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贝齿狠狠地咬破了唇瓣,血腥浸满了檀口,紫苏半垂下眼帘,匆匆掩住了恐惧与惊骇的情绪。
纵然她心里怕极了,畏惧着那锋利的箭镞,畏惧着死亡,但她不会在秦人面前展露半分。
将紫苏细小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凤流钺觉得颇为有趣,长臂扬起,绷紧的弓弦紧贴在冷唇上,蓦然间,指尖弹开。
只听“嗖”的一声响,插着白羽的响箭宛如光影般飞向紫苏身侧,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那个草人的中央。
一滴冷汗在箭镞刺入箭靶的瞬间,从紫苏的鬓角悄然滑落,长密的羽睫轻颤了两下,余光瞥见了那长长的箭尾。
纤细的素指颤抖着攥拢,指尖死死地划破了掌心。
“彩彩陛下威武陛下威武”围观的朝臣们热烈地颂扬。
淡淡的笑痕噙上唇畔,凤流钺驾着青骓马奔向靶场的另一端。
这次,他潇洒地倾倒在马背上,动作舒展地张开大弓,偏过头,狭长的琥珀色瞳眸紧紧地凝注那抹娇柔傲然的倩影。
紫苏默默地合上双眸,长呼一口气,决心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尽力以平静的姿态来面对眼前的危机。
“嗖”锐利的箭镞宛如刀刃无情地撕裂了空气,笔直地冲向紫苏,应声钉入箭靶。
箭镞又一次射中了悬挂在她身侧的草人,只不过,这一次,凤流钺可以地偏转了箭锋,使之射中了草人的手臂,距离紫苏的衣袖不过分毫只差。
干脆而沉重的声响窜入耳畔,挑动着紫苏最敏感的神经,她只觉得全身都麻木了。
皓腕稍稍一动,指尖已触碰到了冰冷刺骨的箭镞,她蓦地睁开眼帘,睨着矗立在手边的箭矢,眸底闪过惊骇的光芒。
还未等紫苏缓过神来,两支箭镞从左右飞驰而至,精准地射中了目标。
霎时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从大帐那端涌来:“陛下神勇陛下神勇”
舒展的眉心蓦地蹙紧,紫苏已挨过了四箭,只差最后一箭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缓缓地转过头,第一次,她略略扬起下颌,隔空遥望那坐在马背上,浑身散发着摄人威势的帝王。
凤流钺举起大弓,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拂过了激赏之色,轻翘唇角,勾出了一抹明朗的笑意。
远处的楚女果真不一般,他射出四箭,她非但没有躲闪,更是连哭喊呼救都没有,双腿好似纹丝不动地钉在了地上,有胆识!
粗粝的指尖捏起最后一支箭,将之绷在弦上,手臂向后拉伸,弓弦抵住了唇瓣,凤流钺眯起眸子,冷静而迅捷地放箭。
“噔”飞驶旋转的箭矢好似一抹电光,袭向了紫苏的头顶,钻入了那颗番果的中央,霎时间,甜腻的果汁迸出,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呼呼呼呼”围观的所有秦军及一众朝臣们恭敬地叩拜,赞颂着秦皇神准的箭法和高超的骑射之术,“陛下英明神武英明神武乃我大秦第一勇士第一勇士”
慢慢地收回了手臂,将大弓放下,凤流钺驾着青骓马,朝着箭靶的方向急速奔去。
此刻,那张威猛霸气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笑意,有的只是困惑与失落。
他想要看清楚这个可以坚强地承受恐惧折磨的楚女,他热切地想要看清她的面容,听到她的声音。
待到最后一支箭应声中靶,紫苏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外间的一切她都感受不到了。
掩在长袖中的素手猛烈地抖动不止,股股寒意在背间游窜,双腿麻木得早已不听使唤。
蓦地,双膝一弯,她踉跄着向一侧倒去,慌乱中抓住了箭靶,方才稳住了自己。
凤流钺拉住了缰绳,犀利的双眸睇睨着眼前还在苦苦支撑的女子,他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青铜佩剑,剑锋指向紫苏,吐出了冷寒的嗓音:“抬起头来”
空灵的灰绿色美眸望见了拖在地上的长长倒影,心绪慌乱地揪紧了心口,紫苏反倒后退了一步,直至脊背抵住了箭靶。
“大胆!陛下命你抬起头来!”弗林快步赶了过来,见紫苏违抗凤流钺的命令,厉声呵斥。
“没你的事。”不悦地瞥了弗林一眼,凤流钺潇洒地跃下马背,抬首一扬,将弓箭扔给了弗林。
“是,陛下。”弗林恭敬地应声,抱着弓箭后退了几步。
“寡人问你的话,你不该抬头回答吗?”好奇的视线自上而下地打量紫苏,凤流钺耐着性子问道:“还是说,你们楚国的女子,都丑得见不得人?”
这般侮辱的言辞入耳,紫苏好想仰起头,让他看个真切。
奈何,她脸上有疤,而且她是顶替芙姬而来,若是被凤流钺窥见了面容,只怕会为日后留下隐患。
芙姬被打入麟趾宫,但不表示秦皇会一辈子都不见她,若是哪日兴起,要召见她入宫,到时候,她们偷梁换柱之举便会被识破。
未免惹出更多的麻烦,紫苏还是低垂着头,决意逃避到底。
凤流钺突然发觉眼前的女子虽然身型娇柔飘逸,但骨子里似乎有股子倔强,固执地很。
譬如此时,她竟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你不抬头,不回话难道也不怕死?”凤流钺上前一步,大步走近紫苏,语意森冷地威胁。
那股带有压迫性的气势强烈到容不得紫苏忽视,她只得将头垂得更低,指尖深深地划破了掌心,期盼着秦皇可以尽快放了她,不要再纠缠为难。
淡雅的馨香扑向鼻尖,凤流钺扬起指尖,捏起了紫苏的一缕柔顺青丝,“哼这样的香气,寡人还是第一次闻到。”
他灼热的气息宛如一张大网,将紫苏紧紧萦绕,她胆怯地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淡淡的愠色涌入其中,凤流钺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而眼前的女子似乎对欲擒故众的烂招数很是熟悉。
大掌用力地扣住了她轻颤的肩头,他猛地放低了身子,冷唇若有似无地刷过紫苏的耳畔:“眼前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若不抬头,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寡人。”
闻言,紫苏并未惊骇惋惜,而是彻底松了口气。
显然,眼前的帝王将她的逃避与抗拒视作了后宫女人们惯用的邀宠手段。
对于凤流钺的提醒与告诫,她置若罔闻,依然固我地垂着头,只希望能够平安度过今日的危局。
她的沉默给出了回答,凤流钺的心中掠过一丝惊讶,他放开了大掌,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朗声下令:“楚国郡主气魄过人传寡人旨意,赠其南海夜明珠以示嘉奖。”
弗林不敢置信地仰起头,想那南海夜明珠极为珍贵,宫内只此一颗,连诞下皇子的妃嫔都不曾有殊荣得到,今日陛下竟将它赠予了这个楚国郡主?
紫苏茫然地蹙紧了黛眉,她模不准秦皇的心思。
方才她的表现没有触怒凤流钺已是大幸,他怎竟还会如此嘉奖?
“咳郡主还不谢恩?”弗林赶快命内侍将那颗南海夜明珠取来,他亲自端到紫苏眼前。
紫苏不得不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谢谢陛下赏赐。”
她柔婉的嗓音仿若空谷中的回声,闻之顿感舒畅,凤流钺抿唇一笑。
他虽未一睹这楚女的真容,但已能凭借这音色,窥出她几分样貌。
“今日围猎结束,回朝!”凤流钺长臂一挥,迅捷地跃上青骓马,奔向了大帐。
马蹄溅起的漫天尘埃模糊了紫苏的视线,她捧着熠熠发光的夜明珠,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
麟趾宫
看窗外的天色已暗,芙姬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对于近日私自决定要紫苏代替她前往猎场一事,芙姬内心还是有丝丝愧意的。面她浸秦。
但生死面前,有哪个人是不自私的?
更何况,她是主,紫苏是仆,仆人为主子卖命,本就是天经地义。
芙姬以此来不断地安慰自己,说服自己。
突然间,一阵车马声在院落中响起,芙姬匆匆推开殿门,紧张地向外观望。
不一会儿,只见紫苏安然无恙地从车撵中走了下来,手中还抱着一个木匣。
等到护送紫苏回来的秦国内侍们驱车离开,芙姬轻唤道:“如苏”
听到了她的呼唤,紫苏却着实不想理睬她,纤柔的身子伫立在偏殿门外。
芙姬知道她还在为早先的事情耿耿于怀,她主动地走了过去,难得地放低了姿态,“哎你看看,果然吉人天相,这不,你还发无伤地回来了,害我为你担忧了许久一直在向神灵祷告,期盼你平安而归。”
虚情假意的话听起来是这般刺耳,芙姬毫无愧意的表现加重了紫苏对她的嫌恶。
“咦?你怀中抱着的是什么?”芙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那方雕工精湛的木匣之上,她十分好奇地问。
“秦皇的赏赐。”紫苏言简意赅地应道,倏然回眸,她看清了芙姬那贪婪而困惑的神情。
“什么?陛下给你的赏赐?是什么?陛下为何给你赏赐?”芙姬不悦地瞪大了杏眸,双手抓住了紫苏的手臂,追问不止。
“夜明珠。”不愿再多言,紫苏将木匣塞入了芙姬的怀中,恭谨地服了服身,“郡主,我累了,想早些歇着,有什么话,您明个儿再问吧。”
话音方落,她径自地踏入偏殿,而后重重地合上了殿门。
“夜明珠?”抱紧了木匣,芙姬恼恨地望着紧闭的殿门,愤愤地咒骂:“不过是个贱婢,耍什么脾气!哼!”
一回到主殿中,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木匣,刹那间,耀眼的光芒映亮了漆黑的殿阁,“哇好美的夜明珠”
芙姬跪在地上,细细地审视着眼前硕大的夜明珠,无不赞叹地说:“珍品稀世珍品秦国果然富足强盛秦皇随意的赏赐都这么贵重”
她转念一想,心中对紫苏仅存的那一丝丝歉疚也消失无踪。
看来,今日前往猎场,并不如外间传言的那般,是场生死挑战。
紫苏不仅毫发无伤而归,还带回了秦皇的赏赐。
芙姬心想,这赏赐本是属于她,属于她这个楚国郡主的。
悔恨地蹙拢了柳眉,芙姬幽怨不已地叹道:“哎今日若非我犹豫踌躇秦皇见到的就是我而这奖赏也就是属于我的如此重赏,是不是意味着秦皇将会应我入宫呢?”
“不对他若看到了紫苏的脸又岂会给她如此赏赐?”芙姬既喜悦又迷惑,她决意明日找紫苏问个清楚
咸阳宫
凌霄殿
“弗林,去给寡人将楚国的郡主查个清楚。”凤流钺斜倚在长塌上,双掌合拢,点点疑惑在狭长的眼眸中涌动。
“敢问陛下要查些什么?”弗林捧上一盏清茶,不解地请示,“之前太常卿不是早已”vbet。
“她左脸颊靠近下颌的位置有一道约莫两寸长的疤痕”纵使今日她垂着头,但凤流钺还是窥见了那条明显的疤痕。
“什么?”弗林震惊地低呼一声,“楚国郡主脸上有疤?他楚国竟敢送此等丑女来和亲?”
凤流钺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场景,他隐约觉得有些可疑,一定要将各中内情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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