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苏是3月底回贡山的,是送自己父亲的骨灰回去。
当然,顾嘉良的遗言要她把母亲的苏薇安的骨灰也取出来一起送回贡山,她却没有遵照父亲的遗言,去取母亲的骨灰。
她觉得母亲睡在那地方八年了,一直就那样安静的住在那里,而且她以后要长居滨海,所以她自私的希望母亲能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让自己随时都能去看望她老人家。
苏耀武开始是想要把苏薇安迁到北京去,可在晓苏的坚持下最终放弃这个想法,不过他在三月初却把白素的骨灰带到滨海来了,说他曾在白素墓前许愿要让她们母女团聚的媲。
晓苏可以反对外公把母亲带走,但是却不能反对外公把外婆带来,于是就又在母亲苏薇安的墓旁买了块地,把外婆给安葬了下去。
苏耀武一生就一个女儿苏薇安,而苏薇安又早在八年前去世了,所以现在他最亲近的人就是晓苏了,而晓苏因为季非墨的缘故,当然要长居滨海。
于是,苏耀武又在滨海买了一套房子居住,说这样可以离晓苏更近一些,而且他年龄大了,没有别的事情,只想和孙子孙女们呆在一起。
晓苏当然欢迎外公的到来,毕竟外公年龄大了,她又是他最亲的人,如果他长住北京,那她去看望他就多有不便,而外公如果有什么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她也没有办法去北京那么远的地方长期照顾他,因为她还带着五个孩子,所以苏耀武来滨海养老是再好不过了。
三月底去贡山,原本季非墨要陪她去的,可季非墨公司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墨集团的东方威尼斯第一期即将竣工,开盘事宜正在紧锣密鼓的策划中,这也是墨集团的第一个楼盘第一次开盘,为了能一炮打响,他可是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如果仅仅只是去贡山扫墓,那么两三天的时间估计就够了,偏偏晓苏回贡山去还要现修墓地,所以前后估计要十天的样子。
晓苏说她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何况当地人她熟悉,而且她已经给阿弟打电话了,阿弟的老公啊旺说他能请到当地的泥水工,如果要求不是特别高的话,应该一个星期就可以修建出一座比较像样的坟墓来。
知道晓苏要回贡山去,熠熠就嚷着要跟去,可晓苏觉得熠熠的身体太差,何况又不是飞机能直达的城市,还要坐很久的长途汽车,她怕熠熠身体承受不了,于是就没有答应。
当然,灿灿的身体要好一些,而且灿灿也姓顾,按说是顾家的子孙,她应该回去的,毕竟是送外公回老家呢。
可灿灿人小,还不到两岁半,关琳琳舍不得,说等灿灿大点才带回去吧,何况晓苏你一个人要忙那么多的事情,带个孩子多有不便。
这倒是实话,而且晓苏爷爷的墓碑在那半山腰上。面向怒江,而她父亲的墓地也要挨着爷爷的墓地,也将在半山腰上面向怒江。
那地方地势险要,灿灿又小,万一跟着她到那半山腰上去,稍微不注意,她一个小孩子滚悬崖下去都没准呢?
在季家分别的时候,熠熠眼眶红红的,不过她和晓苏有过分开的经历了,所以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喊着妈咪要早点回来。
灿灿虽然也和晓苏分开过,尤其是晓苏怀三胞胎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和关琳琳回季家的,可到底,那样的分开是短暂的,第二天就能看见妈咪。
当熠熠告诉她,妈咪要丢下她们十天去贡山时,灿灿又跑上来抱住晓苏的腿不让她走,嘴里嚷着她要跟妈咪去贡山。
当然不会带她去,关琳琳赶紧模出一个五彩的棒棒糖来,说开车带她去儿童乐园玩鲨鱼岛,这样才把她给哄开了。
当然,三个才半岁的小宝宝,烨烨,煜煜和炫炫,到底是保姆照看着的,虽然每天也能跟晓苏亲近会儿,到底,跟保姆呆的时间更长,所以对晓苏的感情不及对保姆的感情深。
何况孩子也小,并不知道妈咪要远行,晓苏抱起孩子们分别亲吻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笑得很甜,一点离别的伤感都没有。
于是,熠熠忍不住就感叹道:“还是做小孩子好,尤其是半岁以内的婴儿最好,因为他们还不懂得什么叫感伤,不懂得什么叫离别的痛苦。”
晓苏听了熠熠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抚模了一下她的头道:“熠熠,你才多大呢,怎么就如此的多愁善感了?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跟爹地学的啊,”熠熠很自然的回答,却让季非墨在一边忍不住囧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多愁善感了?”季非墨忍不住瞪了自己的大女儿一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多愁善感?”
熠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一边朝旁边跑一边丢下一句:“我不知道什么叫多愁善感,我只知道某人总喜欢发感叹,动不动就是,过去的那些日子,或者是曾经的那些岁月”
晓苏听了熠熠的话汗都下来了,扭过头来看着帮她把行李箱搬上车尾箱的男人,忍不住疑惑的问了句:“你真的多愁善感?”
季非墨白了她一眼:“去,谁多愁善感了?你听熠熠的,她才七岁的小女孩,懂什么?赶紧上车吧,再不上车就赶不上飞机了呢。”
晓苏看看时间,还真是,于是也就不再和季非墨讨论多愁善感的事情,迅速的拉开车门上车,心里只祈祷着路上不要塞车,否则的话,她航班估计还要改签。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祈祷什么,偏偏这老天爷就给你安排什么,季非墨的车开出季家大院两公里后,刚上通往机场的大道,就遇上了大塞车。
晓苏只能叹息,这就是人的命,她早走十分钟,估计都不会赶上塞车,可因为和孩子们分别,就耽误了那么十分钟,于是就把她给堵住路上了。
所以,等她赶到机场的时候,她所坐的航班已经起飞十分钟了,她除了改签别无她法。
在机场改签了之后,季非墨帮她把行李舀去托运,而晓苏却把顾嘉良的骨灰舀出来,别的东西可以托运,但是父亲的骨灰她要抱在自己的身上。
不管怎么说,她不能把自己父亲的骨灰装在行李箱里任由别的行李一起随意挤压。
父亲在世时就是一个极其好强之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挤压,所以现在他即使已经过世了,作为顾嘉良唯一的女儿,她能做到的,也尽量不让父亲被人挤压。
终于把一切都弄好,登机牌也换好了,晓苏单肩跨了一个包,怀里抱着父亲的骨灰盒,然后朝着vip安检口走去。
季非墨这厮大方,也奢侈,给她定的头等舱,如果是平时,她估计会骂季非墨**,因为头等舱和经济舱都在一架飞机上,又能同时到达目的地,而经济舱要比头等舱便宜了好几倍,为什么不坐经济舱?
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反对,因为她是带着父亲一起乘坐飞机回贡山的,而父亲曾经是部长,他去哪里都是头等舱来头等舱去的。
所以,这最后一次带父亲坐飞机,她还是让父亲坐头等舱吧,满足父亲那虚荣的心里,也让父亲在那边安心一些。
季非墨看着晓苏头也不回的朝着vip电梯走,心里忍不住紧了一下,见她要跨过那道门,忍不住又喊了声“晓苏”
晓苏回过头来,看着一脸紧张的他,原本想向他挥挥手的,可她两只手抱着骨灰盒,于是就只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意思是她走了。
季非墨就看着她那张笑脸,一瞬间,他觉得她那张脸就好似刚刚绽放的向日葵,明媚中还略带几分妩媚。
晓苏因为换了航班的缘故,所以到昆明时间就晚了,她自然没有赶上那班开往贡山的长途班车,必须要等到第二天。
当然要住酒店的,可晓苏对昆明并不熟,而且又是傍晚,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带着行李坐出租车去哪家酒店,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长途车站附近有哪些酒店。
在昆明她没有别的熟人,唯一的熟人是阿普,她记得阿普是在昆明的一所重点中学当老师的,可她不记得阿普的电话号码了。
打电话给阿弟问阿普的电话号码的,结果阿弟告诉她,阿普已经不在昆明教书了,他回到了贡山,现在贡山中学当副校长呢。
好吧,她联系不上一个人,最终还是问的机场工作人员,好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还算热情,在听了她的情况后,很快就帮她联系到了距离长途车站不远的酒店,说她明天赶长途车站很方便的。
正因为有了这一通的波折之后,晓苏回到贡山就不是第二天一早而是第二天晚上了,好在啊第和啊旺知道她要回来,提前到长途车站来接她。
阿弟原本要让晓苏住到她家去的,可晓苏不肯,说她不是一个人回来,是带着父亲回来的,而父亲估计还是想在家里住住。
三年前她和季非墨还住过的顾家,因为又过了三年的缘故,现在看上去更旧了,而且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都已经腐朽了。
“啊苏,这地方能住人吗?”阿弟见晓苏朝楼上走,也跟着上去,因为是年久失修的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着。
“我住不久,顶多也就十天而已,”晓苏回头看了啊第一眼,然后又轻声的说:“我这人不讲究,什么样的环境都能住,何况,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在这里曾住过九年呢。”
啊第不啃声了,她和晓苏是好朋友,晓苏的性格她了解,晓苏是个极其念旧之人,曾经她在这里读高中时,就时常和自己的初中时的一个叫郑明珠的同学通信。
房子虽然破败,好在还能勉强遮风挡雨,啊旺见她坚持住这里,又找了两个年轻力壮的人来帮忙修缮了一下,把一些有可能漏雨的地方用瓦块给遮盖了一下。
晚饭当然还是阿弟给她送来的,正宗的贡山味,把晓苏吃了个底朝天,吃完后还忍不住赞叹道:“这简直就是天下最美的晚餐了。”
阿弟听了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知道晓苏这是故意夸奖她的,也不跟她争辩,只说要留下来和她一起住,因为她这屋太老旧了,怕她一个人住着害怕。
晓苏原本是不害怕的,可在阿弟如此神秘的情况下,她倒是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忍不住问啊第道:“怎么了?是不是最近村子里出什么坏人了?”
啊第就摇摇头说:“不是,只是前两天,就是你打电话来的那两天,村里的张大姑说她曾看见这屋子里有人进出,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呢。”
“啊?”晓苏听了这话一愣,随即又摇摇头说:“那张大姑是不是年龄大了?人老眼花,我前两天还在滨海呢,这不,今天刚到吗?”
“所以啊,我才说晚上要陪你在这里住啦,”啊第赶紧接过话来,然后又轻叹一声说:“啊苏,我知道你读了很多书,而且还去国外喝过洋墨水,不相信鬼啊什么的,”
啊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又说:“我以前也不相信,不过我现在有些相信了,尤其是村里的张大爷死了又活过来后”
“啊第,你第三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晓苏迅速的抢断了啊第的话,同时也岔口了话题,她真不想听啊第说这些鬼啊神啊的。
世界上没有鬼神,这是肯定的,如果真有什么,那一定是人为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而啊第说张大姑前几天看见这房子里有人进出,她相信那是张大姑年老眼花了,而且张大姑那人原本就有些神神叨叨的,她的话不可信。
“啊?”阿弟稍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回答晓苏的问题:“第三个是儿子啊,都快三岁了,幸亏是儿子,否则的话,我还要生呢,孩子生多了好累啊。”
“孩子多了是累啊,”晓苏接过啊第的话来感叹着:“啊第,你三个孩子不算多啊,我比你孩子还多呢,我五个孩子”
“什么?”啊第听了晓苏的话大吃一惊,忍不住追问道:“啊苏你都有五个孩子啦?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才离开三年,怎么可能生五个孩子呢?”
晓苏听了啊第的话就笑了起来,然后轻叹一声说:“我三年倒是不能生五个孩子,不过我三年生了四个孩子,而大的那个孩子,是在7年前生的”
晓苏就此打开了话匣子,和啊第聊起自己的孩子们来,而这话题一聊开,啊第自然就把此屋有鬼的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晚上和啊第聊了很久,以至于晓苏第二天早上起来都是上午十点多了,而原本睡在她身边的啊第,都不知道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等她赶到啊第家,啊第全家已经吃了早餐了,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分别上小学和幼儿园去了。
而晓苏的早餐,阿弟还帮她温在锅里在。
要给自己父亲修墓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啊旺原本就是泥水匠,而阿普周六也回来了,带了学校的两个老师一起来帮忙,他们不是泥水匠,不过却可以帮忙挖坑刨土背水泥河沙等上去。
用了五天的时间,终于赶在清明节这天完工了,晓苏带着父亲顾嘉良的骨灰到这山上,准备在中午太阳正中的时候给父亲下葬。
原本季非墨说要在清明节这天赶过来的,可都中午了他还没有到,也不知道是路上耽误了还是人根本就还在滨海没有来。
啊第原本问她要不要请道士开路印七做到场之类的,晓苏摇摇头说不用了父亲是做官之人,向来不讲究那些,何况当年爷爷死了,父亲都没有给爷爷做那些呢。
顾嘉良是做高官的,原本这边的人很爱戴他,可因为他最终落马了,所以这次晓苏送他回来并没有得到大家的欢迎,即使是下葬这天,除啊旺啊普一家和几个帮忙的泥水匠,都没有别的人来送行。
看着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晓苏心里只感觉到一阵凄凉,父亲在世时曾那样的风光,走到那里都是前呼后拥的。
而今,父亲死了,最终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身边除了她这个被他嫌弃的女儿,却是再无旁人了。
下葬的时间用得并不长,晓苏把顾宅里父亲平时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日用品还有一些他最爱的书都带来了,放在装他骨灰罐子的棺木里。
是在给棺木里装父亲用过的书时掉出一张照片来的,而这张照片,居然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和父亲书房里挂着的那张母亲的照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捡起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苏薇安,她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依然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前方,脸上充满了自信和阳光。
她楞了一愣,又稍微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把这张照片放在了父亲的骨灰盒上,她没有遵照父亲的遗言把母亲带过来,不过——
这张照片,既然是她无心带过来的,那还是让它陪伴着父亲吧,多少,也让父亲不那么遗憾!
把父亲埋葬了,墓碑上的碑文是晓苏亲自写的,除去了繁绉啰嗦,只有简洁明了的五个字:顾嘉良之墓,落款是女,顾晓苏,女婿,季非墨,外孙,苏熠,顾灿,苏烨,季煜和季炫。
把墓碑立好,啊旺就领着大家先走了,因为早已经过了吃午餐的时间,大家忙了一个上午也饿了,而啊第在家帮忙准备午饭招待帮忙下葬的人。
晓苏一个人留在最后,因为她是顾嘉良的女儿,后面给新坟墓堆土点长明灯都必须是孝子的事情,何况爷爷的墓也该扫一扫,所以她不能跟众人一起走。
晓苏是在用竹篮提着新鲜的泥土给父亲坟墓上堆的时候听见有走近的脚步声的,她以为是某个工人忘记舀什么工具返回来了。
于是,她只是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一下,而这一看,却把她震惊得连手里提着的半篮子土都忘记倒了,就那样目瞪口呆的瞪着跪在墓碑前的那个人。
如果她的眼睛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的话,如果她的大脑此时也没有出现任何幻觉的话,那么,此时,跪在顾嘉良墓碑前的人就是——
郑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