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车停在院门外,这无声的表明父亲此时在家里,想来她说过下午回来,父亲应该是在等她才是。
顾家院门并没有关紧,虚掩着,好似特地给她留了门似的,这也省了她按门铃了。
推开院门走进去,院子里掉了一层厚厚的木棉花,红红的一片,有几朵被人的脚踩过了,花汁流出来,跟血一样鲜艳。
木棉花是妈妈种的,她6岁来滨海时,就曾对这种长得直直的,先开花后见叶的树很感兴趣,那时旧宅窗外刚好就有一棵。
妈妈说,木棉花是滨海的迎春花,看见木棉花开了,你就知道春天来了婕!
而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身边的人,珍惜身边的幸福。
新宅是她回贡山后父母在滨海买的,等她高中毕业来到滨海时,庭院里的木棉树都很高了,她当时还好奇的问妈妈,新种的小树能长这么快么?
苏薇安就笑着告诉她,这不是新种的,这是从旧宅那边迁过来的,搬新家了,把旧宅的东西都搬过来,当然也要把幸福和快乐搬过来蟪。
想到这里,看着满地的红的似血的木棉花,她的不由得抽搐一下。
苏薇安把木棉树都迁移过来了,可是,她的幸福和快乐呢?却被另外一个女人,早在N年前就偷偷的搬走了。
两年前的三月,她也在滨海度过的,可那时她很少在顾家住,即使偶尔有回来,也没有见过满院铺呈厚厚的,红得让人惊心动魄的木棉花存在。
想必,那个时候王妈挺勤快的,每天一早就扫掉了,想必郑心悦不一定喜欢这木棉花,所以见到地上掉有就吩咐王妈赶紧扫掉。
而今,王妈不在这顾宅里住了,郑心悦这几天估计在医院里忙着照顾她女儿顾明珠,于是这庭院就没人打扫,所以顾家的院子里就呈现了这美得无与伦比的一幕。
晓苏轻轻的走进去,每一步都非常的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踩到那红的似火,美的似血的木棉花上,不敢让自己把幸福和快乐都踩在脚下。
顾家少有的冷清,走进大厅门去,看见父亲的司机坐在沙发上,看见她回来,稍微意外,然后用手指着楼上轻声的说了句:“顾部长好像在书房,你上去吧。”
晓苏点点头,轻声的谢了司机,随即一步一步的朝楼上走去,父亲的书房在三楼,在她那间房间的隔壁,所以很容易找到。
自从父亲搬到三楼后,她就没有再进过父亲的书房,以至于父亲的书房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的,她根本都不知道。
来到三楼,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推门进去,房间里一切如旧,只是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的缘故,所以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好似没有什么需要拿的,她的东西已经拿得差不多了,重要的东西更是早就搬到了医院的病房,和季非墨结婚后,他又搬到他家里去了。
轻轻的合上门,再次来到隔壁的房间,也就是父亲的书房,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举起手,轻轻的叩响了门。
“进来,”顾嘉良的声音在书房里低低的响起,好似有气无力一般。
晓苏稍微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这扇门,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因为落地窗没有拉开的缘故,房间里又没有开灯,所以光线有些暗,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看清房间里的一切。
书房里非常的干净整洁,一本本厚薄大小不同的书分类的放在书柜里,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那只她从小就见过的笔筒。
略微转头,这才赫然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副照片,居然是——苏薇安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旧照片,因为照片上的苏薇安还非常的年轻,应该是二十多岁的样子,那个时候她还扎了两条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跟幽深的泉眼一样,非常的迷人。
她不知道这是母亲什么时候的照片,估计是还没有生她时照的,或许是还没有嫁给父亲时照的,总之脸上的笑容显得特别的纯真。
顾嘉良从写字台后面走出来,见晓苏盯着墙壁上的照片看,好似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低声的道:“这是我和你母亲认识不久时她照的照片,也是她送给我的第一张照片,我一直就保存着,后来”
顾嘉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低声的说:“后来她走了,我就把她这张照片找出来,拿到照相馆去放大,然后挂在了书房,每天来书房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
晓苏听了这话并没有多少感动,或许是这些年生活的压力,或许是这些年走过的经历,让她的感情特别的寡淡,很难被某些事情感动,更难被某些人感动,心如铁石!
“爸,你找我有事?”晓苏的目光从母亲的照片中撤回来,然后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了什么。
“晓苏,爸找你”顾嘉良望着自己的女儿,有些艰难的开口:“还是关于你人工流产怀孕失败的事情,那天你打电话说找到骨髓了,我想问问熠熠的骨髓移植术什么时候做?大概需要”
“爸,你还是直接说你找我的主要目的吧,”晓苏迅速的抢断顾嘉良的话,对于他这样绕弯子说话有些不习惯了。
“晓苏啊,明珠的子宫被摘除了我想你应该听说了,”顾嘉良依然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等晓苏回答又赶紧补充着:“当然,我知道,这一次明珠的确是太过分了,她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晓苏听了顾嘉良这话倒是笑了一下,淡淡的说:“爸,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你的掌上明珠,真是不容易啊!”
晓苏的确是有资格发这样的感慨的,在她的记忆中,她和顾明珠八岁时就认识了,然后又在一所学校念小学,母亲和郑心悦关系又好,是朋友,所以她和郑明珠的关系也就自然的好了起来。
那时郑明珠偶尔会到她家里来玩,父亲就很喜欢郑明珠,不止一次当着她的面夸奖过郑明珠,只是那时她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而因为父亲喜欢自己的同学而高兴。顾嘉良听晓苏这样一说,脸当即就红了,低声的道:“晓苏啊,这么多年来,爸对你,的确是亏欠了,小时候觉得你太调皮像个男孩子,长大后又因为初三那年的事情”
“初三那年的事情?”晓苏忍不住打断了顾嘉良的话,嘴角边拉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眼角边却带着一丝温热的液体,她颤抖着声音道:“爸,你的掌上明珠没有告诉你,我初三那年所谓的怀孕流产事件的真正女主究竟是谁吗?你心爱的女人没有告诉你,她又是怎样一手策划了把我弄得声名狼藉在滨海呆不下去只能狼狈逃回遥远偏僻的老家吗?”
晓苏完全可以笃定,初三那年的事件是郑心悦一手策划的,因为那时的郑明珠太小了,何况她被人强JIAN了而且还怀孕,心里肯定也很痛苦很难受,甚至是惶恐不安的,当然也不会去想着把这样一件事情转嫁到她头上的计谋来。
“你在说什么?”顾嘉良显然没有听明白晓苏话里的意思,他完全是一头雾水,望着晓苏,忍不住追问道:“晓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初三那年没有怀孕流产爸知道,可这件事情跟明珠和心悦又有什么关系呢?”
晓苏听了这话笑了一下,微微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让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倒流回去。
其实今天上午邱淑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只是震惊和愤怒;而现在,和父亲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却是格外的难过和伤心。
她的父亲,她母亲爱着的男人,曾经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不惜和自己的父亲闹得生不往来的地步,可最终
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是欺骗是背叛,是他在外边养着女人生着孩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家庭。
而正是他在外边的女人和孩子,一边扮演着他老婆孩子的好朋友,一边却无所不用其极的来陷害他的老婆和女儿。
“晓苏,究竟怎么了?”顾嘉良见晓苏半天不啃声,忍不住又走上前来问了一声:“是不是你初三那年出事后,明珠就不和你来往了?和你断绝了好朋友的关系?”
“如果真是那样,我也就不难受了,”晓苏终于开口,望着顾嘉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低声的道:“爸,今天上午,我和非墨才去见了邱主任,今天上午,我才知道,12年前的怀孕流产事件是怎么回事。”
晓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说:“爸,如果我现在非常冷静的告诉你,12年前怀孕流产的那个人是你的掌上明珠,你——会不会意外?”
“什么?”顾嘉良果然震惊得整个脸都变了,声音也变了,几乎颤抖着的喊:“晓苏,你究竟在说什么?明珠她怎么可能?”
晓苏听了这个话,看着父亲那震惊得怀疑自己耳朵的表情,这一下倒是真的笑出声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不可能,我也觉得不可能!”晓苏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惋惜的开口:“爸,回想12年前,郑明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她8岁插班到我班上,来的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就考了个全年级第一,一跃成为全校最耀眼的学生,而且她还懂事听话,从来不和老师犟嘴,不跟同学吵架,每个学期奖状都拿好几张,各项单科第一,综合第一,班级第一,年级第一,优秀干部,三好学生”
晓苏说到这里暂停了片刻,然后又笑了一下说:“爸,这样的一个优秀的人才,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一年级结束,她一走都在全年级前五名里面,是所有老师和同学夸奖的学生,所以同学都羡慕的对象,可是”
晓苏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用目光紧紧的盯着顾嘉良,盯着他那灰白如两鬓灰白头发的脸,望着他那撑着桌面的骨节泛白的双手。
好半响,她才又幽幽的开口,“爸,12年前的郑明珠,其实完全的遗传了你全部的优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在学校是优秀的学生,可放学后,却经常穿着时尚的衣服,去酒吧出风头,而她之所以会怀孕,是她在酒吧喜欢上一个高中部的男生,她为了吸引那个男生的注意,居然跑到酒吧去庆祝生日,然后被一喝醉酒的男孩子给强/了”
“不可能,不可能顾嘉良摇晃着自己的头,灰白的脸上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汗珠子,他语气急促又慌乱的喊着:“晓苏,不是这样的,肯定是那个邱主任胡言乱语的,她自己犯罪了,想要推月兑责任,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推到明珠身上来;晓苏,明珠的确有些爱慕虚荣这个我知道,可她本性不坏,她最近两年来的确犯了些错误,可那也是因为她太爱非墨了,她只身一个被爱情迷昏头脑的女人,做了一些过激和愚蠢的行为”
晓苏就那样看着顾嘉良,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她只说了郑明珠15年前被人强/暴了,并没有说别的,他居然就激动成这样?
由此可以看出,父亲曾经对郑明珠给予了多大的希望,由此可以看出,父亲曾经对郑明珠又给予了多么深厚的感情。
还记得她和郑明珠刚上初中时,初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后,郑明珠到她家来玩,那天是星期天,刚好父亲中午也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无意间问起她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当时她刚12岁,成绩又差,总是在倒数几名里面,所以对未来都还没有做什么打算,于是就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爸,谁知道以后会做什么呢?现在距离长大还好遥远呢。”
顾嘉良就白了她一眼,然后又看着她身边的郑明珠很随便的问了句:“那明珠呢?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啊?”“我啊?”郑明珠显然很兴奋,手里拿着筷子,一只手撑住脑袋望着她一会儿,然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我的理想可多了,我长大后想当钢琴家,因为我特别喜欢弹钢琴;我还想当歌唱家,我好喜欢唱歌啊,特别喜欢麦当娜;我还想当美术家,我最喜欢画蓝天白云美丽的大草原,我还喜欢当数学家,像陈景润那样”
当时苏薇安刚好端了一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听了郑明珠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的道:“明珠啊,你喜欢这么多的东西,如果都要实现的话,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给累死?”
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哈大笑起来,郑明珠也在大家的笑声中红了脸,一下子恍然觉得;理想太多了好像也不好。
那天郑明珠回家后,顾嘉良就教育晓苏,说要向郑明珠学习,看看人家,从小就有远大的理想和志向,不像你,连长大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苏薇安就在一边笑着说:“这有什么呢,晓苏还小嘛?才12岁而已,要那么多的理想做什么?她中午的回答也不算什么错误啊?至少她诚实,她不知道长大做什么,她就直说了呗?诚实也是一种美德啊?”
当时的这一幕并没有在晓苏心里留下太多的印象,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父亲那个时候,就已经拿她和郑明珠在做比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