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绣亚推开寝宫的门进来,满头是汗,神情有些慌张,顾不得请安,到了珍妃面前,便压低声线道,“娘娘,奴婢找不到扶香,奴婢偷偷问了承义殿的宫人,说是一大早就没瞧见扶香的人影。”绣亚拭了一下额前的汗,神色愈加仓惶,“娘娘,奴婢方才回来时,发现有禁卫军朝我们永宁宫的方向走来了,娘娘,他们是不是要开始宫禁了?”绣亚曾听到宫中老人说过,二十多年前,先帝在位时,西凌的皇宫也曾经历过一场宫变,那时,死的不仅仅只是侍卫和禁卫军,还死了很多无辜的宫人,光那尸体就可以将西凌皇宫的护城河填满。
“那有没有皇上的消息?”珍妃脸色倏然变得死白,冲上前双手死死地扣住绣亚的双臂,疾声问,“皇上在不在承义殿?是病了还是……”猛地噤声,这样的问题连她也觉得是多余的。上回帝王重病,柳妃御前侍驾,太子都沉积不动,这一次,绝不简单元!
何况,昨夜她刚见驾,兰御谡的龙体无恙。
绣亚疼得微微吸了一口气,又不敢挣开手,只能憋着气强忍着痛道,“娘娘,奴婢打听不到,只听侍夜的宫人说是皇上昨夜留下口谕,今日罢朝一日,若有急奏,让太子、宁王、七皇子共同商议。”
“昨夜,昨夜是什么时辰留下的?”珍妃心中狠狠一跳,似有灵犀一闪而过,却一时抓不到要领,手上愈发地用力。
“听承义殿的侍夜宫人说,昨夜皇上在亥时突然传唤更衣。”绣亚直疼得眼泪直飙,再也忍不住,轻轻挣了一下,委屈道,“娘娘,奴婢手疼!”她的两个手臂都被瑞安用画轴狠狠地咂过,青肿一片。
“亥时……”珍妃喃喃一句,猛地放开双手,双目无神,空洞的眼睛扫过四周,她茫茫然地返回到妆台边,看着铜镜中自已毫无光彩的容颜,身心皆冷地跌坐了下来……她明白了!
显然是她的一番自作聪明,不但惹了个天大的笑话,还把兰御谡的心情给挑乱了,那个时候夜出,能干什么?除了找宁常安外,她实在找不出帝王深夜离宫的理由。
“呵呵,我真是傻啊,总是给自已种下无妄之灾……”她猛地揪了一把头发,死死地抓着。
“皇兄既然不在宫中,那宫禁就决不会是皇兄的旨意!”瑞安冲到珍妃身边,摇了摇她的肩,语声里带着一丝惶恐的焦急,“皇嫂,你平常最有主意了,这时候全看你了,你可别这样!”
珍妃略显呆怔的抬头与瑞安相视一眼,她们都知道,太子,真的要反了!
“皇嫂,您快想想办法,我……我怕极了,一想起当年……”瑞安满眼祈求牵盼地看着珍妃,她的手忍不住紧紧地攀住珍妃的肩膀,如同一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手中仅剩的那根稻草。
在她的记忆深处,永远法忘记那年的血雨腥风,那一次的宫庭骤变,死了那么多的弟弟妹妹,有的被掐死,有的被叛军从楼上扔下,有的被一刀结果。而先帝的后妃更被屠杀得怠尽,包括她的母妃也被人缢死在寝宫内。
“皇嫂,你想想办法,我……我不想象母妃那样被人吊死在寝宫门口……”瑞安越想越心慌,她死命推搡着珍妃,把珍妃游离的神识拉了回来。
珍妃蓦然站起身,反手扣住瑞安的肩膀,眸光灼灼,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问,“瑞安,当年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当年那场宫变,活下来的人不多,但瑞安却成功逃月兑了。
“我……不记得了!”瑞安一把推开珍妃,极快地退后几步,“都那么多年过去,我哪会记得!”
心跳却加速,心想,那地方多年不曾去了,也不知道那条路还通不通。
“绣亚,你先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珍妃吩咐绣亚,眸光却依然直视着瑞安,泛着冰冷蛰人的波澜。
绣亚应了声福身而退。
“说,否则,我们一起在这里等死,谁也别想月兑出去!”珍妃上前,眸中充血,狠狠地咬着她。
“我……我是从…。”瑞安脸色一红,在珍妃杀人目光的逼视下,诺诺道,“从御膳房后面的一个狗洞钻出去的……然后,有一个下水道,可以通到北门的护城河外……”瑞安喃喃自语,语声里再也掩藏不住,是一片浓浓的痛苦与凄凉,那时,她爬到外面时,不时地看着有尸体从城墙上被扔下来,她怕极了,根本连动都不敢动,就隐在恶臭熏天的下水道口呆了整整半天,到天黑后,才敢爬出来。
“狗洞?”珍妃失声,语调不知还觉扬起。她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瑞安,她并不是意外瑞安会爬狗洞,而是意外瑞安怎么说也是个公主的身份,怎么会知道皇宫如此隐蔽的地方。
“有什么好奇怪的,当时那种情况,不是保命要紧么?我就不信,你不会钻?”瑞安脸色烧成酱青,又羞又气,怒指着珍妃威胁道,“这事只有你知道,以后要是本宫从哪个人的嘴里听到半分,本宫决不会轻饶了你!”
珍妃仰天吐了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把抱住瑞安,激动万分道,“瑞安,你今天真是本宫的福星。”她不理瑞安一脸的质疑,神情突然变得肃穆,“你听着,如果你不想兰陵做上皇帝,柳贵妃那贱人做了皇太后,你就马上从那通道出去,去找我兄长信义候,把宫中的情况说一下。”
珍妃见瑞安一脸豫色,冷然一笑,“瑞安,你可能不知道,若说这皇宫里头,当年你把宁常安诱到皇上面前之事,论谁最恨最恼,可不是本宫,而是柳贵妃!你也知道她是如何迷恋皇上的,你生生折了她的福气,她可是一生都会记恨你,只怕她的儿子前脚踏上金銮殿之上,她后脚就会马上把你剁成肉末,何况,你那两个女儿还是姓钟的。钟家有难,她们俩也逃不出牵连,你试想想,你不帮本宫,你还想帮谁?”
瑞安心头一阵乱跳,身心如出一辙的冰凉,难怪这么多年柳贵妃对她都是爱理不理,原来也在记恨这事。要真是她做了皇太后,那她还有活路?还有自已的两个女儿,到底是姓钟的,既使大女儿已出嫁,但没了娘家的助势,这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绝不能让这一对母子得逞。
瑞安眉间跳过一抹冷厉之色,语气坚定道,“好,本宫就去试试,如果顺利出了皇宫,本宫就去找大伯。皇嫂,你给本宫本一件宫女的服饰,本宫这样子出去太招人。”
沈千染一个早晨都在寝房中陪伴小天赐,她担心小家伙会查觉出异状,便哄他说外祖母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让他今天不要去打扰宁常安。
小家伙很乖,洗漱后,就乖乖呆在沈千染的寝房中玩着宁常安给他制的各种小木偶人。
未时,水玉一脸凝重的表情进来,悄悄递了个眼色给沈千染。
沈千染会意,马上起身走到小家伙的身边,把他从榻上抱起他,亲了一下儿子粉女敕的小脸蛋,柔声道,“赐儿,乖乖玩,娘亲出去一小会就进来,你和玉姨呆着好么?”
“嗯,赐儿会乖的!”小家伙眨了眨一双炫目的琉璃眼,给了沈千染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千染走到寝外,苍月已候在外。
苍月是她在东越时所认识,是东越首屈一指的杀手,当时中了仇家的埋伏,身中奇毒。避开仇杀时,躲入天赐药庄,被倾城所救,从此后为报恩,就隐在沈千染身边。答应护她母子三年。昨夜宁常安失踪,沈千染并没有从苍月口中得到任何的讯息,她便知道,苍月来不及向她禀报而是直接去追踪兰御谡的行踪。
“找到我娘亲了?”沈千染倒了杯热茶,递到苍月的手中,又拉了把椅子在苍月面前坐下,与他平视着。
苍月身形有些异于常人,两人一站一坐一样的高度。
苍月喝了一口茶,一如往常地冷漠地站着,“追踪到了,在京城外三十里地的东郊行宫,那里苍月也混不进去,全是西凌最顶尖的龙卫。苍月感到,里面有几个也是来自东赢的杀手,苍月在同行面前很难隐藏气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没有再前去探。二小姐,在出城后往东走,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断龙崖,那是去东郊行宫必经的路,我发现,在断龙崖差不多有三百多名西凌的最精锐的太子少保,三殿下的先潜跟踪的暗卫已经全部被他们掳杀。后来,三殿下的第二批雷霆队杀到,两队人马厮杀了半个多时辰,因为太子少保的人占了主要地势,三殿下的人已经先行撤退。”
沈千染的脸上罩上一层淡淡的阴霾,她的双眼盈盈似有水波流荡。她笃定,既然苍月一个人能带回这消息,兰亭肯定在高溯回报时,就已经得到消息,所以又派出暗卫。
只是凑巧,此时宫庭骤变,他无法分身,又担心她知道宁常安的下落后,会挺而走险,所以,选择瞒住了她。
沈千染心中柔肠百结,既担心母亲的安危,又担心兰亭是否能全身而退,她默默走到飞檐窗棂畔,目光停驻在窗外那一株梅花树,在那里,她与兰亭曾有半年之约。她唇角掠过一丝苦笑,兰亭,到时候恐怕你再难面对我,又怎么会强将我留在你的身边三年?
暗叹一声,敛下浮动的心情,她转身,轻轻问,“苍月,离开时,太子少保他们有没有察觉?”
“没有,苍月的隐术自东赢而来,凭太子少保的人是很难会查觉到我的气息。二小姐,苍月离开后,西凌的太子少保在断龙崖上埋了火药。苍月有些担心,这些人的目的不在三殿下,而是……所以,苍月记下了引爆火药的具体方位。”
沈千染闻言后有些惊异,努力思索片刻,脸色微微一沉,“我明白了,太子兰陵是在堵住兰御谡的回程,让狗皇帝有去无回,想不到兰陵这般狠,若不是我母亲在兰御谡手上,我倒要祝贺狗皇帝被炸个尸骨无存。”
“二小姐,现在怎么办?”苍月点点头,当时他记下火引的位置,就是考虑到太子少保的目标是在回宫的兰御谡,那宁常安就有可能受池鱼之殃。
沈千染不语,走到桌旁倒了杯清水,也不饮,她神思有些恍惚地看着杯中的水,水色清幽,茶盏四壁莹白璀璨,沈千染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杯盏,晃出一道细细地水纹来,她盯着一波一波细小的水纹,渐渐理清了思绪,眸光清澈如洗,语气毫不迟疑地断定,“兰御谡不是心思这么简单的人,否则凭他也不可能坐上皇帝的宝坐,他离开,定有所安排,兰陵是不可能这么快得手。”思绪紧接着蓦然一跳,劈口直问,“兰锦呢?”
苍月摇首,他只负责护住沈千染母子安全,对于西凌复杂的局势,他无从得知。
一抹带着嘲讽、凉薄的笑容升起在沈千染的嘴角,她好象明白了些什么,“苍月,你去皇宫查探一下,看看兰锦有没有进宫。”
苍月脸庞上波澜不惊,只是抬起头坚定地说,“二小姐,现在皇宫四个门口已经被太子少保围个水泄不通,宫墙之上全部是弩弓手,现在就是一只飞鸟也进不去。”皇宫高墙四壁光滑,很难藏得住人,夜里还好,白天是根本不可能。
沈千染眸若星辰,黑瞳如镶嵌着锋芒锐利,其中所氲的杀气看得连苍月都有些心跳加速,“不,有一条密道,钟家的暗卫肯定能通行无阻,你只要装做暗卫,就能混进去。”虽然现在揭开这条秘道的时机未至,但眼下必需通过这个秘道进入皇宫。
“密道?通往皇宫的密道?”苍月难以置信,这样秘密的东西,按说兰亭既使知道,也不会告诉沈千染。
“是,就在永恩候府!”前世的记忆告诉他,太子兰陵密谋败走,正是败在这一条十多年前钟家就开始挖掘的密道上。
钟家私挖秘道直通皇宫大内,光这一条罪,足以让钟家倾巢覆灭。可是事后,兰御谡并没有追究钟家之罪,那是因为太子谋反失败后,兰亭已是大权在握,当时兰御谡已经没有能力去追究钟家的罪。
可是,这一次,只要她捏了这个七寸要害,就等于把钟家捏在手心之上,只要把握好时机,她就能置珍妃于死地!
沈千染从瑞安的手里骗到永恩候府的房契,目的正在于此。
苍月紧紧握了握拳,他是一个顶尖的杀手,为了报恩在守在沈千染的身边,初时,他很不以为然,但经过这三个月的观察后,他才知道,眼前的少女拥有着惊人的智慧和深沉的心机。既便是遇到这样的危机,她依然一脸沉着。
苍月顿时深受鼓舞。定了定心神后,谨声道,“二小姐,苍月明白了,这就马上去办!”
“等等!”沈千染又交代道,“若是兰锦也在皇宫中,苍月,你务必将我父亲带回来。”如果兰锦也在,那皇宫血腥谁也阻止不了了。
苍月离去后,沈千染依然苦苦思索,以兰御谡的精明,在突然离开时,肯定会有预料到西凌局势可能会有变化,他一定有所安排。以他的心思,不难猜测,肯定会做好万全之策的打算,毋庸置疑,兰御谡会首选兰锦,这一点,西凌上下都明白。
那么,只要兰锦不在皇宫这内,兰陵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为何西凌皇宫宫禁,而京城的城门还是畅通无阻。
申时末,苍月回来,果然带来了兰锦不在宫中。
“太子一直在托延留下皇子和众臣,皇宫内今夜将宵禁,苍月还打听到赵承略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七殿下的府上,也没有找到七殿下的踪影。”
“看来,西凌的天是变不了了!”沈千染淡淡一笑,眸内却无丝毫的笑意,转首朝内轻唤了一声,“水玉,你出来一下!”
水玉应了一声,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到榻上,看着小家伙水滴滴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惹得小家伙又是撅嘴巴,又是皱着小鼻头。
“玉姨一会就回来陪你接着玩猜猜猜!”水玉笑了一声,走出寝房。
沈千染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玉姐,你陪着赐儿,三殿下来时,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带人去东郊找娘亲。”又转首对苍月道,“把所有的人叫上,包括东越玉蛟和三殿下留给我们的暗卫。”
水玉上前几步,一时之间惊恐说道,“二小姐,你怎么能去,那太危险了。何况,三殿下要是来了,让我怎么交代?”
苍月脸色凝重地表示,“是的,水玉说的没错,二小姐,就算我们过了兰陵的太子少保那一关,也不了西凌龙卫这一关。”沈千染将他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稍稍地等他们二人缓和一下焦急的情绪后,轻轻一笑,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太子谋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兰锦不被兰陵所控,兰陵就绝不敢放开行动。而兰陵的太子少保堵在断龙崖等候兰陵的命令,在没有得到兰陵确定发出指令之前,是不敢对我们下手。这一关,并不难闯过……”
苍月摇首否定,他亲眼目睹太子少保毫不犹豫地将风队的暗卫杀死,“二小姐,他们杀了五个三殿下的风队的暗卫。”
“那是暗对暗,太子少保的人吃定了,风队被杀,钟家的人绝不敢声张。但我们去就不同,我是以沈家二小姐的身份前往东郊,我们的人中还有东越的玉蛟,太子少保在没有确认兰陵要谋反的情况下,是不敢乱开杀戒。到了东郊后,如果被兰御谡的龙卫拦截,我们只需要说,是兰亭托我们给皇上带个口信,说西凌局势有变,皇宫被太子下令宫禁,西凌命线一脉,这样大的事,龙卫不可能不放我们过去通报西凌的局势。”
“二小姐,这太冒险了!也有可能太子少保担心你来给皇上传口讯,就直接灭口……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水玉象孩子一样侧首连吐几沫口水,还上前踩了几脚。沈千染忍不住“卟嗤”一笑,惹得房中气氛微微一松。
“小姐,总之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水玉仍是一脸的坚决反对。
“玉姐……”沈千染轻轻唤了一声,她的明眸却像蒙了一层灰一般,黯然失色,“兰御谡带走的是我的娘亲,我娘亲落在他的手里,我都无法知道他会怎么折磨我的娘,我担心我娘会看不开……万一她……我不能等,既使有一分的胜算,我也要去!”沈千染抚
住胸口,那里的心跳又快又沉重,那里始终有不详的预感,一直在告诉她,如果这一次她不去,她将与宁常安成永诀!
“二小姐,让我替您去!”
“不,我得亲自去,我要亲眼看着娘亲平安。水玉,倒是你,这沈府就留了你,你要护好赐儿,等着我把娘亲带回来。”沈千染的神情已经透着没有商良余地的坚决。她转过身,对苍月道,“去安排吧,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二小姐,这始终太冒险,不如我们等三殿下来了再做打算。”水玉愈发地焦急,上前一步拉住沈千染的手。这整整一天,她总心慌意乱,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想溜出来,可能要等到下半夜,可我等不及了,我一想,让我娘亲和兰御谡那个狗皇帝单独相处,我这心里就憋得慌。”沈千染轻轻挣开,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给水玉,淡淡道,“这时候谁都不能慌,放心,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玉姐,帮我看好天赐!”
兰锦不在宫中,兰陵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要是以江南八百里加急,强行留下众臣,兰亭也是无可耐何。兰亭想混出宫,唯有凭借钟家的那一个暗道,也只有到了晚上,偷偷出宫。
瑞安自小在西凌皇宫长大,又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从小到大,她和兰御谡就被孤立。兰御谡多数是把自已关在书房中打发时间,而她却喜欢一个人到处转着玩,所以,对西凌的皇宫,尤其是旮旯角都模得一清二楚。
她穿着小宫女的衣裳,猫着腰,很快就混到了御膳房。
她半伏着身,唯恐被人发现,到了当年那个地方,扒开浓密的杂草时,她欣喜地看到,当年的那狗洞还在,而且被修得更圆了,她想,或许是宫外的野狗打通这条道,专门到皇宫里偷食。
她手脚并用地利索地爬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到了下水道,她顾不得恶臭,拼命地朝前方的亮处爬去。
出了宫外时,她简直想扯开嗓门吆喝一声了。
皇宫的北门,是一片小树林,瑞安跑了一刻多钟后,就到了一个小农庄中,村里的人见到一个宫装的妇人,一身又臭又脏的,打扮得也有些不伦不类,明明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却穿着一身小姑娘的衣裳,都投以奇怪的眼光。
瑞安扶了扶歪到一边的发髻,上前拦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笑着问,“这村里头有没有马车,我想回城里一趟。”瑞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得意地在那年轻人面前晃了一下。
那年轻人头次见到这么大的银锭,用袖口擦了一下鼻头,脸上闪过一丝缅腆的笑,弯了个腰回道,“这位大婶,俺家有辆牛车,要是不嫌弃,俺送你一程。”
大婶?牛车?算了,将就吧!
城门并没有盘察,瑞安很快地进了城,她本想先去信义候府报个信,却看看自已一身的污泥恶臭,心道,莫说门口的侍卫不会帮本宫通传,就是进了,本宫这样子也会遭大伯嫌弃。既然逃出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先回沈家沐浴了再说!
老牛拉着破车终于到了沈府面前,瑞安付了银子,下了牛车,这还没走上台阶,门口的侍卫便持着长枪冷喝,“哪里来的乡巴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乞讨就走远些,别脏了我们沈府的地!”
瑞安在牛车上其实已经稍稍整理了一下头面,只是那两侍卫看着她是被牛车放下的,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就直接嚷开了。
瑞安气得怒斥,“睁开你们的狗眼,连本宫主也不识的,一会自已到管家那领了这个月的俸银,就给本公主卷包袱滚蛋!”
侍卫马上就认出了,两个慌成一团,刚想上前去磕头认错,瑞安哪有心思听他们废话,直接加快了脚步进家门,一路丫环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瑞安,连请安都忘了。
瑞安没理会,直接回到朝颜阁,她这时候全身都叫嚣着想要沐浴。
沐浴中,瑞安终于可以缓了一口气下来,于是,她把宫中的事说了一遍给秋霜听。
秋霜吓得连腿也站不住,疾声道,“公主,幸亏你没先去候府报信。”
瑞安微身蹙眉,不解地看着秋霜,“怎么啦?不报信,难道是看着柳家那贱人成事,以后本宫还有没有活路呀!”
秋霜连连摇首,声音又急又快,“公主,您想一想,为什么当年就您能活下来,那是因为你从头到尾就没站在任何一边,可如今,你要是给候府一报信,那万一要是柳家的赢了,您这就是同党的罪了,到时,别说是您,就是两个小姐也要受您的牵连了。”
“对呀……本宫怎么没想到!”瑞安惊出一身的冷汗,倏地从浴池中站起,顾不得光果的身子,焦声问道,“那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柳贵妃做上皇太后的位。”
秋霜忙从旁边的支架上抽下毛巾,帮着瑞安擦着身上的水珠,“公主,您与她结怨都多少年的事了,她也是堂堂的贵妃,要是想为难您,这么多年难道没有机会?这分明是珍妃娘娘找的借口恐喝您来着。依奴婢看,眼下……”秋霜一边擦着,一边沉呤片刻,“不如您先带着二小姐,我们出城避几日,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来。”
瑞安此时心里很慌乱,最近以来,发生的太多的事,把她所有的冷静和智慧都掏光了。好在秋霜是自已贴身的丫环,对她一向忠心耿耿,所以,此时她愿意听秋霜的意见。
“避?为什么要避,本宫不去报信的话,呆在沈家……”“公主,您又糊涂了。您这一早可是刚刚进的宫,你这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了皇宫,那别人会怎么想?弄不好,别人都以为你与叛党勾结,才能来去自如。”
瑞安越听心越乱,可秋霜说得以是头头是道。
她在秋霜的侍候下穿好衣裳,她深呼吸着,强迫着自已一定要冷静,冷静。她慢慢地思索着秋霜和珍妃的一番话。她知道,这时候只要走错一步路就代步着万劫不复!
秋霜不敢打扰她,悄悄地静坐在一旁等瑞安把思绪整理清楚。
半时辰后,瑞安终于想明白了,当年她和兰御谡及几个小皇子能活下来,除了她偷偷跑离了皇宫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她们没有站到任何一边,所以,事后没有被当年的太子追究。
中立,这才是生存之道呀!她怎么会这么笨,给珍妃怂恿几句,就要去信信候府报信了呢?看眼下这形势,连皇宫都给太子占了,皇兄又下落不明。种种迹象表明,是柳家的人占了上峰。她要是听了珍妃的话,这不是凑上脑袋给柳家的人砍么?
越想越怕,秋霜的话果然是一针见血。这下连沈府也呆不住了。
“秋霜,你去把二小姐找来,就说,我带她去大姐那玩几天,这丫头沉不住气,你什么也不要跟她提。”瑞安公主猛地站起身,狠狠地叉了一下腰,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公主!”秋霜欣喜万分地应了一声,忙跑了出去。
瑞安开始寻思着收拾一些东西。这要是跑路,先不说去哪,贵重的肯定是不能带,免得遭贼,反而惹来杀身之祸。寻思了半天,也只敢带了些碎银子,又把面值稍大的银票缝进内衣之中。
钟亚楠听说要去姐姐家住几天,心里有些兴奋,便忙着收拾着自已的细软,很快就提着包袱到了瑞安的房里。
瑞安也不敢叫府里头的马车,吩咐秋霜去外头雇一辆不显眼的在沈府后门等着。
半时辰后,瑞安估模着秋霜马车一定是雇到了,便拉着女儿往沈家的后门走去。
一路遇到几个丫环婆子给她们母女俩请安,瑞安想,要是她这无缘无故地失踪,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便随口吩咐一句道,“本宫去大女儿那住上几日,你们好生照顾好老夫人!”
那几个管顾花园的婆子听得莫名其妙的,也只福身得连连应着。
母女二人路经沈千染的院落时,瑞安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娇脆的童音,“跑错啦……小虫虫你跑错了……”她的心微微一跳,忍不住探了头一瞧,只见宁天赐一人趴在树下,正用着一根小枝条好象在玩着什么。
猛地想起珍妃的一番话,脑中又闪过自已向沈千染下跪的那狼狈的模样,喉间有一阵腥甜的之气翻涌了上来,恶念顿生,恨不得马上冲上前,摔这孩子几巴掌泄愤。
忍了一下走几步后,终是忍不过气,她转首一脸淡淡地表情对女儿道,“你先去,秋霜已经雇了马车,正在门口等着。”
钟亚楠随口应了一声,心里也没多想,只看了母亲一眼,倒也听话地朝沈家的后门走去。
瑞安心虽生了恶念,但真要换成行动,她心里跳得历害,甚至脸色变得愈来愈苍白,额际泌出了一层薄汗。她轻轻地推开院子的门,小家伙很机警地马上抬头,瑞安吃了一惊,马上驻足,僵硬得连动都动不了。她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宁天赐,直到确定小家伙的脸上并没有特别防惫的表情,她才偷偷地嘘了一口气。
她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能人时,方慢慢地靠近他,看着小家伙,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假装问得漫不经心,“天赐,今儿怎么在这里,你外祖母正到处找你呢?”
宁天赐不疑有它,仰首朝瑞安友善地笑了一下,眯着漂亮的琉璃眼,女乃声女乃气地解释,“娘亲说,外祖母生病了,让赐儿乖乖地一个人玩。”
“啊…。真是个乖孩子!”瑞安心下一松,眼前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她怎么当他是沈千染来防惫了。
“你在玩什么呢?”瑞安走近一看,原来他在玩树下的蚂蚁,心中鄙夷,到底是商户出生的,没教养。
宁天赐正玩得不亦乐乎,微微撅了一下小嘴,有些不想回答这些没意思的问话了。
瑞安又环视了四周,心想,这么久了,若屋里有人,肯定也会出来了。
她心里暗暗地庆兴,掠过一阵阵报复的恶念,她要沈千染在她面前毫无形象地跪下求饶!
瑞安再移进一步,俯,微笑地问,“赐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娘亲呢?”
“玉姨在呢!她肚子痛痛,在房间里呢……好臭臭,赐儿不爱闻……”小家伙瞧了她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看了看自已黑漆漆的小手,嘟着嘴烦恼地叹,“脏脏哦,娘亲要骂骂了!”
好象沈千染不在,水玉又在出恭,真是天赐良机!沈千染,可别怪本宫狠心,是你算计本宫在先!你们宁家不是有钱么?好,这会,你就给本宫拿出几百万两银子赎这个宁家的独苗吧!
“来,我带你去洗手,你娘亲就不骂了。!”瑞安悄然上前一步,她凑近一步,见小家伙还低着头苦恼着自已的脏手。突然猛地用手蒙住他的嘴,将他往怀里一提,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小家伙猛然遭到袭击,毕竟是两岁的孩子,一时吓得瞪大了双眼,也不懂得反抗,就这样被瑞安提出了门。
瑞安跑了几步,低头看到小家伙那一双琉璃眼睁得大大的,象极了宁常安的一双眼睛,心中猛地团起一股怒气,猛地朝他的小脑袋狠狠一劈,小天赐闷哼一声,便昏了过去。
瑞安环顾四周不见一人,心中喜不自禁,真是天助我也!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裳,飞速地将宁天赐包得严严实实后,抱在怀中。一路极顺,竟也没遇到任何的丫环婆子,瑞安加快脚步地出了后门,果然一眼见马车在一旁候着。
秋霜见到瑞安,扬了扬手,“公主!”
在秋霜的搀扶下,瑞安上了马车,她将小天赐往身后的角落一放,半靠着遮住了宁天赐的身体。
钟亚楠只道是包袱,也没特别在意,往母亲怀里一靠,不满地抱怨一句,“干嘛非得要坐这样的破车,寒酸死了!”
瑞安懒得解释,只把女儿的头轻轻攘进怀中,安抚地拍了一下。
秋霜坐定后,掀了帘子,吩咐马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