真是无能为力,前些时日皇上倒是有来看过姑娘几次,传口信倒是方便,可后来……”
“后来又如何?”
“说是那金沙公主受伤颇重,皇上正惦念着一直相伴,故而几日未曾踏入卧龙殿了。”
受伤颇重。
言下之意,她还是没有死。
眼风不禁凉了凉。
“既如此。”奴歌倒也不再勉强“那待我伤愈之后,再去自行找他。”
“再去找谁?”
珠帘外蓦地响起一句娇媚询问声。
奴歌顺着声音来源去看,但见卿别云又恢复一身如血红衣,头上镶嵌凤凰衔玉发饰垂垂摇摆在额前,身披大红纹理锦衣,足下金线滚边绣鞋,遍身华美,一步一生姿迤逦而来。
辨清来人,奴歌届时有些不耐应对,冷语“娘娘竟然得空,此番是来看我吗?”
“的确。”卿别云以袖掩唇一笑“来看你死了没有。”
“答案很明显,您怕是要失望了。”眼角一瞄,又见卿别云右手手腕上包裹着纱布,了然那伤口是因自己所致,不禁愧疚颦眉。
但转念一想,后又有些认为她是罪有应得。
倘若就事论事起来,那日若不是她拦着自己,或许现如今金沙已经死了,而自己,也不必受伤如此重。
总之不必为此内疚。
卿别云似是了然奴歌怨恨自己为何,故而并不纠缠,直言道“夜知道你的事了。”
奴歌有些不明所以看她。
抬手屏退医女,卿别云故作热络坐在奴歌床边“他以为孩子是……”
“都过去了,对那些所谓贞洁虚名,我无所谓。”
“呵,你倒是看得开。”
奴歌不答话,反而悠悠闭上眼帘似要睡去,大有送客之意。
一旁卿别云却坚持自顾自道“这次刺杀使夜决心彻查叛乱一事,并且要确凿辨别出你与金沙,谁才是真正神女。”
“分清之后呢?多余那个……?”
“杀了。”
奴歌却是眉目一喜“果真?”
“为何骗你?”
奴歌抿唇。
神女空名一事对自己本是可有可无,但倘若能借机让金沙丧命,此时便要另议。
本以为再无机会接近她,可偏偏这样天赐机会明晃晃送到面前来。
一心一意只计量着要报仇,完全没有想过倘若被认定冒充神女之人是自己,结果会如何。
只忍不住喜悦询问道“验证何时开始?”
“待到你二人伤势彻底复原之后。”说着又斜眼瞧了瞧奴歌“你险些杀了她。”
“只是险些。”冷哼“真是可惜。”
“那弓弩……”
“娘娘今日找我有事?”
“奴歌,你可知我有多讨厌你?”卿别云蓦然话锋一转,大改方才恭良模样“你总是一副无辜风轻云淡的模样,却总在无声之间抢人东西!”
“所以呢?”
“你且记我一句话。”卿别云似是刻意将手腕伤口抬起给奴歌看“你今日伤我一分,他日我定要你十倍来偿。”
“你今天来这,只是为了说这些恐吓威胁我?”
卿别云倒也懒得去编借口,扬起下巴尖直言道“夜此刻尚在早朝,但他安排的暗影则无时不刻都在守着你,为此,我总要做做样子,来假装看你。”
“爱上一介帝王,为他与各人争风吃醋耍弄心机,可悲吗?”
“你有资格说我?”卿别云站起身来“奴歌,五十步笑百步,你可千万别故作事不关己模样。”
“你以为我还爱他?”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
卿别云冷哼一声,作势要走。
“看见司凌夜时希望你帮我通知一声,我想见他。”
本是伸手去撩珠帘的动作有些僵硬,卿别云侧颜顿了半响,到底腰杆笔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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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深的时候,许是卿别云话已传到,司凌夜果然亲自前来。
一进卧龙殿,入目但见奴歌抱膝坐在床上,似是醒来之后一直未曾离开室内,更是未曾下榻一般。
亵衣裹身,玲珑有致,下巴尖尖垫在膝盖之上,眼帘微垂目光空洞,似在想什么事。
竟是直到他走到她身边,这才回神。
先是抬眼迷茫辨别了眼前人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出乎意料的展颜一笑“司凌夜,你来了?”
那样轻快毫无规矩,却意外不设防的轻灵声音……
司凌夜不禁愣住,不曾想她醒来之后对自己所说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开场白。
这是又要耍什么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