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胸口与蝴蝶骨的疼痛又席卷了安琪,那挤压肿胀到窒息的痉挛,如同夏日海面,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大雨滂沱,惊起漫天的惊天骇浪。
胸口与后背的胎记鲜红欲滴,如同寒风中即将凋零的牡丹,凄艳而迟暮。她痛苦的蜷缩着身子,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黑暗中,一缕月光洒在床头,笼罩着她瑟瑟颤抖的身体,浑身坠落的汗珠浸湿了大半的被褥。
瑞焱在身边守着她,有着前所未有的无助与茫然,仿佛他又看着那满身鲜血的女子缓缓倒向万丈的深渊,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能触碰到一缕薄纱,最后挥之不去的是她最后的笑容,安宁到让他绝望苦楚,一如他如今的心境。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她,紧紧地摁住她战微的柔软躯体。如果可以,他愿为她承受一切的伤痛,只为减轻她此时此刻的痛苦。
然而,她只是剧烈咳嗽着,巨大的黑暗向她扑来,似梦非醒,鲜血,羽毛交织,还有一双沉痛迷茫的眼,而她只是疲倦的闭了眼。
安琪醒来之时,依旧是黑沉沉的夜。她的身体依旧拢在瑞焱的怀里,耳边尽是他均匀的呼吸,然而她却只感到局促与慌张,他们竟情不自禁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是宿疾发作,他们或许就……
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映着破云而出的月光,有些许的雪水自屋檐滴下,生生坠落在廊下的河里。
她忽然想起那晚与江胤浩的争吵,他说:“我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看你如何去和别的男人亲热。”
没想到,他竟真的一语成谶。
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有种背叛的负罪感。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他的怀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匆匆离开了客栈。临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瑞焱,他依旧沉浸在甜美的梦乡,嘴角含笑,是因为静拥着那一刻的美好吗?而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安琪刚阖了门,瑞焱便幽然睁开了眼,缓缓坐了起来。他看着空空的房间,抚模着被褥,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还残留了她的体温与芳香。他叹了口气,这三天如梦,她清醒之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不想阻止她,亦不想彼此难看。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瑞焱开了门,让阿撒兹勒进了屋。
这几天来,阿撒兹勒一直暗中跟着瑞焱与安琪,他是瑞焱的贴身助理,向来是他的左膀右臂,无论他去什么地方,只有阿撒兹勒在不远的地方守着他才会觉得安全。这一次,也不例外。
阿撒兹勒说:“洛汀亚西斯小姐走了。”
瑞焱怅然一笑,“我知道。她以为动作轻一点离开我,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她忘了我曾经给她说过,我晚上从不会睡得太沉。”
瑞焱的话不辨喜乐,阿撒兹勒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瑞焱停了一会,看着床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开得就如地狱的彼岸花一样的凄艳绝伦,他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担忧和无奈,“昨夜,她的宿疾发作了,一晚上咳嗽不断,最后还吐了血。”
阿撒兹勒蹙眉听着,并没有流出更多的情感,“那您需要我去将她带回来吗?她现在应该还没有走远。”
“不用了。如果我不想她走,刚才我就回留下她了。”瑞焱摆了摆手,“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她现在和以前比起来真的太羸弱了。”
“那少爷的意思是……”
“我本想带她去见见我母亲,她却先走了。”瑞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暗含喟叹,又只在须臾间恢复了他过往的淡漠,他说:“我们已经出来了几天了,也该回去了。她的身体状况,只有亚列最清楚。一切事情都等回去了再说。”
“是,少爷,我去准备。”阿撒兹勒躬身退出了房间。
安琪回到了剑桥。接连几天她高烧不断,时梦时醒,梦中荆棘丛生,江胤浩在不远的地方,他被荆棘缚主全身,无法动弹,冲着她呼叫。她却在他咫尺的地方靠近不了分毫,亦无法过去救护他。荆棘割破了皮肤,鲜血和疼痛席卷着她,她感到前所谓未有的绝望。她的胸口疼得仿佛有人在硬生生地刺断了她的肋骨,慢慢地挑进她的心脏,她不停地哭喊着江胤浩的名字。突然,瑞焱迷惘错愕的表情不时在她的眼前划过,那欲说还休的悲伤让她一时怔在了当下。
她看着他们的身影在荆棘丛生中,虚无,透明,仿佛一颗晶莹的水滴点上宣纸,一不小心就要蒸发。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终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透明的影子却再留片刻,渐渐烟消云淡。
她只觉得泪眼迷蒙,仿佛做了好多好多很奇怪的梦,有时梦到江胤浩一脸憔悴的跪在她的床边,他面前高高坐着满脸怒意的苏靖轩,她冷冷地问:“龙儿身体一直不好,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想折磨死她吗?”
而江胤浩一手擦着额头的血迹,满脸歉疚的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只是当时我被嫉妒冲昏了头,我也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
有时又梦到瑞焱满脸担忧的站在她的床边,痛苦的看着她,阿撒兹勒在他后面伸手拦住了靖轩和胤浩,他们阻止不了瑞焱的硬闯,只听见靖轩对他冷冷地说道:“她快死了,这下你称心如意了?”
……
然后,她又陷入了昏迷几日后,一阵阵低沉沙哑的呼唤中,耳边传来了江胤浩焦急的声音,“龙儿,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她努力睁开眼,靖轩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俯瞰着她,又悲伤又欣喜地说:“你个挨千刀的没有良心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回来又去了半条命,你要吓死我啊!”
安琪蹙眉听着靖轩的抱怨,突然嘴角扬起了一道笑靥,促狭地说:“苏小姐啊,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我跟个负心汉一样呢?”
靖轩本拭着眼泪,冷不丁听她这么一句,立刻愣在了当下,待回过神来,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安琪察言观色,这才诚挚的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对。”
靖轩本有一肚子的恼火,但看到她大病初愈虚弱的样子,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一个熟悉的影子走到靖轩的身后,安琪抬起头,几日不见,江胤浩俊朗的容颜憔悴不堪,他的下巴满是细小胡碴,额头上有块白白的纱布,而脸色却比那纱布还白了几分。他看着她的眼中有惊喜,又有惊痛,“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安琪瞅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额头停留片刻,靖轩已明白了她的疑问,有些歉意地说:“那几天你高烧不断,我的情绪不太好,顺手拿了烟灰缸砸了他。”
安琪面无表情的听着,平静得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澜。江胤浩向前走了一点,问:“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稀饭。”
安琪冷哼一声:“不劳江二少爷费心,我可消受不起。”
江胤浩心一紧,一句话哽在了喉咙。他的目光灼灼,充满了歉意,刚刚要开口,安琪已翻身朝向墙面,冷冷地说:“Phoenix,我想静一静。”
苏靖轩叹了口气,为她拉好被子,低声对她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燕麦片好吗?”
安琪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靖轩站起身,拉着欲说还休的江胤浩出了房间。
甫一出门,江胤浩因为安琪的冷漠感到焦虑,迫不及待地问:“我该怎么办?”
靖轩瞟了他一眼,并不急于回答,转身先到厨房煮上一碗燕麦之后,回到客厅,一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才慢慢地对他说:“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说话行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后果呢?”
胤浩低着头,愧疚悔恨得无言以对。这段日子以来,就连靖轩对他都总是冷嘲热讽,从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更何况是安琪呢?她的生气记恨是应该的,而他是自作自受。
靖轩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指责他什么了,只说:“算了,我看你还是先回没过去上学吧,我看一时半会儿的,龙儿没这么快消气的。”
江胤浩一脸的担忧与疲惫,“可是龙儿这样子,我不太放心她。”
“你放不放心都好,你在这儿只会让她的心情更加不好。”靖轩劝道,“你还是先回去吧,等她心情好了,我会劝她的。现在,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你说得越多,只会加深她此刻对你的厌恶。等她气消了,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可不想下一次她又无声无息的失踪,回来之后大病一场。”
江胤浩沉默的思索着,权衡着事态的利弊,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靖轩的提议。
当晚,他买了机票,带着惆怅的心情回了波士顿。
第二天,安琪身体尚没有复原,便不顾靖轩的劝阻,硬是回了事务所工作。
以后的一个月来,她的身体时好时坏,却不愿看医生,为此她和靖轩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可是她执意如此,靖轩也拿她没有办法,她固执起来简直比一头牛还倔。靖轩只好为她开了些消炎止咳的药,叮嘱她按时服药,一定注意休息。
然而,她把靖轩的话全当做耳旁风一般,不注意休息,也常常忘记吃药,还把生活搞得絮乱不堪。她接手了不少的官司,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单线往返事务所和家里,除了苏靖轩和事务所的同事,还有必要的与官司相关的人员,她不见任何人,也不接他们的电话,无论是江胤浩也好,瑞焱也罢。
她的生活近乎与世隔绝,却任谁都看得出她
是在逃避。
靖轩忍无可忍,争吵中,她怒极反笑,冷冷地对她说:“安琪?洛汀亚西斯,我不管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问你在丽江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折磨你自己,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那只是逃避。哼,你也总是选择逃避,从前是,现在也是。可是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它安宁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以为你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沙里,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你为什么不能去面对那一切?给自己一点勇气和决心,无论你的选择如何,你都应该学会拿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