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非池是被顾晓苏直接从弘法寺的大雄殿给拉到车上的,然后又强行让他赶紧开车回医院去,回到医院后顾晓苏又即刻马上的要求出院回家,说是一刻都不能耽误,根本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给周非池留。
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还有点小插曲,就是顾晓苏要自己掏钱付账,可周非池不让,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呢,女朋友住院三千多块钱他还给得起。
晓苏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他们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好不好?周非池这人就爱胡说八道。
不过晓苏最终没有和他争了,反正周非池是大款,他爱掏钱让他掏去,大不了以后她在德国给他寄份价值几千块的礼给他就行了。
出院手续办好,当然还是周非池开车送晓苏回家的,他的理由是她是病号,她去打车回家他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把她送到顾宅才行宀。
其实晓苏不想让他送,因为她还想去一趟望海阁拿一下自己的行李袋,放在门口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被清洁工当垃圾给扔掉没有,她还有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呢。
可周非池坚持要送她,她也没有办法,于是就只能让他先送自己回家去,然后自己再打车去望海阁才行,只不过是多耽误点时间而已。
“顾晓苏,这马上就过年了,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回德国去吗?”周非池一边开车一边侧脸看着副驾驶座位上刚挂了订票电话的女人问含。
“嗯,”晓苏随口应了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德国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周非池小心翼翼的开口,侧脸看她一眼,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那句:德国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等你吗?
晓苏微微皱眉,沉吟一下淡淡的道:“也不是特别的重要,我曾经和一家公司签了劳工协议,当时回国来时还没有到期,我的辞呈也没有批准,现在那家公司找我麻烦,我必须亲自回去解决一下。”
“那不就是罚金的问题?”周非池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然后很自然的说:“你干脆甭回去了,直接在那边律师事务所找个律师问问看,到底要罚多少钱。”
“不行!”晓苏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德国那边的劳工制度很严的,而且罚金也比较多,同时这一次的确是我的错,我必须亲自回去把还没有做完工作时间补上,而且我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和精力来跟一家大公司打官司。”
“那行,你先回去,如果搞不定打电话给我,”周非池见她如此认真的态度,倒是没有再劝说了,因为他知道,顾晓苏一旦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是谁也劝阻不了的。
晓苏在顾宅门口下的车,却并没有走进门去,等周非池的车开走五分钟的样子,她再朝门外走去,因为她必须打车去一趟望海阁拿行李。
行李袋并没有被清洁工给拖走,而是在大厦楼下的保安亭里,见到她,保安率先叫住了她,然后把她的两个行李袋交给她,同时让她检查一下少什么了没有。
晓苏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少,看来这里的保安素质还挺高的,当然了,能在望海阁当保安,估计也是在保安公司有备案的吧?
等晓苏提着自己的行李回到顾家时,顾家已经在开晚饭了,顾嘉良和郑心悦坐在餐桌边吃饭,而顾明珠则不在家里,估计又是跟季非墨约会去了。
“晓苏,你怎么提那么多行李回来?”顾嘉良看见晓苏提着两个大袋子走进来,忍不住好好奇的问了句。
“我辞职了,”晓苏淡淡的应了一句,一边提着行李袋朝楼上走一边又说了句:“爸,我明天回德国去了。”
“什么?”顾嘉良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看着正在朝楼上爬的女儿的背影,追问了一句:“晓苏,你刚刚说什么啊?”
“我明天回德国去了。”晓苏连头都没有回的应了一句,提着自己的行李袋继续朝三楼走去。
“回德国?”顾嘉良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朝楼上喊了句:“晓苏,马上就过年了啊,你还回德国去做什么?”
只可惜,他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声音不够大,而三楼的晓苏估计已经进房间去了没听见,总之,晓苏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
郑心悦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望着顾嘉良,又轻声的道:“你上去看看吧,问问究竟什么原因?”
顾嘉良看了郑心悦一眼,然后点点头,随即连饭都不吃了,直接就朝楼上走去。
晓苏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时,顾嘉良从门外走进来了,看着专心整理行李的女儿,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晓苏,你明天真的要回德国去?”
“是啊,”晓苏抬起头来看了眼父亲,接着又专心的把刚提回来的行李袋打开,因为这些行李都要装到一个大大的行李箱里去。
“不能过了年才去德国吗?”顾嘉良用手撑住沙发的扶手,不等晓苏回答,接着又补充道:“晓苏,爸爸想跟你一起过年,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在一起过年了,留下来过了年再走好不好?”
晓苏略微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这还是第一次听父亲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话,记忆中的父亲一直都是用吩咐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见晓苏用有些陌生的眼神看着他,顾嘉良略微有些愧疚的低了头,接着又轻叹一声道:“晓苏,爸知道,九年前的那件事情给你带来的影响很大,同时,爸也知道,你心里一直憎恨着爸,因为爸没有让你继续留在滨海,九年前,上滨海一中的高中是你那时最大的梦想。”
顾晓苏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九年过去了,她以为那件事情父亲不会再提,因为她自己都不愿意再提了,毕竟,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厉害到父亲解决不了的地步去。
顾嘉良再次叹息一声,接着又轻声的道:“晓苏,九年过去了,你马上也24岁了,长大了,爸今天就跟你说一说当年为什么会出现你被滨海一中劝退的事情”“因为我生活作风不好,劝退已经是轻的了,按照滨海一中的校规,我应该被开除才是,”晓苏淡淡的把话接了过来,然后直直的看着顾嘉良:“爸以身作则,向来低调,晓苏从来不敢以爸的女儿在学校示人,所以学校里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是滨海市长顾嘉良。”
“不是这样的,晓苏,”顾嘉良赶紧把话接了过来,然后又语重心长的说:“晓苏,当年出了那样的谣言,我和你妈妈都非常的心痛,我们没有不相信你,可是,你又不肯说出那天下午的行踪,我和你妈妈也没有办法去阻止谣言的传播,我一旦出面,事情只会闹得更大,而事情闹大,对你只会有弊而无利,所以你被劝退并不是校长的意思,因为滨海一中的校长还不敢把我的女儿做劝退处理。”
晓苏这才真正的惊奇起来,然后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安静的等着下文。
“当初是我和你妈妈商量好的,让学校给予你做劝退处理,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让你自己退学你绝对不肯,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你才能被迫的离开滨海一中,甚至离开滨海这座城市。”
顾嘉良说到这里忍不住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稍停片刻又说:“晓苏,我和薇安之所以让你离开滨海一中甚至是滨海这座城市,就是不想让流言蜚语毁了你,你想想,如果你考上滨海一中的高中,高中和初中都是一所中学,这样的流言蜚语肯定会伴随着你一起到高中去,即使你不在滨海一中读高中,在外国语学校去读高中,可你能保证你们学校只有你一个人考进那所高中吗?而你又能保证你的同学不会把这些流言蜚语都带到高中去吗?”
晓苏沉默着,当年的她才15岁,根本就没有去考虑过这些问题,当时只知道父亲不相信自己,他愿意让学校对她做劝退处理就是否定了她这个人。
“不能是不是?”顾嘉良见晓苏不啃声,然后又重重的叹息一声说:“晓苏,我和薇安方方面面都想过了,这样的流言蜚语不要说在九年前,就是在现在,对于一个在校的初中生,也依然是一把无形的利剑,我们当然可以带你去做鉴定来证明你没有那些事情,可是做了鉴定之后呢?也许学校的老师会相信,但是滨海一中初中部一千多名学生,他们都会相信吗?他们会因为你做了这个鉴定就说你没有那样的事情吗?”
晓苏继续沉默,这些事情她当年还真没有去想过,只知道自己委屈,只想要求一个清白,想要向同学证明自己没有那种事情,所以就想到了要做那层膜的鉴定。
“不会是不是?”顾嘉良再次摇摇头道:“他们只会因为你做了这个鉴定而把我拉扯出来,然后会变本加厉的说你只不过是依靠着你的父亲继续死皮赖脸的留在这个学校里,那层膜,甚至于那份坚定证明他们都会认为是假的”
“晓苏,中国的国情和外国的国情不一样,中国很多人毁在流言蜚语之中,滨海二中高中部当年就有这样一个列子,两个女孩子和三个男孩子一起去KTV唱歌庆祝生日,大家喝醉了,然后在酒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后来其中一个女孩子还怀孕了,这三个男孩子吓得要死,把她送到医院去做了流产手术,按说这件事情人不知鬼不觉的也就这么完了,几个孩子继续在学校里读书准备高考,偏偏”
顾嘉良说到这里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看着晓苏说:“你知道吗晓苏,这件事情就在发生你那件事情的三年前,那时你还在上小学可能就不太清楚,这件事情当年闹得很大,报纸杂志电视新闻轮番的报道,而闹大的原因是他们去做流产的那家小诊所的医生或者是护士有孩子在滨海一中读书,他们非常不负责任把这件事情说给了自己的孩子听,然后孩子又说给自己的同学听,慢慢的就一传十,十传百,逐渐的传到了学校领导耳朵里,两个女孩子最终被学校开除了,三个男孩子也被强/奸罪给抓了,这五个孩子的前程就因为流言蜚语全都给毁了,这要是在国外,这样的**性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传播出去的,因为传播的人要负法律责任,可是中国,中国在保护个人**这方面还非常的欠缺,人们根本没有这种意识,法律也没有这种明文规定。”
晓苏继续沉默着,父亲说的这件事情她知道得不多,不过上初中时也听同学说起过,好像说其中那个堕胎的女生最终还自杀死了。
“流言蜚语是一把无形的刀,当我的女儿被这种流言蜚语击中的时候,其实我的心真的痛到泣血的地步,”顾嘉良用手模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着的说:“晓苏,九年前,当你在滨海一中抱着校门口的那根柱子死活不肯离开时,我当时差一点就改变主意了,差一点就想回去跟校长说,让我的女儿参加中考吧,让她继续留在滨海一中吧。”
“可是,晓苏,你当年毕竟才15岁,对于这种流言蜚语你究竟能承受多久?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们不得不去做长远的考虑,而且,如果你长期生活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每天被你的同学指指点点的,肯定也不利于你的身心成长,所以,我们做了天下狠心的父母,把你送回到了老家的县城,让你远离了流言蜚语,让你在那边重新起航,希望你在一个更利于你身心健康的地方成长。”
晓苏听了父亲这番话微微一愣,略微仰望了一下天花板,然后苦笑了一下说:“爸,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告诉我,你其实一直都很爱我是吗?比你的——掌上明珠还要爱?”
顾嘉良的身体几乎本能的颤抖了一下,手撑住沙发的扶手,沉默半响,然后才轻声的道:“晓苏,不要去德国好不好?这个春节,爸跟你一起回老家过年,就我们父女俩,去爷爷坟前看看,爷爷在三年前走的时候,都还一直念叨着你。晓苏的眼眶终于是湿润了,如果说父亲是不爱她的,那么,她不能否认,爷爷是爱她的,因为她在爷爷身边呆了8年,1岁到爷爷身边,6岁才回到滨海,15岁再次回到爷爷身边,18岁考上大学再次离开爷爷。
记得她考了省状元后,爷爷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在小县城最豪华的酒店里包了席,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拉着她的手,不停的跟大家炫耀他的孙女是多么的能干,比他的儿子顾嘉良当年还要能干。
当年走的时候,爷爷送她到火车站台,临上车时还叮嘱她:“晓苏,在大学里好好念书,一定要念一个博士回来,爷爷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博士证书是啥样子的呢。”
那一次,她还调皮的拍着爷爷的手跟他保证着:“放心吧,爷爷,我肯定让你见见博士证书是什么样子的,你就安心的在家里等着吧,我再过八年就帮你拿回来了。”
只是,她的承诺终于是无法实现了,而一直爱着她的爷爷,也等不到那一天了,六年前的那一天,在火车站台上,她和爷爷的话别居然成了永别。
爷爷死了三年了,她都还没有去爷爷坟前烧柱香,也的确是不孝得厉害,按说今年过年,真应该回去一趟才对的,只是
“爸,我回德国的机票已经定好了,”晓苏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淡淡的说:“而且,我有急事必须回德国去,所以,回去看爷爷的事情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晓苏,”顾嘉良听女儿这样一说,忍不住加重语气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跟爸爸一起回老家看爷爷更重要的?你现在去德国做什么?德国学校里现在也放假了啊?”
“爸,德国学校现在是放假了,”晓苏点点头,然后又淡淡的道:“我回去不是和德国学校有关,而且我已经没有念书了,我去年就参加工作了。”
“什么?”顾嘉良越发的吃惊了,睁大眼睛瞪着晓苏,眉头皱了一下道:“你没有考研吗?你不打算读博士了吗?”
“我很笨,”晓苏迅速的接过顾嘉良的话来,然后淡淡的说:“我在德国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考不上研,所以,我辜负了爷爷对我的期望,好在,你对我没什么期望。”
“晓苏!”顾嘉良听了女儿的话气得脸红筋涨,然后又重重的叹息一声道:“晓苏,关于你郑姨和明珠,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但是,我现在要跟你”
“爸,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晓苏迅速的把顾嘉良的话截过来,声音已经淡漠而又疏离了:“关于你和郑心悦母女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兴趣,我只知道郑明珠,不,是你的掌上明珠,她只比我小了四个月,四个月而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嘉良整个人几乎站不稳的楞在那里,看着距离自己一米之遥的女儿,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陌生的,不如说是嘲讽的。
顾嘉良嘴唇蠕动着,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是在晓苏那样的眼神下,他终于明白,任何的语言都苍白无力,因为,晓苏这个孩子只认事实。
就像9年前一样,她固执的认为他不爱她,认为他只顾自己的身份面子怕她这样的事情闹大了给他丢脸而抛弃了她,所以,她在老家县城上高中的那三年,无论寒暑假,死活都不肯回家来一趟。
而今,郑心悦是他的现任妻子,明珠是他的女儿,这样的事实,在晓苏眼里,那就是背叛,赤/果/果的背叛,而她执拗的性子,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这样的背叛了吧?
一如,当年的苏薇安!
顾嘉良终于没有再说一句话了,默默的转身朝楼下走去,第一次,他感觉到和女儿之间的鸿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难以逾越。
晓苏是第二天一早去的机场,很早,她下楼时还在凌晨六点多的样子,因为定的是最早的一般航班,所以不得不早起。
顾宅里安静得很,只有楼梯间的夜灯昏暗的亮着,她提着个大大的行李箱,蹑手蹑脚的朝楼下走去,深怕惊醒了沉睡中的父亲。
然而,走出院门,意外的是,门口却停着一辆车,她稍微一愣,司机已经下车来帮她提行李了,后排的车门从里面拉开,顾嘉良就坐在座位上望着她。
她略微迟疑还是上了车,顾嘉良看了看她,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爸送送你,如果在德国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就给爸打电话来,你始终是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