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兴奋雀跃的人群,安琪和瑞焱却谁都没有动,只是怔怔地望着对方,短短的距离却谁都没有踏出第一步。
月光从光影中洒下,照得树干泛白。安琪有一些恍惚,多日不见,眼前的男子依旧五官端毅,眉目冷肃,只是有些憔悴。他依旧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那样沉郁的黑,仿佛就要和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她看得有些出神,终是他跨出了第一步,徐徐向她走了过来。
她微笑着,“真巧啊,在这里也碰到了你。”
“你还可以再假点吗?”瑞焱凝视着她,目光清澈明亮,就像春夜的如水月光,山涧的烂漫野花。安琪又是尴尬,又是慌乱,逃开他的目光,却听他咄咄的追问,“你明明早就看到我了,在法律系的教学楼,还有刚才,你明明看到了,又想躲到哪里去?”
安琪微愣,原来在法律系教学楼前看到的那个被学生簇拥的人真的是他,她还以为是自己内心所思的幻象,没想到他们已熟悉默契得只需在茫茫人海中一个眼神就能找到对方,可下一秒她却开始为自己对他的心有灵犀而惊讶羞愧。她在局促之中抬起头来,正对他嵌在白玉般脸上的眼睛,“哦,是吗?其实我并不确定那是否是你,只是随便望了一眼而已。”
瑞焱说:“说谎!”
离得太近了,气息拂面,她不能反应,无法作答,只觉得陷在他墨潭似的一双眼里。还好有冷风吹来,夹着点飘飘花瓣,落到她脸上,缓缓镇静住,“我看没看见我自己还不清楚,需要你来提醒我吗?”
安琪从调酒师手中接过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朝着剑河的方向望去,“你看,作为朋友我还是来亲口和你道一声再见。不过,你说这样,咱们除了再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如就各自珍重,自此别过吧。”
身后的瑞焱说:“那我们去剑河边走走吧。”
安琪看了看正围在舞台周围跳舞的人群,江胤浩堙没其中,早已不见其身影了,她有些犹豫:“现在?David他们一会儿该来找我了。”
“不会太久,就当是你临走前最后陪陪我。”
夜色下,剑河的河水散发着幽冷的白光,风拂过河面的水声轻盈,却清晰可见,在这月色笼罩中回响。
哗啦、哗啦、哗啦……
瑞焱的步子太快,安琪只能跟在他的身后,蹙眉打量着他的背影,她在想明明是他要让她陪陪他,可他现在却自己走自己的,完全不在意她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也不和她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着。数学桥边,听着音乐声越来越小了,他们离派对的地方也原来越远,安琪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他:“瑞焱,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你到底想到哪儿去?”
他突然转回身,安琪猝不及防地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他仿佛是早有预谋,迅速伸手将她圈在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想一直这么走下去,虽然你不能和我并肩前行,但是只要知道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就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安琪想挣开他,可他却将她越发紧地摁入怀里。她挣不开他,索性就任由他这么搂着,只是说出的话渐冷,“你这么做是逼着我从此之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也逼得我们从此连朋友都不是,更逼得我去相信David和Phoenix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放开了她,却似乎难以相信她会对他说出如此决绝的话。他满脸的伤痛让安琪的怒火渐消,心也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瑞焱对不起,我并不想说那样的话来伤害你,我只是……”她停顿了一下,寻找着最合适的词语,可她却遗憾地发现,无论自己在法庭上如何的能言善辩,但每一次面对他,她总是无言以对。
她明明知道他所有的用心,也明明知道不可以和他走得太近,可又总有一股莫名的吸引与牵挂将她推向他。她也明明是已决定离开,却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去伤害他。时至此刻,她才发现除了再见自己真的再没有别的什么话可对他讲,然而仅仅这么一句道别,说出口时也是那么的艰难。
瑞焱很有耐心,看着她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了嘴。他嘴角一牵,像在笑。他想,不管她说什么,她终究是舍不得的,她的心里有他。
安琪偏开头,假装没有看见,说:“瑞焱,我就要回加拿大了。”
瑞焱回答:“我知道,上次你已经说过了。”
“是啊,上次都已经说过了。”安琪呢喃,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他说,“我要说的上次都已经说过了,今天除了告别我还能说什么呢?”
瑞焱扳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说你内心在挣扎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挥开他的手,背转身去,仰头望着路灯下不甚清晰的凤凰花树,她觉得心里面有些东西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了。
瑞焱却在这一刻从后面搂住了她,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你说不出来是吧,那我就自己看。”
说着,他将掌握中的她转过身,黑暗中,月色下,她在明,他在暗,他的脸似冰寒,眼中却有一小朵火焰,**暗地燃烧,愈演愈烈。
他的手和唇蔓延在她的身上,牙齿将扣子打开,尖利的划过她胸前的肌肤,却恰是那一阵夜风的微凉拂过胸口敞开的肌肤,她倏然醒悟过来,倒抽一口气,身子向后倾。他在她胸前抬起头来,伸手扶她的脸,对正自己的眼睛,“安琪?洛汀亚西斯,你要躲?你要躲到哪里去?”
他将她推向一棵树干,百年的老树粗壮而硬朗,坚实地抵住了她的背脊,也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让和逃避。她想起了丽江那个迷乱的夜晚,他们喝酒、亲吻、抚模,火热的**中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又那样的顺理成章,若不是她突如其来的宿疾发作,那么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又是另外的一种结局呢?
片刻的犹豫已足够他攻城略寨了,他含住了安琪的双唇,灵巧的舌头强势地闯入了她的口中,席卷着她口中所有的芬芳。他以为她会挣扎,会撕咬他,可她却无动于衷地靠着树干站着,当他睁开双眼对上她的双眸时,却为其中的寒意而心悸,那样的眼神何其的淡漠,何其的平静,又何其的熟悉。
她又要用同样的冷绝来拒他于千里之外。
那个时候,他收到她遣来的精灵所送的信件,“我想见你。”简明扼要的四个字,却让他欣喜若狂,她刻意回避多日之后,终于主动要求见他了。
他跃上阿尔法的背上,恨不能立即看到她。
道路的两侧都是凤凰树,树干高大,红色的凤凰花迎风招展,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色的落花残蕊。她一身白衣站在凤凰树下,因为树冠浓密,光线阴暗不定,勾勒得她的身影异常单薄。
他看到她的刹那,翻身下地,几日的朝思暮想,半晌后才化为一声温柔的呼唤:“吉普莉尔。”
她姗姗回身,看到漫天凄迷的落花中,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缠绵炽烈的思念与喜悦。
她笑着点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有些话始终该当面和你说的。”
他听到前一句,眼睛骤然一亮,光华璀璨,那般真心的喜悦让她看得心头突突直跳,可听完后一句,他眼中刚亮起的光滑随即黯淡,眼中激荡着的痛楚,竟牵扯着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可她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路西菲尔,我们以后除了公务,都不要再见了。”
他盯着她良久,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没有丝毫的退让,说:“我们不该如此继续下去,这样有违戒律。从今以后,除了公务我不会再见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压住心中所有的不快,问:“为什么?”
“至高天有至高天的戒律,你该知道神要求天使无情,没有感情的主观梭摆,才能维持世间的平衡,做出公平的判罚。我们遵守神的旨意,传达神的福音,就不该受到任何的牵绊。可我们不能冷酷无情,要有怜悯和宽恕之心,也要有爱。但我的心沉寂了数百年,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爱,又要如何去爱呢?所以,我想我首先应该知道什么是爱,这样才能更好的履行神赋予我的职责。”
她说得认真恳切,连眼底都没有一丝波澜。
他如遭雷击,心口骤然一痛,神色惨然地盯着她,不敢相信这么冰冷无情的话是出自她之口。
他想说什么,她赶着说:“情爱只是众多爱中的一种,也是最难以捉模的一种,我想我要是能明白凡尘的爱情,也就能明白所有大义的爱。可我需要一个倾注感情的对象,众多天使之中,尊位神之右侧的你便是我最合适的选择,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权利才干,你我都是最相称的。”
“说谎!”他伸出了双手,带着不信和怀疑,乞求一般地伸向她,想再次拥她入怀。她却挥了挥衣袖,植物上的水汽蒸腾而起,隔开了她和他。
她后退几步,说:“你应该不知道,在那次弥撒上,我是刻意吸引你的注意,与你的感情其实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一个试炼。”
隔着层层水幕,他悲笑道:“你说谎!我不信你对我所有的温柔缠绵都是假的!”
她皱眉,甩袖离去,不耐烦地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会再私下见你,你也好自为之吧。”
他想伸手拉住她,灵随意动,幻出一道火墙阻住了她离开的方向。可月球天毕竟是她的领地,她又是水之守护天使,只见她手指轻动,隔在他们之间的水幕霎时浇灭了挡去她道路的火焰。他们又一次直面相对,但她的眼里再没有往日的深情,唯有深深的淡漠,她说:“你看到了,就像水与火不能共存一样,我们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再无牵绊。”
她转身凝出双翅,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他心中一痛,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已分不清她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了,唯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凝望着苍茫的虚空,说:“这段感情虽然由你开的头,却由不得你说什么时候结束,我不会放手。”
瑞焱内心滋味复杂,只觉心跳如雷,好像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唯有眼前的安琪清晰分明,一呼一吸都撕扯着他的心。他紧紧搂住她,在她耳畔郑重地说:“我曾经对你说过,这段感情虽然由你开的头,却由不得你说结束就结束,你本来就是我的,我不会再放手将你推向他的身边。”
安琪身子一颤,想抬头拒绝,他用力抵住她的头,喃喃低语:“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你需记住我今日所说的一切就好了。无论你走得多远,你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回来的。”
她能感受到他掌间的微颤,似一种无声的乞求,半晌后,她俯在他的肩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剑河边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灯光,从瑞焱和安琪的身上照过,在地面投下两个黑色的影子,相依相偎,亲昵缠绵。
安琪睁眼从他怀里望出,霎时面色苍白,直勾勾地盯着相拥的影子图,幡然醒悟,又惊又惧,猛地用力推开他。想到自己对江胤浩信誓旦旦的承诺,也想到瑞焱对自己的步步紧逼,她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恼怒,反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瑞焱神色难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她嗔怒地说:“本来作为朋友,我想好好和你说声再见,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礼冒犯,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冷笑着问她:“你想打我?”
安琪的手指冰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眉心渐渐凝成一个川字。瑞焱拉过她的手,将它摁在心口,“你记住,今生今世,我不会再放手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安琪急于想抽出自己的手,身子不断挣扎着往后退,拉扯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踩到了河岸的边缘。失去重心的身子就要往河里摔去,他下意识的想拉回她,她却狡黠一笑,用了全力将他往河里带,自己却借着这一股冲力堪堪扶住了数学桥的桥身,稳稳站住了身。却听“哗啦”一声,瑞焱已跌入了河里。
他浮出水面,看着她蹲身下来,并没有要拉他上来的意思。凤凰花纷纷扬扬,落个不停,好似笼着一层粉色的轻纱,两人的面容都朦胧不清。她有些歉疚地对瑞焱说:“抱歉推你下河,但如若不这样做,我又不知该如何硬下心肠来推月兑你。”她回头看了看派对的方向,“瑞焱,我要回去了,David该要找我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虽然现在是盛夏,但也要小心不要感冒了。”
她起身要走,瑞焱叫住了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为了他,你始终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
她脚下一顿,仰头望着满树的凤凰花,毕业的时刻,也是离别的时候,她终是有那么一点的伤感,也有那么一点的不舍。良久她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在瑞焱以为她有所动摇之时,她却头也不回地说:“瑞焱,无论你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固执的人,并不愿意去改变已经决定的事情,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再见。”
说完她抬步就走,再没有任何的犹豫。
瑞焱的眸子刹那间黯淡无光,他向着河岸边游去。一直隐在暗处的阿撒兹勒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开出了树林,下车将瑞焱拉上岸来。
不知是水冷,还是瑞焱内心的起伏,他的身体微颤,上车之后一直一言不发。阿撒兹勒抬头望了望后视镜里的他,问:“需要我去将她带
回来吗?”
瑞焱靠在车窗玻璃上,痴看着长空浩荡,晚风清凉。他的指尖似乎还有安琪的余温,可是,她又一次从他指间离去了。他深黑瞳仁中的凄伤与愤然随即被狠毅和邪佞所取代,他在车上拿出一包香烟,“不用,她那样的人,你将她带回来,也留不住她。更何况,她会自己回来的。”
“那我们现在……”
瑞焱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吐出氤氲雾气,轻描淡写地说:“回家吧。”
阿撒兹勒发动了汽车,终是忍不住问:“她要回加拿大了,我们就这么让她离开,真的不需要做点别的什么吗?”
“我们只需要等。”瑞焱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掉烟头上的烟灰,回头望着车窗外正在狂欢的人群,看到了人群中和江胤浩拥抱在一起的安琪,双眼里有种猛兽锁定目标时的坚决,他的唇角微扬,似乎是笑了,只听他说:“对于想得到的一切,我向来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