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第六十七章·酒吧的争端(2)

作者 : 薇城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包房的门被人粗暴地踢开,屋内的四人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安琪只觉身上一轻,压覆着她的那个男人被一拳掀翻在地,一只手以更强势的姿态和愤懑的力道将她狠狠地拽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挺拔的鼻梁重重撞入一个如同铁烙般的胸膛。

坚实又熟悉的触感直撞得安琪头昏眼花,铁钳般的胳膊箍得她腰肢生疼,可她不敢出声,更不敢抬头去看一眼那名盛怒中的男人。她深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狂躁的心跳声,看着他青筋直突的手臂指着被打倒在地的瑞焱,听着他声色俱冷的怒吼:“她是我的女人,别用你的脏手去碰她!”

阿撒兹勒和瑞雅扶起瑞焱,瑞雅心疼地查看着他高高肿起的脸颊,他却极其不耐烦地挥开两人,吐出口中的污血,冷笑着与江胤浩对视,“就凭你,你也配?!”

一句话如同一簇火星扔进已经翻腾的熔岩中,刹那就激起燎原的喷发。江胤浩想都没想,挥手就是一拳。

虽然瑞焱喝醉了,反应和行为都慢了一拍,然而,阿撒兹勒就在他的身边,江胤浩也丝毫占不了便宜,他挥过去的拳头被阿撒兹勒牢牢地接住,两人各自用劲的手中传来骨骼相磕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听得安琪阵阵心惊。她拉住江胤浩的胳膊,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抬头望着他,柔声对他说:“David,我们回家吧。”

江胤浩看了眼此刻怀中温柔顺遂的女子,这样的低声下气,目含盈光,他的心中却有莫名的火气,她就那么怕自己伤到那个男人?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对他的担忧?那她又将他这个未婚夫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可他最终还是松了力道,慢慢收回了手臂,与阿撒兹勒各自提防地注视着对方,然后对安琪说:“好,我们回家。”

他搂着安琪,一副占有者的姿态,瑞焱一边看着,心中妒忌得要命。这样亲昵的姿态,这样自然而然的对话,他们之间默契得直让他觉得刺眼。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记忆的作祟,他的眼前全是她和他在一起时画面,他拥抱着她,她依偎在他怀中,他亲吻她的额头,她回应他的笑容……

“她不爱你,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名来自东方帝国的王子,那个卑微的凡人!”

“她再不会看你一眼,多么可悲,多么可怜。”

“住嘴,都给我住嘴!”细碎的话语仿佛在他耳边不断萦绕,一点一点地蛊惑着他的心,他愤怒异常,也嫉妒难耐,抬眼望着正转身准备离开的安琪和江胤浩,他的眼中一片血腥的赤红,邪佞的气息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你卑微如草芥的身份也配妄想得到高贵的她?我告诉你,你以前不配,现在更不配!”

江胤浩听后甩开安琪的手,回身一把拽住瑞焱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冷哼:“我不配,难道你配?我身份卑微,也总比某些人的背景干净!更何况配与不配,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瑞焱笑了起来,眼底所流露的阴寒却更甚,他不过一个眼神,阿撒兹勒便欺身上前,手一探一转便将江胤浩反扭着俯下了身。瑞焱站在他的身前,俯睨着他的狼狈,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有着俯瞰众生的威严与冷酷,“自不量力,就凭你也配和我比?!”

阿撒兹勒力道控制得很好,它不会伤人筋骨,却会让人疼痛难耐,也无力反抗。安琪看着江胤浩咬牙皱眉的脸,焦急地想拉开阿撒兹勒的手,可他丝毫不为所动,她转头向瑞焱求道:“你快叫阿撒兹勒松手,你弄疼他了。”见瑞焱并不理睬她,她沉声下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有所居心,可我不愿相信,你别逼得我再不愿见你,别逼得我恨你!”

瑞焱望着身前肆无忌惮为另一个男人担忧,为另一个男人哀求警告自己的女子,心里恨得要命,口上却还是冷冷地从牙缝间逼出了那两个字:“松手!”

阿撒兹勒的手刚松开一点点,江胤浩借着回身的力道,迅雷不及掩耳的就是一拳打在阿撒兹勒的月复部。这拳头蕴含了他所有的怒火和恼恨,直打得阿撒兹勒抱着小月复倒退好几步才停下来。

一切惊变就在噓臾之间,江胤浩和瑞焱扭打在一起,这两个平日里风神俊貌的男子此刻竟如同少不更事的孩童一般撕打搏斗在地,拳法间全无半分章法,完全出于人内里深处兽性的本能。

阿撒兹勒和瑞雅立刻上前想要分开他们二人,可这两人如同发了狂的野兽,不将对方吃干抹尽誓不罢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安琪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觉得莫名的熟悉,就连心痛与内疚都熟悉得仿佛植根于心底般,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没有我,他们是不是不会有所争斗,亦会更加幸福呢?如果真是这样,仁慈的主,我愿祭出我的生命与灵魂,来换取他们所有暴戾言行的宽恕。”

念头一闪,她只觉心口一缩,心脏仿佛有利刃刺入,割断了所有的筋脉,用力一挑,整个胸膛就像掏空了一般,身心俱冷,更有无边的疼痛与凄伤。

闻讯赶来的两名保安夺门而入,迅速从她身边擦过,匆乱中直撞得娇弱纤瘦的她一个趔趄。她扶着桌边站稳,身体却疼得不住颤抖。

阿撒兹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微皱了眉头,问:“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苍白。”

安琪摇了摇头,用力地喘息着,只觉半个身子都麻痹了。她抬头望去,包房里一片狼藉,听着酒杯酒瓶破碎的声音,看着激溅的血沫,倾翻的红酒,她只觉眼前血红一片。

恍惚间,她只觉一时落红成阵,残芳满地。一时荷香碧痕,月白如练。最后,满眼都是轻舞飞扬,幕天席地的雪花,红色的雪花,冰冷而凄艳,如同血管里迸射而出的殷红血浆。

山川,河流,树木,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颜色,鲜红如血……

一个模糊的身影提剑向着另一团模糊的黑影扑去,剑气的寒光携着凛冽之势疾速挥来,眼看着就要刺进那团黑影里,却听一声讥诮的话语冷冷传来,“就凭你,你也配!”

潦潦数字,却听得她心惊肉战,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清晰看到他赤红如血的双眼,感受到那双瞳中残酷决绝的冷厉,她出声惊呼:“路西菲尔!”

“瑞焱!”

安琪甫一回过神来,就看到江胤浩抄起一根吧凳向着瑞焱冲了过来,却被闯进来的两名保安适时架住。他回身欲推开他们的桎梏,却不想已将自己整个后背的空当留给了瑞焱。此时醉意醺然,又被妒火蒙蔽了理智的男人想也没有多想,顺手就抓起身边的一支破碎的酒瓶,冲着江胤浩的后背就是狠狠的刺了过来。

江胤浩觉察之时,已是为时已晚。

“瑞焱!”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又极其焦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惊破了狂暴中的冲动。瑞焱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江胤浩抓住这一刹的分神,胳膊肘左右连续撞向身边的两名保安,顺势将手中的吧凳向着瑞焱抡了过去。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常年在刀尖上舌忝血的瑞焱何其警觉,身子一侧,人是堪堪地躲了过去。却觉脖颈间一松,随即一声轻响,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瑞焱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却只是一眼,他的双眼就是倏然一缩,酒也醒了一半。他猛地抬头向江胤浩望去,那眼神直看得江胤浩胆颤心惊,那森然的愤怒带着不可掩饰的杀意,以及说不出的某种极度复杂的情愫,如同万千利箭狠狠射向江胤浩,那沉默中隐藏的狠厉与决绝竟让嘈杂的空间一瞬间失却了所有的声音,唯有腾腾的杀意在恣意弥漫。

新的冲突蓄势待发,安琪却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适时挡在了两个男人的中间。她俯身下去捡起那条雕刻着精美玫瑰花纹的项链,那上面又带着瑞焱温润的体温,纯金的链条却被江胤浩生生扯断,如此古旧精密的手工不知还能不能修好。她垂目苦笑,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他最宝贵的纪念,就这样被江胤浩毁坏了,她又要如何赔得起他呢?

瑞雅不怀好意地凑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温婉又不失火上浇油地低语:“你看到了,她不爱你,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只会背叛和伤害你。”

瑞焱长身玉立,眼神如星,缓缓看了过来。冷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带着幽幽的寒气,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这个男人似乎一直是这样,冷得好似一尊雕塑一样。他徐徐地开口,带着无尽的凄艾与悲伤,说:“你故意叫我的名字让我分心,在你的心中,你只担心我会伤害到他分毫,却放任他对我的伤害,从不在意我的安全,甚至让他扯坏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项链。”

安琪抬起眼梢望着眼前的男人,牢牢地看着,死死的看着,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往昔岁月,那些只要一睁眼就要面对的点点滴滴,像是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从始至终的牵牵绊绊,斩不断理还乱的莫名心意,一次次的逃避,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携手共渡难关,还有他站在自己面前那一遍遍仿佛渗着无尽鲜血,在这些日子里反复回荡在心里的那句“你心里有我。”

巨大的晕眩袭上她的头脑,无尽的悲戚和彷徨潮水一般的涌上胸口,像是一块千钧的巨石,狠狠的压在胸膛之上,千万根刺一同万箭穿心而过。恍惚中,那张阴郁伤痛的脸浮现眼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暗中浑身浴血,不断坠落深远的男人,他滔天的愤怒与绝望是她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却在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同样清俊寥落的身影她真的是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她抿了抿唇角,艰难地开口:“对不起……”可话刚开了头,瑞雅便冷冷地打断了她:“对不起?你以为区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一切吗?即使撇开这条项链的纪念价值不说,就是它本身,那也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安琪摩娑着断裂的链条,粗糙的缺口有些割手,一个不慎,手指便被割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红线。她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将伤口藏匿在掌心,轻叹道:“是的,我都知道,我会尽量赔偿。”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瑞雅叽诮地冷哼,“你是知道这是文艺复兴时期梵蒂冈教庭的皇室珍品,还是知道这是14世纪翡冷翠最好的工匠精心定制的公主陪嫁之物?要赔,你也得看看你是不是赔得起。”

她抬头起来望着瑞焱,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思虑再三,取下自己身上那条从不离身的月长石项链。洁白晶莹的宝石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随着她手指的抚模,宝石的内里便泛出幽蓝剔透的光芒。

江胤浩就在她的身侧,她手中的项链他看得真切,他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再清楚不过那条项链对于她的意义。此时此刻她这样捏在手中,他已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她,按住她的左手,急切地开口,“龙儿,这是你母亲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你从不离身的护身符,你怎么可以拿它作为补偿?”

安琪皱着眉头,有些不耐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你弄坏的那样东西也是瑞焱母亲的遗物。”

江胤浩看着安琪右手中那条断裂的风玫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倔强地开口:“我自己造成的后果,我自己负责!”

安琪直视着他的双眼,那里面全是她自己无可奈何的面容,她叹了口气:“说什么你的我的呢?我答应了你的求婚,也即将成为你的妻子,你一定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安琪故意提高了声音说,似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一是让江胤浩安心,二是彻底绝了瑞焱的念头。

瑞焱显是听懂了她话里所隐藏的深意,唇角挂着冷然的笑意紧凝着她,等着她说出更多决断的话来。只见她轻轻挣来江胤浩的手,向着他走近了过来,将月长石的项链放入他的掌中,“对不起,现在我除了抱歉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瑞焱看着掌心的项链,眼睛骤然缩紧,仿佛锁住猎物的猛兽一般,隐秘的情绪在之间翻涌。瑞雅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满是惊讶地抬起头来,转眼看了安琪之后,便一脸紧张地望着瑞焱,一丝危险的意味在此其间迅速弥漫。

安琪不明就理,也无心去细想瑞焱此刻的心情,于是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对他说:“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请你将你的风玫瑰暂时交给我,我会尽量找到文物专家来修缮这条项链。而在此期间,就当作为抵押也好,作为我对你的歉意也罢,请你代我保管好我的月长石,好吗?”

听她说完,瑞焱的目光从宝石上移开,转眼逼视着她。他不说话,脸色也并不好看,似是等着她将要说的都说尽。

被人这样冰冷地盯着安琪也并不好受,她只觉心口刚刚缓解的疼痛似又开始隐隐发作,连嗓子也在发干发紧。她咽了口唾沫,接着说:“这条项链是我母亲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请你一定要妥善保护。另外,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瑞焱依旧不搭腔,将握着月长石的手背在身后。没有人看到,那颗皎洁的宝石竟在他的抚模下呈现出了与安琪抚模时完全不同的光泽,随着他手指的划过,宝石泛出抹抹似血欲滴的红光。

他不说话,气氛更加尴尬,安琪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如今她才真正体会到这个男人沉默时的难以

捉弄。她不想揣测,也无心揣测,她只想迅速逃离这份尴尬。她对瑞焱说:“既然你没什么说的,我就当你默认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瑞焱不置可否,安琪一把拉住江胤浩的手,拽着他转身就走,逃也似的快速离开背后那束始终胶着她的目光。

安琪离开之后,那些保安也离开了,房间只剩下瑞焱,瑞雅和阿撒兹勒三人,瑞雅急急开口:“那是……她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她……”

瑞焱不削地冷哼:“你以为她还是曾经的她吗?即使她有这个东西,可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捏着月长石的手越捏越紧,似有将之捏碎的愤怒,也有将之嵌入骨髓的复杂情愫。他对阿撒兹勒吩咐道:“叫你弟弟去暗中跟着她。”

“是。”阿撒兹勒说,“但您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这么让她走了?”

瑞焱嘴角的笑意扩散,自信地说:“她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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