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睿二年夏,西凌皇宫。舒虺璩丣
“兰亭,把人给本王交出来!”一席绛红宽袍,轻风掠影中,从天而降般一处楼阁掠向雨花石阶上的新帝兰亭。
“兰锦,朕不知道你要的是何人?”兰亭一时不察,差点被兰锦的掌风伤到,但多年征战,他对突袭反应极为敏捷,忙一个诡异的姿势一拐,避开杀机!
同时,从两旁楼台边的枝繁暗影中掠出几个黑衣身影,如鬼魅般向兰锦围去。
“兰亭,你不要装傻充愣,你知道本王说的是谁!”兰锦一个纵身避开黄龙骑的包抄,跃上皇宫飞檐,暖风吹过,绛红衣袍飘飘,阳光下,肤如凝脂水玉,一双琉璃眸炫如彩珠,如吸食了日耀精华,眼角长睫如斜柳上勾,唇天然艳红若妖姬,把整张容颜衬得如千年修行的狐媚妖灵一般的雌雄难辩,简直美到倾天慑地!
莫说是皇宫的的太监和宫女,就是那些黄龙骑们亦直惊得以为是飞天下凡。
兰亭淡淡一笑,如春风拂面,朗声道,“兰锦,要说这皇宫里这几天也没客人,如果有,也就就文家那小丫头。不过,这小丫头与赐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么久不见,朕留她在宫中住上几日,文志斌都没向朕要人,怎么瑞王殿下倒这么大的动静?”笑容未下,袖子拂向不往处的一株景观松树,接着,手指遽然发力一弹,指尖上的一枚松针如芒射向兰锦。
兰锦脸色一变,倏地拨出腰间的软剑,一挡,那松针便半根没入脚下的飞檐实木之上,琉璃眸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戾气,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兰亭,本王真要闯这个宫,你以为凭着你的黄龙骑能够拦得了?”余音未尽,兰锦便挽了一个剑花,朝着黄龙骑的要害攻去。
兰亭一笑,退边战战兢兢不知所从的宫人。他并不开口否认,也知道兰锦这话并非狂妄,若论单打独斗,莫说是这些黄龙骑,就是兰亭也不是兰锦的对手。而他今日是光明正大闯宫跟他要人,若是夜行而入,只怕以兰锦的武功,黄龙骑很难察觉到他的气息。
兰锦一边应着,一边全神灌注地与黄龙骑周旋,这是西凌最精锐的暗卫,何况一出手就围上了八个。
加上这些黄龙骑常年配合,百招后,兰锦虽然一时无法的兰亭之身,但兰锦的轻功绝佳,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在这样暖阳之下,一席绛红的宽大衣袍穿行于红墙碧瓦、飞龙雕檐的楼台亭榭间,竟是道不出的恣意潇洒!
“兰锦,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知道朕要的是什么?”兰亭寻了个视觉好的扶栏坐下,支肘在栏杆上,兴味盎然地观赏着眼前的打斗。
兰锦收回攻击,立在八角亭之上,琉璃眸微眯,如弯月睨向兰亭,嘴角噙着一丝带着示警的冷笑,“兰亭,除了父皇,兰锦这一生在意的人不多!”
兰亭收起脸上的痞笑,眼睛炯炯有神,眼光勇敢而坚定,如古井寒潭,“兰锦,淮南一役朕势在必行,如果南疆敢趁机作乱,朕不过多打几年内战,但赵家,朕会灭尽十族,就算赵家的一条看门狗,朕也不会放过!”兰亭顿了顿,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朝着兰锦缓缓道,“而你,身上流的也是兰氏的血,不要认为这天下是朕一个人的!你要的人在庆元殿!”
兰御谡登基后,兰锦一直随兰御谡宿承义殿,直至兰锦成年,与别的皇子一样搬出皇宫建府。
但有别有其它的皇子,兰御谡为兰锦特意在承义殿附近另僻一个行宫庆元殿让兰锦入宫时休寝。自兰御谡离开京城后,兰锦就从来没进宫留宿过。
兰锦纵身而下,站到了兰亭的面前,兄弟二人极少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对方。
俊朗的身形融进夏日暖阳,让兰亭显得俊美,飘逸出人。明黄的龙袍更衬出他面白胜玉,身体挺拨修长象极了记忆中年轻的父皇兰御谡,这是一种于他而言是一种很反感的熟悉感,明明他是父皇最疼的孩子,却在外形上,兰亭更象兰御谡的骨肉。
不仅仅是外貌上,在年幼时,他就知道,在父皇的几个儿子中,兰亭无疑是最优秀的,既使有一阵,他想超越兰亭,在学业上也用上了十分的心,但那一次还是败给了兰亭。
那一天,他对自已感到气馁,又不甘心,所以,他想打压一下兰亭的气焰。
他算准了兰亭会拿着成绩来向兰御谡邀宠,在御书房中,他骑在了兰御谡的背上,果然,他看到一脸震惊和失望的兰亭悄然无声地离开。
兰亭也说不出心中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从幼年开始,兰锦就是一直站在兰御谡的肩膀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几个兄弟,什么也不用努力,得到的却一直是最好的。
而兰锦也从来都觉得自已是理所当然,他看他的神情从来都是带着挑衅的艳笑,所以,兰亭极不喜他。
如今,却见兰锦挺直的鼻梁下,带着釉色般温润光泽的薄唇微微的抿着,牵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安然恬静有如远山孤峰,心道,兰锦竟也有这般云淡风清的神彩。
最后,兰锦缓缓移开眸光,琉璃眸眯着一条线看着天上的那一轮艳阳,复低下首,朝着兰亭破颜一笑,“原来,你比这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那一笑,满院美景都为之失色,面容如雪后山峦映了白云的瑰丽,他近乎一字一句道,“本王可以替你跑一趟南疆,不过,你让你那儿子离文绣远一些!”
对美色,这世间唯有沈千染能入兰亭的眼,他无动于衷,似笑非笑地提醒,“兰锦,赐儿才四岁!”
兰锦眉一挑,随即,却又笑得灿艳起来,语中不无带讥讽,“你确定你儿子只有四岁?”沈千染去年冬季突然失踪,兰亭身边的暗卫倾巢而出。虽然兰锦并不在京中,但京城那样的动静岂瞒得过兰锦,只是让他感到最诡异的莫过于赐儿的反常。
兰亭点点头,不否认,嘴角弧度高高挑起,眸光深弥,“文绣那丫头也只不过是九岁!”当初他等沈千染长大尚且渡日如年,而文绣仅仅才九岁,先不说孩子的心性未定,连最起码的男女情爱,这么小的孩子哪会懂得半分。
兰锦的这番等待很可能是换来一片荒凉的岁月!
“九岁又如何?难不成一辈子九岁……”兰锦顿了一下猛地收了声,心口闷生出一缕感叹,由肺腑之中生出,渐渐弥漫开来,心就像被搅乱的潭水,他这话岂不是间接承认了他对文绣有这般心思?
良久后,兰锦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带些尴尬,“那就不劳皇兄操心!”
兰锦离开后,很快就到了庆元殿,一路宫人纷纷行礼,至寝殿处,守在门口的两名宫人迎了上来,福身道,“瑞王殿下,娘娘说,太子殿下和文小姐方才刚睡下,请殿下去偏殿喝杯茶!”
兰锦看这时辰,正是午后时分,一定是沈千染哄着两个孩子午睡,他轻轻走到窗台边,果然,隔着缕空的窗棱,看到沈千染正坐在床榻边,一手肘撑在床榻上,一手拿着一把团扇,时不时地为床上的两个孩子扇着。
兰锦突然想起,那年他接了赐儿和文绣去他瑞王府小住时,因为天气渐渐炎热,午时时分,瑞王府的管家便吩咐让丫环在两个孩子的寝房里放些冰块镇暑气,可小赐儿摇着小脑袋说什么也不肯。
小文绣又热又燥,两个便吵了起来,小小的赐儿一口气的大人话,说冰块镇热很容易会引起关节炎,将来老了,就麻烦了。还说他的娘亲从来不肯给他用冰块,每到热时,都拿着扇子帮着他扇风。
小文绣哪听得懂什么是关节炎,她就是耐不住热,恨不得马上月兑光了泡进冰水里,便嚷着,除非赐儿替她扇着风,她才同意。
小家伙乖巧极了,居然真的跟管家要了一把团扇,一本正经地替着文绣扇起来。
文绣得意非凡,很高兴地许诺,将来,等她长大了,一定会娶小赐儿过门!
那时,兰锦只当这两个孩子天真浪漫,此时见他们穿着同色的薄薄的孩童小褂衣,两颗小脑袋亲蜜地挨着,文绣的一条腿还横在赐儿的另一条腿上,而小赐儿手中正抓着文绣粗粗的辫子。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脑中竟无由地飘过这一句话,兰锦的心顿时如噬魔咒,刹那之间,他那一双琉璃眸盛光突然变得黯然无光。
忽然间觉得,眼前所看到的才是属于文绣的世界,于他,虽仅是一窗之隔,却也隔了十四年的苍茫岁月,如此如此遥远!如此不可攀越!
他动了动身子,无意中看到柱上的一颗镶嵌的宝石映出自已,那一张极似宁常安的脸,令他的太阳穴急急地跳动着。
他年幼时,就知道自已长得象母亲,那时他以为易了容后的秦之遥是他的娘亲,他极思念她,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已男生女相。
可经历了那一次追逐,而令他在街头被人带走后,他开始憎恨这一张脸。
在他的记忆中,他常常看到父皇一人闷在御书房后的一间内寝中,看着娘亲的画像一看就是半天,虽然父皇什么话也不说,脸上的神情也很平静,但他感受得到父皇的悲伤和忧郁,他从心里排斥那画像上一身青衣素裹的年轻女子,憎恨她为了行医,连自已的夫君孩子都舍得下。
尤其令他感到难以容忍,随着他越来越大,他总感到父皇透过他的脸在思念一个人,所以,他讨厌一切素色的衣裳。他穿着张扬的艳色服饰,来突显自已与那画中女人的不同。
多年后,他方知,原来,所谓的兰妃从来就不是自已的娘亲,他的娘亲是沈越山的夫人。
兰锦不愿打断这一室的安宁,也没有随宫人去偏殿,而是回到了瑞王府。
七日后。
南疆远在千里,瑞王府近来为了瑞王的出行,府里上下忙了个人仰马翻,上下都在主子筹备路上所需要用的东西。
瑞王的洁癖,他是从不肯住店,也不肯随便吃外面的东西,所以,这一路的随行,除了宁锦单独的马车外,后面还跟了七辆,有三辆是载人,还有四辆装了随行的东西,若非京城的人都知道瑞王出门向来如此,还以为是乔迁了。
容蝶知道兰锦行程后,也要跟着,她知道如今赵承恩正在南疆,她和赵承恩自幼相识,若非当年赵承恩和赵承略用极端的刑罚来处置她,让太子兰陵解了一口恶气,她肯定是躲不过去,就没有机会活着看到张家平反。
虽然那次事情后,有好多年她一直深陷恶梦中,但如今随着时间也慢慢地淡了。
沈千染一早带着水玉和高漠出来为兰锦送行,兄妹二人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寒喧些什么,敬上一杯水酒,道一声珍重。
临行前,沈千染送上几盒的舒心丸,告诉兰锦,苗疆蛊虫多,为了预防,她配备了这药丸子,让他七日服用一颗,可以防止有心人在他的体内下蛊。
沈千染知道兰锦有洁癖,自然不敢告诉她,这舒心丸的配方奇特,是钟慧根据南皓国的秘术取了蛇中之王的毒液、蟾中之王的皮下组织,以及毒晰蜴的血清来制成。
车队缓缓离去不到百丈,文绣一身酷酷的女侠装,象个山大王似的拦在了马路中央,胸口和背后各挂着一个包袱,待马车停下来后,也不等开路的侍卫发问,直接就奔向兰锦所在的马车。
“兰锦哥哥,你为什么去好玩的地方不带上我?”小姑娘极利索地跳上马车,这会帘子还没掀开,就开口抱怨。
兰锦悠闲地靠在藤制的榻上,身边的丫环正给他轻轻扇着风,闻言,琉璃眸子微微睁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绣绣,你如何知道本王要去好玩的地方?”
文绣大眼睛扫了一下兰锦身边的侍姑琼儿,两人会意地暗中一笑。文绣故作一本正经地咳了咳,竖起小拇指,朝着自已一指,语气不无得意地道,“我有人!”言外之意,就是在瑞王府,她有人给她报信。
昨夜里,琼儿来文相府找她,说瑞王准备去苗疆,容蝶也要随行。
文绣气崩了,先不说兰锦把自已给撇了玩去,还带上了她最讨厌的容蝶,不行,她一定要跟去!
所以,半夜收拾好包袱,留下了书信一封,天一早,她又从文府后院的狗洞里逃了出来。
文绣一脸的得意洋洋自然没留意到琼儿与兰锦背着她相视一笑。小姑娘所谓的有人,不过是兰锦有心给她的。
“瞧绣绣包袱都打包好了,本王也不好拒绝,只是后面的轿子也没有闲落下的位!”兰锦沉呤片刻,在文绣一又紧张又期盼的大眼睛的注视下,终于朝她扬了扬手,“这样吧,绣绣要是愿意,就给本王当个小丫头,本王就一并捎上你!”兰锦说完,又阖了眼养神,安静的模样恍若一尊精美的雕像。
小姑娘终于吐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她混在包裹箱。
文绣跟过兰锦几次,都是以丫环的名义跟随,几次骗吃骗喝,哪有干过活,一听,正中下怀,忙扔了身上的包袱,连滚带爬地到兰锦的榻下,一脸的掐媚,“奴婢听从王爷吩咐!”
兰锦复睁开眼,对上文绣一双黑如褶石的大眼睛,他似笑非笑挑了一下唇角,那神情似乎有些不愿意,“只是不知道,绣绣这小小年纪能干些什么?要说冬天,你还能暖床,这大热天的……”
琼儿搁了扇子,福身轻笑道,“王爷,奴婢告退了!”
文绣连忙狗腿地拿了扇子,两手捉着扇柄,朝着兰锦猛煽起来,口中连连唤着,“我来煽,来我煽,这个我会,这个我行着呢!”
琼儿下了轿,兰锦阖了眼休憩着,文绣初时还卖力地煽着,没两下手就软了,她见兰锦一动不动,便悄悄扔了团扇,开始不安份地左右光顾起来,当瞄到盖着薄薄的水纱后的柜子上有几叠的精致糕点,瞬时,小姑娘的心里乐翻了天。
她一早鬼鬼祟祟地离开相府,哪敢去厨房找东西吃,到了这会,她的小肚子早就唱了空城计了。
她猫着腰爬到小柜子边,看到一个盘子上还搁了一面湿毛巾,就拿来擦了擦手,便挑了一个看上去卖相特别好的软糕吃起来。
喜滋滋地捧着咬了一口,果然,味道是她最喜欢的蜜汁味,而且余温未散,好象刚做了不久。
文绣连吃了三个,感觉口有些渴了,看到柜上有个小酒壶,寻思着,这肯定不是为她准备的,但她渴得紧,只好拿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马上眉飞色舞起来!
呀……小姑娘几乎满意地跳了起来,居然是玫瑰露,她最喜欢的了。
一手拿糕,一手拿着酒壶,左咬一口,右喝一口!终于吃饱喝足了,小文绣抚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靠在一边打着嗝。心里想着,这会不知道走到哪了,可她实在吃得太饱了,也懒得起来掀窗帘看看出城了没有。
便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许久后,觉得车队应该都出了城了,因为耳边除了车辕之声,没有听到人群之声。
文绣放心地偷偷掩了嘴笑,出城了,那就安全了,不用担心祖父派人捉她回去,更不用担心兰锦突然后悔不带上她。
吃饱了,喝足了,那要做什么呢?那当然是睡觉呀,她可不会真的乖乖为兰锦煽扇子!
小姑娘昨晚为了策划这一场离家出走,一晚没睡好,这会,便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蜷着身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把她轻轻抱起,小文绣嘟了嘟嘴,往那个清凉带着淡淡薄荷清香的怀中靠了靠,呢喃,“兰锦哥哥,绣绣可想你了……”
兰锦琉琉眸中炫彩如虹,他忍住眼底的笑意,轻轻将她放下后,拿了根半湿帕子,拭去她嘴角残余的蜜汁,又轻轻地为她擦去指尖上的糕粉,方拿了一旁的扇子,缓缓地为她扇着风。
一路有兰亭的黄龙骑暗中开路,兰锦虽然带着文绣一路半游玩地朝着功疆方向前进,也于一个月后到达苗疆圣都乌那拉城。
乌那拉城是个千年的古城,乌城中的来来往往的百姓多为当地的居民,穿着一身苗人的服饰,胸口、手腕、足部挂满带着铃铛的银饰,有不少年轻的男子也是一身银饰,还赤足走在大街之上,不停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苗疆四季雨水丰富,草木茂盛,是毒蛇虫蚁的生存天堂。苗疆的百姓除了巫师或是以养蛊为生的族众外,很多普通的百姓一年有近千人死于毒蛇虫蚁之口。
千年前,有一个大巫师发现,很多种毒蛇虫蚁惧怕银饰撞击发出的脆响,所以,百姓中来始流行用银饰来装扮自已,除了款式花样变得越来越多外,做工也变得越来越精细,如今的苗疆的百姓甚至以银饰的多少来彰显财富。
文绣无精打彩地趴在窗棂上,一又乌黑的双眼带着满满的羡慕看着街头美丽而招摇的少女,自从进入苗疆地界后,兰锦担心她太过好动不慎招惹了一些毒虫蚁兽,索性将禁了足,除了出恭,其它吃喝全在马车之上。
每一天,发呆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她被兰锦逼着练字,有时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那些少女对文绣所乘坐的豪华马车也极有兴趣,不停地朝她招着手欢迎,只是她们口中的欢呼文绣一个字也听不懂,为了表示她的回应,文绣只好拼命地把头探出,对那些少女欢呼!
“兰锦哥哥,绣绣很幸福!有鞋子穿,不怕石头扎到脚!”小姑娘头伸累了,终于摆了回来,扭了扭脖子后,突然感慨了一句,“兰锦哥哥,等绣绣长大后,就来这里卖鞋子给她们,赚多多的银子!”
兰锦眸光带着潋潋笑意,“绣绣要赚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文绣得意极了,双手抬得高高的,画了一个大圆圈,“当然是建最大最大的宫殿,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屋子,绣绣一天换一间轮着住。接着,请了全天下最历害的厨子,做好多好多吃的摆在大大的桌子上,绣绣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然后做很漂亮、象彩虹一样的裙子,穿一百年也穿不完,最后……最后好象不行了……”文绣略为烦恼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等兰锦发问,自语道,“绣绣原本是想象叔叔一样娶一群的夫人,但皇后娘娘说,等绣绣长大后,是要嫁人的!兰锦哥哥,等绣绣长大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绣绣为什么不给赐儿当媳妇?”兰锦薄唇勾笑,美得如沾染了妖气一般,却问得并不上心,这话文绣说了不下十次,每回说出来的原因都是不同。有时是,跟着兰锦哥哥有肉吃!有时是,跟着兰锦哥哥有得玩!有时是,跟着兰锦哥哥可以睡懒觉!
最经典的一句便是:跟着兰锦哥哥可以让赐儿喊我婶婶!
“兰锦哥哥,你比皇后娘娘还要美的!”文绣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叹一句,听到兰锦的问话后,又歪了小脑袋,马上摆出一脸嫌弃,用力摇摇首埋怨,“赐儿很傻,他都不会玩洞房。绣绣现在都不怎么爱跟他玩了。兰锦哥哥还是你好!”
兰锦伸出手,揉了一下文绣红仆仆的小脸,眸如流动的水纹,却不再发问了,他安静地阖着双眼,五指闲搁在榻边的扶手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文绣闷得慌,一会拉拉柜子,一会翻翻抽屉,最后,有些憋不住心里话似的地问了句,“兰锦哥哥,你怎么不问,为什么绣绣觉得你好?”她心里添了句,若是让绣绣下车走走,绣绣一定觉得兰锦哥哥更好了!要是也给绣绣买那些戴在那些姐姐脖子上的漂亮东西,那绣绣就觉得兰锦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兰锦懒洋洋地张开双眼,瞧着眼前一脸乞盼的小姑娘,没什么兴致地随口敷衍问了句,“为什么绣绣觉得本王好?”
文绣红通通的小脸仰起,杏眼蓦然亮如水晶,马上竖起大拇指,很大声地回了一句,“因为兰锦哥哥特别的威猛,御下生风,如蛟龙摆尾,一夜数次,特棒!”说到最后两字时,文绣那眉飞色舞色舞的小模样,那眨呀眨地天真浪漫带着孩童掐媚的娇俏,真令兰锦有一瞬的冲动,将小姑娘抱进怀中,哈哈大笑一番!
他的心情真的是太好、太好,四肢百骸无一不通顺!
这一路,带上这小姑娘,兰锦感觉每一天都过得特别精彩!尤其是这小姑娘象个小捕头一样,每天防止容蝶靠近他。弄得容蝶怒又显得站不住理,怨又好象没这资格,抱怨一个孩子又会被别人认为小题大作。
有一日终于寻得两人独处的机会,容蝶偿试着与文绣勾通,放下颜面又耐着性子问小姑娘为什么专和她作对,小姑娘倒坦言,大拇指弯向自已,大言不惭地宣称,“容大姨,兰锦哥哥站的地方一丈的范围之内都是绣绣的地盘。”
容蝶一听到“容大姨”的称呼,更怒上心头,“那为什么琼儿又可以了?”文绣的回答让容蝶既反感又无法发泄,她知道文绣这是在敷衍她,其实她也很好奇,自已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丫头。
“那是因为琼姐姐是我的人!”文绣愈发得意了,乌黑的大眼睛清清闪光,挺着小身板雄纠纠地回答,“琼儿姐姐向绣绣我孝忠了!除非容大姨你也要向绣绣表示投城,那绣绣可以好好地考虑!”在相府,她的叔叔疼她,有时那些婶婶看不到叔叔时,常会变着法子来讨她欢心,然后,她把这一类的婶婶都归类为向她投城的婶婶。所以,她会在叔叔面前提一提这个婶婶的名字!
容蝶倏地寒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只觉得自已傻了,跟一个九岁的孩子谈什么?
文绣朝着容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双手叉腰扭扭,哼哼了几声,嘀咕着,“绣绣气死容大姨!”
后来,兰锦问她和容蝶干什么去了,小姑娘在兰锦面前特老实,一五一十说完后,挨着兰锦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兰锦哥哥,绣绣就是讨厌她!兰锦哥哥可要站在绣绣这一边的哦。绣绣还知道容大姨喜欢兰锦哥哥,哼,我就是不让她趁心!”那神情一脸的小人得志,说话时,还时不时地学着大人的模样,拍拍兰锦的肩膀,“兰锦哥哥,你要争气,可不能让她给你暖床,要不然,绣绣就不喜欢你了!”
兰锦唇角微微绽开,被她的孩童般的天真无邪逗得直想笑!最后,兰锦带着好奇问文绣,为什么讨厌她,好象容蝶也没做过什么得罪过这小姑娘的事。
倒是文绣曾经做过针对容蝶。还记得那时,文绣见容蝶夜深了不回寝房,一直赖在兰锦的房内,以为她要给兰锦暖床。
琢磨一晚后,大半夜拿着盆水半夜悄悄潜进兰锦的寝房,本想目标是针对容蝶,谁知道容蝶根本没有在他寝房里过夜,结果兰锦大冬天挨了一盆冷水,给折腾受寒了。
可小姑娘连自已也拿不出答案,左思右想自已也没有答案,给兰锦问烦了,就吼了一句,“她太大了!”
“兰锦哥哥……”文绣小脸上的笑愈来愈僵硬,因为,兰锦脸上毫无所动地瞧着她!可他的嘴角却一抽一抽地,难道她说错话了,兰锦哥哥想教训她?
她的小心肝开始犯愁了,她的第几十号婶娘就是这样夸她叔叔的,于是,她叔叔很高兴地送了她这个婶娘一件宫里赏下来的宝贝。
她虽然没觉得那亮晶晶好看不能吃的宝贝有啥好,但却眼红了好多好多的婶娘!
兰锦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还是控不住嘴角直抽,这一年来,他尽量让她宿在瑞王府,就是担心她从她那活宝贝的叔叔文成耀那学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这也是文志斌一直默许文绣跟着他的原因。
可文绣偶尔回几天相府,说出来的话也把他噎得都不知道如何教她。
兰锦唇边扬起一丝晦暗不清的弧线,琉璃眸色浮上一层冰意,甚至他的周身都带着倾寒,不带丝毫的暖意,冷硬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开口说话,否则,今天没有玫瑰露和蜜汁排骨!”兰锦转了个身,背对着文绣,唇角迅速高挑,他暗中深吸一口气,压制下胸口欲喷勃而出的笑声,他怕再对着这丫头,他会憋出内伤来,可要是她真要是认为这话可以把他给逗乐了,那以后还不是助长了她口无禁忌的毛病?
“什么……”文绣一开口,马上意识到什么,忙掩住小嘴,脸蛋儿鼓鼓地涨着,那毛绒绒的两排睫毛煽呀煽地,一脸的不明白,她好想知道她到底说错了什么,可没敢开口问。被闷在车里已经够倒霉了,要是不能尽兴的吃,那她觉得她的人生将变得灰蒙蒙一片。
兰锦阖着双眼,不再理会文绣,没过一会儿,感到有人在他的后背一笔一划地写下,“兰锦哥哥,绣儿错了!”
兰锦动了动肩膀,轻轻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文绣见兰锦有反应,马上打起精神,接着一笔一划地写,“兰锦哥哥,绣绣以后会听兰锦哥哥的话,全都听!”
兰锦又是“嗯”了一声,却依然不动。
文绣动了动脑筋,小脸突然一喜,写下,“祝兰锦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越活越年轻美丽!”这是娘亲最爱听的,每回她说了这话,娘亲准是亲她!
小姑娘写完后,凑了脸过去,心里喜滋滋地盼着:亲我吧,亲我吧!
可兰锦这回连“嗯”一声也没了!
文绣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兰锦哥哥是男的,娘亲是女的,自然听的赞美话也要不一样,于是,想了想,又写下,“祝兰锦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祖父最爱听的,每回她说了,准是被祖父夸她聪明!
兰锦的肩膀好象动了一下,但他还是不应她!
文绣略失望地朝着兰锦的后背挥了挥小拳头,鼻子一掀一掀地表示自已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极力思索着,决定再努力一回,“兰锦哥哥,等绣绣长大后,会孝顺兰锦哥哥的!”
这话,好象不分男女,都爱听呀!
她长大了,来孝顺他?难道他很老?兰锦心中暗叹,心中那一块阴暗潮湿之地开始慢慢地扩大,此时此刻此情,他是真的不想转过身面对这个孩子!
文绣不甘心,皱着小眉头想了许久,又在兰锦背后续写,语气也变得彬彬有礼,“请兰锦哥哥赐教!”写完后,等了许久,这回连一声的“嗯”也没盼来,小姑娘有些失望地挪走,又静不下来,东模模,西找找,玩累了,找了个舒的角落,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锦听到身后没了动静,悄悄地转过身,一瞧,心中所有的阴霾瞬息而散,冰冷如珠的琉璃眸中泛起温润,看着地上摆着一个大字型侧着小脑袋,呼呼大睡的小姑娘,忍不住摇首失笑。
难怪今日能这么安静,当真是一句话也没开过口,原来这小姑娘拿了根帕子缚了自已的嘴,还在脑后绑了个结,瞧她两个小脸蛋被紧绷的帕子挤成四瓣,看来还真是下了决心。
看来拿吃的警告这小姑娘比禁足更有用。
兰锦蹲到她的小身子前,托了她的小脑袋搁在自已的膝上,只见后脑勺的帕子打了个死结,轻叹地摇摇首,小心地解开后,托起她的脸方发现,脸蛋的两边因为被压迫太久,生出两道明显的红痕,乍看下去,还很滑稽。
可兰锦一点笑意也没有,暗暗指责自已,明知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自已何必要求她那么多,对成人而言那是口无禁忌,但于一个孩子而言,那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讨好话。
他将她抱进怀中,从柜子里取了一瓶软膏,挤出少许于指尖,轻轻揉着她发红的脸颊,等血色一点一点散开后,方拍拍她的后背唤醒她,眼敛淡光而笑,“绣绣,想吃什么,今儿我们不用在车上吃,找一个舒服的店住下来如何?”南疆多雨水,此时外面虽然下着蒙蒙小雨,倒不碍出行。
文绣依在兰锦的怀中,眨了眨一双惛惛的双眸,愣了许久,突然崩跳地坐直身子,欢呼着,“绣绣可以吃蜜汁排骨么?”
兰锦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脸,淡笑,“行,绣绣有乖,想吃多少,本王让厨子做多少!”
“哇!”小姑娘兴奋地惊叫起来,瑞王府的厨子做的蜜汁排骨比宫中做的还要入味,甜丝丝的,她最喜欢了!
“兰锦哥哥,你是天下,最最最最好的哥哥了,绣绣最最最疼的就是兰锦哥哥!”文绣大喜过望,拼命地对着兰锦坚起来根大拇指,搜着最华丽的赞美之词讨好着,然后,涎着脸得寸进尺,“兰锦哥哥,可不可以让绣绣做主在哪家店呢?”
“好,今天一切由小绣绣作主!”看着她如此开心,那朝阳般的笑容直映进他的心,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兰锦下了马车,转身把小文绣抱下马车,小姑娘的双脚一着地,马上象月兑了缰的野马,连牵都牵不住,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地跑到小摊子上看那些银饰,拿了一堆的镯子就往自已手腕上套,引得那些小贩朝着她叽哩咕噜地直叫。
瑞王府的管家早就奉了主子的命,随后跟着,忙着付银子。
“兰锦哥哥,兰锦哥哥!”文绣拿着一串的银环拼命地朝着远处的兰锦招手,一边跳着,一边笑着,那欢腾的模样感染了周边所有的人。
等兰锦走过时,文绣喜滋滋地扬扬手中的银环,大声炫耀着,“兰锦哥哥,绣绣找到了哦!”
兰锦瞧了瞧她手中的银环,摇摇首,柔声道,“绣绣,这不大适合你,好象大了些!”兰锦被那银色的亮光晃花了眼。
“才不是给绣绣的呢!”文绣踮起脚,双手高高举起,拼了命想把银环往兰锦的脖子上套,无耐小丫头身量未长齐,不到兰锦的腋下,这踮了半天还是够不着,而兰锦分明不配合,不肯压低脑袋,急得小姑娘两上小脸蛋上的红痕更加明显,“兰锦哥哥,早上绣绣看到一个哥哥戴着很好看,兰锦哥哥比那个哥哥更漂亮,兰锦哥哥戴了肯定是最漂亮的,兰锦哥哥,你戴嘛!”
“绣绣乖,这是苗疆人才戴的,兰锦哥哥穿着西凌人的袍子,不适合!”兰锦捋了小文绣脸颊上的碎发到耳后,眸中深深浅浅的全是宠溺,“绣绣喜欢什么尽管买给自已便是!”
文绣虽然略感失望,但她又很快地被邻摊的货担给吸引了。
这时雨已经停了,雨后的阳光并不强烈,街上的人开始慢慢多起来,熙熙攘攘。一个美到极致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就这样缓缓行在小石路上,如同一轴天然描就的水墨画。
“来看呀,长命锁,姻缘结,沉香袋,胭脂水粉应有尽有,大官人,给您家中娘子买一对姻缘结吧,您娘子一定会喜欢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看到街头出现西凌人,个个衣饰不凡,兴奋地直朝着他们招手,
文绣听到西凌的口音,拉了兰锦就拼命地朝着前方奔去,走近货担。是一对母女在摆着货担,母亲坐在一旁做着手工,小女孩子吆喝着来往行人。
那货架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玩意,虽然用料并不好,但看手工倒是很精细。
这些东西若说在西凌肯定是不会入文绣的眼,但在异族能看到西凌人在卖西凌的东西,听着家乡的口音,那就变得异常的亲切了。她象个上窜下跳的猴儿一样,一会翻翻这个,一会打开那个,动了几十样,倒没看上想买的。
那小女孩挺机灵的,知道这群人做主的是兰锦,便挑了一对红绳朝着兰锦介绍,“这个是姻缘结,是在苗疆圣女庙开过关,很灵验的。”小女孩左右手各执一条红绳,在红绳的结处,两个图案不同,似乎依稀可分辩出男女的象征,“如果大官人未娶妻,那有了姻缘结,好姻缘就会马上出现。如果大官人府里有娇妻,一人一个,系上后,可以让大官人和夫人永不分离,白头偕老。”那女孩口齿极为伶俐,还是一口纯正的西凌京城的腔调。
兰锦并不接那姻缘结,反而指了指文绣,“你要是哄得她高兴,她自然什么都买下了!”兰锦声音里却带着隐隐笑意,提醒这女娃儿,别看轻了孩子。
文绣听到兰锦的话,倍有面子,挺着小胸膛,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姐姐年纪小小做生意挺不容易的,好,绣绣就帮小姐姐抬举一回!”这怪模怪样的大人腔调直听得兰锦身后的邵管家直抽嘴角。
文绣接过那女孩手上的红绳,看那绳子用的线虽然一般,但编得倒是很巧,便有了兴趣,想往脖子上套时,发现好象小了些,但放在手腕上,又似乎太大了,便眨着大眼睛问,“小姐姐,这是戴哪呢?”
“脚腕上,我娘说,月老给人牵红绳时,都是系在脚上。是吧,娘?”小女孩子转首问身后的小妇人,那妇人听了,从一堆的杂物中抬起了头,瞧了一眼兰锦,眼睛一下就转不开了,心跳骤然加快,这天下竟有这般的美男子,一时间,连小女孩的话也忘了回答。
直到兰锦身后的洪齐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后,那妇人迅速地红了脸,转来脸低低地回了一句,“是的,大官人莫见笑,我这娃儿嘴快!”
兰锦瞧着文绣蹲了身子月兑了绣鞋就往足上套去,也不阻止,淡笑不语。
文绣扭着自已的脚脖子观赏了片刻,觉得很不错地点点头,把塞在腰间的裙摆放下,走了两步后,得意地吩咐管家,“掏银子!”
小女孩看这生意做成了,忙将手中的另一条红绳递给文绣,“小姐,您收好了,这个将来可记得要在洞房时给您的相公给寄上,别给弄丢了!”
文绣伸手刚想去接,兰锦手长拦了下来,笑道,“她还小,哪懂得保管东西,交给我便是!”
文绣也不在意,脚上已经有了一个了,另一个算是多余,便大方地拍拍胸脯,“那就送给兰锦哥哥吧!”浑然忘了到底谁出的银子。
文绣和兰锦都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容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的眼中先是震惊,接着,眼里忽然有了朦胧的波光,而她的心也同时在一点点的发酵——
小女孩笑逐颜开,又举着一个银锁,“这是长命锁,可以保这位小姐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长命锁,我要我要!姐姐你挑个手工细致些,我要送给好朋友的,不能有一点点割手哟,他很衿贵的!”这次出门太仓促,没跟小赐儿道别。回去后,肯定要给小赐儿带礼物,长命锁,光听名字就觉得对了。
“好叻!娘,您来挑一个最好的长命锁给这位小姐!”小姑娘兴奋极了,今天卖出这么多东西,家里晚上可以添菜了。
那妇人从一旁的布袋里翻了一阵,找出一个长命锁,用指月复细细地查验后,递给了她的女儿,那一瞬间,眼睛又忍不住瞧向兰锦。
“小姐,这个是最好的了,您瞧瞧,这功夫多细,边角磨得多圆,您若是觉得好,以后可要再来光顾!”小女孩马上双手捧上,兰锦展颜一笑,伸手就把长命锁接了过来,眸中细细碎碎地全是莹光,问道,“绣绣,这是给我的么?”
“呃?”小姑娘略微一愣,马上换上狗腿的表情,拍了拍小胸脯,“当然呀,绣绣要祝愿兰锦哥哥长命百岁呢!”
小女孩又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银子,欢天喜地又指了指一旁的胭脂水粉,“小姐,要不要帮您身后的小姐们挑些胭脂水粉,都是用上等的鲜花做的,不伤皮肤,擦着准是更漂亮。”她一眼就瞄到不远处,一个荷衣女子站在那,时不时地看向这个方向,瞧她们的衣饰打扮就可以看出,她们也是同他们一起来的。
文绣转身,看到琼儿和容蝶站在对面,街道并不宽,所以,文绣一眼就看出容蝶脸上很苍白,好象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想,容蝶一定是妒忌了,兰锦哥哥花这么多的银子给她买礼物,这一想,心里更乐翻了天,口中忙不迭地朝着那小女孩喊,“好好,来几盒,我要给琼姐姐挑!”文绣心里乐呵呵地想着,这一次琼姐姐给她报信她还没答谢人家,这会正好!
等送出礼物时,她还会故意当着容蝶的面只送琼儿一个人的!哼,没她容大姨的份,让她臭美!让她妒忌去!
小女孩咧嘴一笑,马上机伶地接了一句,“小姐,您放心,您那琼姐姐擦了我的胭脂水粉后,一定夸您眼劲好!给她挑的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文绣不无得意地笑,“那是当然,她是我的人,我自然宠着她!”
管家忙着掏钱,倒没听清什么,一边的洪齐听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等货色的胭脂,只怕琼儿连脚都不敢擦!他转首看向琼儿,她正拉着容蝶在另一个摊位上,每次容蝶想过来兰锦这边,琼儿就适时的拉住容蝶。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洪齐,看来,这文绣也不是光吹牛,琼儿这架势,还真摆明了象是文绣的人!
众人离开后,又走了一小段路。
“七殿下,不能再逛了。”护卫洪齐悄然出现在兰锦的身后,压低声音地提醒。
文绣就在兰锦身边,自然听得洪齐的声音,怎么能不逛呢,她今日好不容易允许被放风,她现在只买些玩的,一会逛到吃的地方,那才是重头戏。
小姑娘立刻有些不满地扭过小脑袋,仰起头,带着焦急的口吻大声抗议,“为什么不能逛,这会天色还早!”
兰锦早知道四周情况有些不对,但他不想扰了小姑娘的一番兴致,加上艺高胆大,凭着身后跟随的这群人,又能拿她如何?
“七殿下您看身后。”洪齐有点头痛,不得不出言提醒。自兰锦下了马车后,就慢慢被一些苗疆的少女跟踪,逛久了,跟的人越来越多,此时,身后已有近百名的年轻女子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每个人的腰间都背着一个竹筒,时而众人相互推搡着,似乎想让某个女子先上,时而朝着兰锦指指点点,脸上全是惊艳的表情。
如果是歹徒还好,可身后跟的那些全是苗疆未出阁的女儿家,他是多少知道苗疆的风俗,如果女子看中哪个男子,可以当街向男子求爱,而求爱的方式更为独特,直接拿一桶水泼过去。
若是十来个女子还好,可这回人太多了,甚至在两旁的楼阁窗台边也出现了一些女子,个个把眼睛瞧向兰锦,掩不住的惊艳表情。
幸好兰锦一身西凌的服饰,加上身后慢行随了八辆的马车,两旁净是带刀侍卫,那些苗疆的女子方不敢冒然上前。
兰锦此时虽没被骚扰,但身后跟随的女子越来越多,只怕再逛上一盏茶时,整条街就要被堵住了。
文绣虽然也瞧见了,可她哪里会想这么多,只当是雨停了,象她一样出来放风的人多起来了。
她不理会洪齐的话,她挣了兰锦的手想反握住,表示一下自已还没逛够,可她的手太小,好不容易才包住了兰锦的三根指头,紧紧捉住后,仰起头,眯了眯眼,咯咯笑带着讨好的口气问,“兰锦哥哥,瞧这天气多好,不冷又不热的,兰锦哥哥肯定也是想接着逛,是不是?”
众人又走了几丈,突然,一阵竹香飘过,文绣马上象个小狗儿一样撅起鼻子拼命地左右闻着,连吸几口气后,站住了不肯再往前,那乌溜溜的大眼直盯着左边的一间竹居,瞪着门口挂牌上的几个字“竹筒饭”。
店面虽然很小,看上去也不是很干净,但在文绣的执意要求下,兰锦还是听从她的意思,进了店,洪齐要了一一小包间,里面很简单,就一张四人桌。
兰锦和文绣坐下后,容蝶袅袅而来,一身芙蓉锦衣,腰姿如临水弱柳,腰间玉带紧束衬得胸前曲线风流。
小姑娘马上如临大敌地站起身,蓉蝶嫣然一笑,在文绣虎视眈眈下坐到了兰锦的对面,文绣马上盈盈一笑,指了指兰锦身边的另一个空位,“琼儿姐姐坐!”
洪齐只好悲剧地站在兰锦的身后,当书童。
除了文绣外,其它人都没什么兴致,文绣也不在意,叫了最大号的竹筒饭。
随后,瑞王府的厨子已把烧好的菜一盘盘地递上,在他们一群人逛街时,他们在马车里可没闲着,早就开始动手备膳了。
文绣虽顽皮,但她向来知道兰锦有洁癖,吃不得外头的东西,所以,她也不强求与兰锦分享,一人抱着一根竹筒饭,吃得跟仇人一样,拿着根长勺狠狠地挖着。
可能是用不惯苗疆人特制的长竹勺子,没吃几口,这嘴角,鼻尖,脸颊已沾满了白白的米粒,兰锦不仅不嫌弃,还时不是的拿了帕子帮着她抹去米粒,看得容蝶一点味口也没有。
她有时真是挖空心思也想不通,就这么一个野丫头,兰锦怎么会如此上心。
这时,蜜汁排骨上来了,容蝶的心一动,就站起身来接过盘子,并且依着老规距,放到了文绣的前面。
文绣一见到最爱,忙扔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竹筒饭,拿了箸子就夹,可那刚出锅的排子异常润滑,夹了几次也没成功,兰锦正要帮忙,容蝶却站起了身,夹了一块,众人以为她是夹给文绣,谁知绕了一下,就直接越过文绣的前面,搁到了兰锦的前面,“殿下,我箸子没用过,您放心用!”
文绣本来也以为这是夹给自已的,倾了身子张了口准备接着,谁知就眼巴巴地看着进了兰锦的面前,她一时收势不住身体,“唉哟”地一声,差点从小木椅上跌了下来。
她人小,坐着肯定是够不着桌子,所以,她让伙计拿了根小板凳叠在了竹椅之上。
这店里的竹椅本来就小,放了个小方凳也是勉强能平衡,这给文绣一倾身,凳子就随着她的挪动了,还没等文绣反应过来,连人带椅地就要摔下,她的心一急,伸出手想抓个东西来稳住身子时,桌上的一盅参鸭汤恰好就被她扫中,打翻了。
幸好兰锦反应快,一捞,将小姑娘捞进怀中,但那一刻已无法避开流下来的鸭汤滴溅在自已的衣袍上。
那汤是刚出锅,兰锦担心把文绣给烫着了,马上就将文绣放下,而他的衣襟口已沾满了文绣脸上的米粒。
“兰锦哥哥,绣绣不是有意的!”文绣一脸的苦恼,像个被人欺压的小丫环一样,伸出小手想帮着兰锦清理。
“绣绣,没事!”兰锦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慰地拍拍文绣的头发,却看着容蝶,目光轻淡却锐利,容蝶不敢接触那一双琉璃眸,状似毫无所觉地收拾着桌上的狼籍。
“绣绣,你乖乖在这吃,我去换件袍子!”这是夏季,鸭汤很快地渗进丝质的袍子粘在了兰锦的腿部,兰锦瞬时感到周身的不自在,话未说完,脚步已向外挪去。琼儿忙起身跟随去服侍。
“都是你的错!”文绣一脚踢开小板凳,呼着,“讨厌,就你讨人嫌!”便爬上竹椅跪着。
这会也不愿讲究了,索性伸出五爪就拿了个蜜汁排骨啃了起来。
容蝶瞧了一眼洪齐道,“外边那些苗疆的女子还未散尽,你去护着殿下,还有,吩咐一声厨房不用再上菜了,殿下这会肯定也没什么胃口,文姑娘也吃得差不多!”
洪齐应了一声,便离开。
容蝶坐直了腰,轻轻咳了一声,带着复杂的黑瞳紧锁着她,“文绣,我们来谈谈如何?”
文绣嘴巴里塞满了肉,哪有空理会容蝶,黑黑的眼睛上下瞟着容蝶,仿佛在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原本容蝶也不愿和文绣撕破脸,可这会,这小姑娘玩起了姻缘绳,让她怪的是兰锦还收下了另一根,这就苗头不对了,无论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她也要将这火花提早给灭了下去。
容蝶冷冽地开口,“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凡事跟我作对,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原来,你这是妒忌!”
“妒忌,我为什么要妒忌你?”小姑娘瞪大眼睛,正吃得津津有味,含糊其辞地随口问了一句后,又开始嚼着。
“我没想到,你人小,心不小,你是想做七王妃吧!”容蝶冷笑一声,打开天窗说亮话,“可你认为,我很可能是你最大的竞争者,所以,你要除掉我这碍眼的!”这话其实容蝶自已也知道说过了,换成别人自会换得嘲笑,可眼前不过是一个孩子!
文绣虽小,但精得很,她听明白了容蝶话中之间,只惊讶抬起头,这会也顾不得啃了,一只油女敕女敕的小手指着身边的容蝶,“容大姨,兰锦哥哥肯定是绣绣的,你想也别想。还有,我干嘛要妒忌你?你很美么?”
果然是个孩子,想法也简单得很。容蝶自知不能成为七王妃不是容貌的原因!
“我难道不美?”容蝶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当年她在隆景轩迷了多少的京城权贵,若不是她是兰陵的人,早就被人收在后院之中了。
文绣一双大眼眨呀眨地,认真端详了许久,摇摇首否认,“你和皇后娘娘比,差多了,而且,兰锦哥哥也比你漂亮,赐儿也比你美!你连第三都排不上,你才不美,你自个说自个美,那个叫臭美!”
容蝶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地绞了一下,槌心之悸!接着又气郁,本来一起想着,和一个九岁的孩子去谈判,就算是蠃了,也是胜之不武,现在才发觉,与如此刁钻的小丫头拌嘴,竟让她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谁知,更伤她的还在后头,文绣很快地接了一句,那口气没有丝毫的讽刺,神情也是一本正经,“而且,容大姨,你好老。绣儿虽然小,但总归会长大,等绣儿长大了,成一个漂亮小姑娘时,容大姨你就有皱纹了。就跟我叔叔最早娶的那些婶婶一样,又老又寂寞,会老得更快的,所以……”
带着童音的脆响,语气中是孩童的兴灾乐祸却不含讥讽,可钻进容蝶的耳膜中时,却肆意充满了讥笑、深讽,象是回到了她最无助的时光中,那些令她感到恐惧的声音!
容蝶脸色瞬时苍白,是的,她现在可以嘲笑文绣小,但不出三四年,眼前的孩子便要开始悄然绽放,光看她那一双会说话眼睛,就知道长大后一定出落得不凡。
而她呢?虽然父亲沉冤得雪,但她出自污泥,早已是不洁之身,而且,那一次牢狱之伤,致她一生无法生育!
她没想过堂堂正正地站在兰锦的身边,但她也认了个死理,只要她不离开兰锦,以她旧时对兰锦的恩,兰锦决不可能要她离开,随着年华逝去,她希望终有一日,兰锦会收她入房,就算是个通房丫头,她也认!
她也曾想象过将她,她伏地做小与七王妃做一对好姐妹,不争宠,不争名份。
可文绣不行,单不说文绣如此排斥她,更因为文绣如此年轻,这样的年华让她妒忌得心疼!从未有过的慌乱在她脑海中争相奔腾,她咬着唇瓣,许久才闷出话来,“你开口闭口说七殿下将来是你的人,知道什么是男欢女爱么?”
文绣舌忝了一下嘴角,眨巴着眼睛得意起来,“切,绣绣可不笨,绣绣和赐儿洞房过!将来,我也要和兰锦哥哥洞房,妒忌死你!”
容蝶双手不知不觉地紧归抓住双膝,直到双膝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一点点麻痹着她的神经,她几乎觉得自已已在巅狂的边缘,根本控制不住自已,带着恶意月兑口而出,“你以为男女之间是玩家家?你见过男人的跨中之物么?真正的洞房,是要把那么利剑刺进你的身体,你想偿试么?”她在年幼时,有一个小姐妹想偷偷跑路,被捉了回来,妓院里的嬷嬷叫了两个彪形大汗,就把那两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给奸污了,还就逼着她们看,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第一次看完后,吐得死去活来,后来整整三天吃不下东西,甚至看到一条公狗,她都觉得胆颤心惊!
而眼前这个九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根本就不知道,所谓洞房对成人而言或许是一个美好的向往,对于孩子却是一场恶梦!
文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扔下手中的骨头块,又抓了一块蜜汁排骨,啃了一口慢慢嚼碎后咽下。她没听懂容蝶的话,也懒得去问,她不耐烦地看向容蝶,“绣绣才不信你,容大姨你是个坏心眼的女人。而且,绣绣知道什么是洞房,不用你教!”小文绣哼哼了几声后,大拇指得意洋洋地朝向自已一指,“绣儿五岁就给叔叔和新婶婶闹洞房!”说完,不再理会她,又抓了块蜜汁排骨啃。
同为相府千金,眼前这个孩子无知得却是如此幸福。容蝶眼中已有泪花浮起,看着文绣的眼神悲痛而深邃,她突然没有再谈下去的心思,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许久后,她收敛了一切的自怜自哀的情绪,眼里折射出一抹冷郁,她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和她勾通,“打个赌如何?”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门边,透着竹门往外瞧了一眼,才转回身坐下。
“什么赌?”小姑娘眼睛一亮!
“我赌你没见过洞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苗疆的花楼。如果你蠃了,那我这次不再随你们回西凌,永远留在苗疆。如果是你输了,那你以后就不能故意为难我!”原本想趁着这一路与兰锦多了些单独相处的机会,谁知全然被这臭丫头给破坏。
以赵承恩是故友为借口换得与兰锦同游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她相信只要没有这丫头的捣乱,她就会成为兰锦的女人!
“成交!”文绣心中偷偷乐,她好象从来没玩过花楼,听说那里可以一边吃好吃的,一边听漂亮姑娘唱小曲。管他输蠃,她好象都没吃亏吖!
容蝶嘴角微微一抹,心中鄙夷,果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激就上当了。
“既然是赌,就要有赌的规距,这事只有我们俩人知道,哪果哪一个多嘴说了出去,就是小狗生的!”
文绣一怒,杏眼圆睁,“你才是小狗生的!”
容蝶淡淡一笑,“你只要保证不说出去,自然就不是!”脑中却划过一个画面,当小小的文绣看到男子与女子真正的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她居然期待着。
“容大姨,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你放一百个心,绣绣是不会和兰锦哥哥提的!”文绣终于吃饱喝足了,舒服地谓叹一声后,坐了下来。
一改方才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先是拿了桌上的湿帕子轻轻擦净每一个手指上的油脂,而后,端起一杯茶,优雅慢慢品着。最后,朝着容蝶眨了眨大眼,嘴角抑制不了的得意之色,“容大姨,绣绣也会装淑女的!可是,绣绣觉得好累哦!”说完,小身板弯了下来,她的下巴只够到竹桌边,小脑袋便舒地搁在桌子上,鼓起腮,用力地吹着眼前她啃下的骨头,那模样儿真让人看了捧月复大笑。
她沉了沉声,心想,这会兰锦也差不多快沐浴好了,不能再接着这话题了,便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两日你至少要表现对我友好一些,那我也好找机会带你出去玩!”
“行!”文绣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后,继续用力吹着她的骨头。
很快,洪齐一身汗的进来,对容蝶和文绣道,“七殿下的马车被人围住了,七殿下一时也不便再出来,派属下接你们上车!”
也没待一脸好奇的文绣问为什么,洪齐上前抱了文绣就往外走,出了门,文绣“哇”地一声问,“天上掉金子了?怎么这么多人来捡呀!”
洪齐哭笑不得,要不是这小祖宗要逛街,怎么会引来如此多的花痴女?
“容姑娘,你跟紧一些,别给人群冲散了!”洪齐不放心地转头吩咐一声,抱紧怀中的文绣,心想,可得把这小祖宗给护好了,这可是七殿下心尖上的一块肉,视为珍宝!
容蝶穿过人群,在护卫的护送下,很容易就上了马车,倒是兰锦的马车被一群少女层层包围,洪齐废了不少的劲方将文绣抱上了马车。
人是到齐了,可问题也同时出现了。此时,前方的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离开一步。
马车中,四处的木窗已被落下,并且放下了厚重的窗帘,文绣挨在兰锦的怀里坚着耳朵听着外头的闹腾之声,许久后,带着一脸的戒备地问,“兰锦哥哥,绣绣以前听叔叔说,好多异族的人是吃小孩的,她们是不是要来捉绣绣?”
“绣绣,你叔叔的话你以后少听一些!”兰锦顺着她噘起的菱唇看去,极为娇俏可爱,可那一双爱笑的杏眼此时却出现极少的慌乱,他轻蹙眉峰,这堂堂的臣相府怎么尽这样教一个孩子,他尚记得以前文绣特怕大灰狼,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文绣的娘亲为了哄孩子乖乖睡,竟拿这招来吓唬孩子。
而长辈们也不正经,在文绣的娘亲怀了身孕后,个个拿着开玩笑,说文绣有了弟弟后,就没人疼爱了,成了野孩子。大人或许只是一时心起逗弄一番,对孩子而言,小小心灵哪会去区别是真是假,也因此,小文绣才会伤心的离家出走。
若是那时没遇到精通医术的赐儿给发高烧昏迷在破庙里的文绣治病,这孩子或许早已经夭折了。
文绣马上连连点头卖乖,“我全听兰锦哥哥的话!”
这时,外面响起竹筒发出的撞击声,极有规律,象是一种号令,就如西凌行军打战时,战营中的鼓声。
兰锦打开一边的窗户,挑了帐帘看向窗外,只见人群如潮水般的散开,很快,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末将赵承恩恭迎七殿下!”
去年二人在淮安湖一别后,赵承恩便去了南疆与几个兄弟会合,很快,兰亭的圣旨也到了南疆,赐封赵承恩为南疆驻防都统,掌管南疆十万西凌兵马。
兰锦这一行,若非是赵承恩得报,有近千人的苗女在围堵街头,欲向一个西凌来的美貌男子求爱,以致街头堵塞,行人无法正常通行。他听了属下回报这群西凌人的特征时,从兰锦的奢华的马车判断,来的一行人是兰锦。
在这之前,他是根本不知道兰锦到了苗疆的乌城。
显然,这一路是被人暗中抹去了行迹,这也是西凌的一种强势的暗示,以西凌的强大实力,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苗疆!这是一种威慑!
护卫上前掀开轿帘,兰锦步出,一席简单的紫色朝服亦衬得面如冠玉,惊得赵承恩身后的几个苗疆法巫连连摇首,直叹:难道街头会出现百年不见苗女争抢求爱的盛况,原来西凌的瑞王爷竟是这般的风彩。
有了赵承恩开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乌城将军府。
当夜,将军府为西凌瑞王举行圣宴。兰锦在宴中代表西凌的皇帝犒赏了各部族将领,并御赐了南疆十个**巫为南疆护国法师的尊号。
宴后,赵承恩带着兰锦来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望月台。
望月台有七丈高,一丈长一丈宽,高台上以过腰的扶栏护着,只设一张桌子和两张藤椅。
那一套桌椅用的木材是用上等的琉璃打磨而成,上面搁的菜肴的碗碟居然是用上等的羊脂玉,边缘亦镶上了小颗粒的宝石,箸子用的是黄金包裹的象牙。
金丝白银卷、如意吉祥糕、冬菇扒翅众多清淡佳肴应有尽有,全是西凌皇宫风味。
让人一看,食欲备增。
兰锦站在扶手边,居高临下望着下面一排排低矮的竹房,回身一笑,眸如宝石璀璨,流光溢彩,“果然适合赏月,承恩,你那公子哥儿的性子还是如此,到了异族他乡,还挺讲究!”兰锦先坐下,往后一靠,伸出皓雪手腕,撑住了头,正好看到月空中一轮明月,四周的视觉都放空,没有任何的阻隔,凉风习习,一片梦幻璀璨,夜景显得出奇地静。
“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当初在宫里,你便是要喝一杯水,也需要用百年的沉玉来盛着!”赵承恩伸出袖襟遮了遮月光,淡淡地笑,眼线不敢太过贪婪地落在兰锦的身上,他在去年来到南疆时,想到两人分别之际,兰锦曾说或许有一天,他们二人可以在南疆对月小酌。
他来了后,把一切善了,稳定下来后,便建了这一处高台,并让人去南皓国寻找奇珍异宝打造这一幅碗碟。那时他想,如果他一生盼不到与他见上一面,那这一套奇珍异宝就永远见天日之机会。
想不到,这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赵承恩动箸为兰锦布菜,今晚宴中,兰锦几乎没吃过东西,他知道兰锦的习惯,向来不喜在大庭广众之下进食,唯恐食物沾了别人的气息。
兰锦正襟而坐,一席的紫袍朝服却穿出如此风姿,他浅偿赵承恩为他所布的菜,抬眸间,口唇抿着的笑痕一直延伸琉琉双眸,令得赵承恩一时恍惚无神,竟失口道,“阿锦,留在这吧,这时民风虽开化,但民心却纯朴,你会喜欢的!”
兰锦唇间依旧带笑,思忖了片刻,似在斟酌,少顷,敛容正色地反问,“留下来,好让你放心与兰御风一起谋化西凌?”
赵承恩的手势一慢,他知道肯定是瞒不过兰锦,却没料到兰锦这么快就发现!
月光下,兰锦面目如冰晶雕塑,他笃定地说道,“今晚的夜宴,人来得太齐了,赵家的人也好,苗疆法巫也罢,该来的都来了,很显然,不过是让本王放心罢了!”
赵承恩微微苦笑,两颊泛着苍白之色,“想不到是我弄曲成拙,让你见笑了!”他的苦在于,太多太多无法言喻,只有他自已知道,其实一半是因为对方是兰锦,他急欲让他知道,如果他肯留在苗疆,这里的一切,他愿与他一起分享。
否则,就象兰锦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兰锦,若存了心去隐藏,兰锦又岂会这么快就知道?
“你知道,本王这一路走了多久?”兰锦琉璃眸微微一眯,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见赵承恩摇首不语,便轻轻而叹,“一个多月,本王是一路游山玩水来。而你们这里却没有收到一点的风声,那就是说明,苗疆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西凌的眼皮底下,而西凌的黄龙骑却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出现在乌城。”
对于兰亭的暗卫赵承恩从不敢轻敌,但这一局的盘算,他的重心不在这里,他操起酒壶为兰锦续添一杯,决定对兰锦开诚布公,抬首时,声线里竟然带有紧张地轻颤,那股沉笃的瞳孔黑色一点一突地聚集,“如果是西北也跟着乱呢?兰亭的重心就不会放在南疆,毕竟这些年南疆于西凌不过是一个表面的臣服,无需纳贡,南疆的法巫所服的也只有赵氏一族!”所以,兰亭在赵家谋逆后,仍接着用赵家的后人。
兰锦缓缓倾直身体,双眸异常明亮地直视着赵承恩,眸光少见的凌历,因为两人距离骤然贴近,近得赵承恩简直要看到那一双琉璃眸波澜深处自已紧张的倒影。
隔着如此近,赵承恩不再移开眸光,他秉着息,一点一点地吸食着兰锦的俊魅容颜,看着那对弧线分明的薄唇一张一启,他的脑中空白一片,直到有一话直接穿进了他的心脏,他才敛下心仔细地听着兰锦口中的一字一句!
“西北不会乱,你要记住,兰亭能在西凌一战成名,他的根基就在西北。西北的大将军虽是邢荣,但邢荣部下服的却是兰亭!承恩,西北乱了百年,从开国皇帝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能啃下异族这个硬骨头,而兰亭打下异族后,在边界设了弩阵,别说是异族的骑兵,就是一个难民,只要他们的影子落在西凌的边界上,也会被当场射杀,那一条线如今已是白骨堆成了墙!如一片沙地如今已成了鬼冢!承恩,异族是个野蛮的部族,饥饿时可以吃人肉,熬人骨汤,骨子里千里难驯的狂血,而苗疆早已被西凌奴化了近三十年,到了这一代,苗族年轻的一代只懂得赤脚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就跳起求爱舞。就如一只孔雀,空长着一身好看的羽翅,却不懂得飞翔!承恩,兰亭的是一个可以在沙漠中为了求生而吸干同伴的鲜血,而兰御风却是在京城里被豢养的贵族公子,这战如何打得长久?只怕到了那一天,不仅是你们赵家要负起他的帝王雷霆之怒,连这里,也将有无数的无辜的百姓将会死在兰亭的黄龙骑的铁蹄之下!为他的将士血祭!”
“如果是兰亭败了呢?”赵承恩躲过兰锦直透他心脏深处的琉璃眸光,极力挣扎喘息,“这天下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兰亭仓促登基,无法服众,二则后宫专宠,引朝野不满,战前,内部就无法一致对外,这战还未打就输了一半!”
兰锦畅然而笑,带着中气十足的余音缭绕,“兰亭怎么会败?就凭兰御风那群污合之众?”兰锦看着赵承恩渐失血色的脸,依然无情的接下一句,“不过是时间问题,三年,五年,最多十年!”
夜色突然暗冗了几分,赵承恩抬首,见乌云悄然盖过明月,他再坐不住,站起了身,居然临下地看着底下的树影,淡然一笑,“无论打多久,苗疆都不会有损失,战场是在西凌的地界之上!”
“你以为苗疆凭着巫蛊就能挡住黄龙骑的脚步?”兰锦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赵承恩,“沈千染已经配制出这种抗制蛊虫的药丸,在本王到达乌城时,至少有三百名的黄龙骑先谴队到达了乌城,如果他们一旦坐实你们与淮南一同谋逆之心,他们很可能一夜之间斩杀所有的**巫,承恩,我劝你早一些收手!”
赵承恩一惊,“沈千染,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兰锦冷笑地打断赵承恩的话,他突然想起独自孤寂守在江南竹门镇的父皇,嘴角那股笑纹如同失去了光泽的残月,“一切皆有可能!”心中却默念,但愿父皇也能盼到与宁常安相聚首的那一天!
赵承恩的心狠狠一窒,想起父亲叔伯,赵家的百余口命丧在兰亭的大屠刀之下,如今这样的机会来了,他却眼睁睁着放弃,这样的想法瞬时戳穿了他的脆弱,“难道赵家要坐以待毙,等兰亭收拾了淮南再来收拾南疆?”赵家的后人始终认为,这仅仅是时间问题。既使赵家后人肯放弃报仇,朝庭又怎么可能会信任赵家?
兰锦看着赵承恩痛苦的表情,最后淡淡一笑,双眸波澜不兴,“不会,只要这一次你与兰亭携手挥师江南,你不仅可以救赵家,还可以救这一城的百姓!”兰锦对着赵承恩举杯,漫不经心地道,“喝酒吧!”该说的他已说完,剩下的就由赵承恩去决择。
兰锦与赵承恩在高台对酌,自然没想到,宴后,琼儿侍候文绣睡下后,便回房中,容蝶来找文绣,要带她去苗寨,容蝶给文绣一身苗女的服饰,两人离开将军府,也没人拦着,因为在这里,女子的教化很开放,未婚女子夜行是很寻常的事。
容蝶和文绣坐着竹轿来到一处苗寨,容蝶虽不认得苗文,但凭着从寨中传来女子放荡的歌声和男人酒醉的笑声,就知道自已找对地方。
出了些银子找了个西凌的向导,很快就找到一间竹楼。
容蝶把自已来的意思跟那向导说一番,这种要求要是在西凌肯定是惊世骇俗,但在苗疆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何况有银子,什么都好解决。
很快,两人被带到了间宽敞的竹屋。
容蝶为了给文绣最强的视觉冲击,特意交代向导务必要一个未开bao的处子,而且要最楼里最年轻的一个女孩,而男子是寨中的龟奴,她吩咐要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相貌越猥琐越好!
她不知道文绣看了后会如何,她想,至少今晚的一幕会在文绣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阴影,未来的岁月她会对男性产生恐惧、恶心、憎恶和排斥,她的童年也许不会再充满阳光,那她就无法再带给兰锦温暖和欢笑。
既使有一天,兰锦知道是她做了这一切,会迁怒于她,甚至不会再见她。
她始终笃信,只要她没有对文绣动手,凭这样的错,兰锦是不会将她从他的身边彻底赶走!
时间会浅化一切错误,而兰锦是个念旧的人,终有一天,他会原谅她,这个险,她值得冒。
可她根本没料到,文绣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
兰锦酒量不错,但今晚他很开心,所以,不知不觉喝了不少。
此时,那一双琉璃眸半睁半阖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那精美弧度的侧脸在月光下渡上一层银白,那高挺的鼻梁,那弯跷的羽睫,酒后显得欲加红艳的唇瓣。
赵承恩半撑着头,头微微低下,象是睡着了,可他的双眼是睁着的,这个姿势他坐了很久很久,任凭风吹过,将他飘动在他黑发覆在自已的鼻尖,眼角,带来丝丝的痒意,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兰锦,仿佛成为一尊矗立海边望夫的岩石。
“承恩,放下吧!”兰锦的声音带着婉叹、带着微微的醉音,极轻极缓,甚至那五个字并没有透出很明显的意思,却如巨石狠狠咂向他的胸口,如九蛊穿肠,疼得他一时忍不住弯下了腰。
这一句话下,可以让他理解,让他放下赵家的仇恨,也可以理解让他放下与淮南的合作,可赵承恩偏偏听懂了,兰锦让他放下的是什么,兰锦原来一直懂得他的心!
原来,他经年苦心经营的遗忘和努力,他倾尽心力的克制和意志,一直一直不是他独守的秘密!
兰锦知道他隐沉在内心深处的情感,这样的感觉,恍如骤然间被人强行打开心脏的那一层保护,看到了里面深浓的罪恶!
泪水瞬时就滚落了下来,如大雨滂沱瞬间浸湿了他的肺,而血脉却变得更加炙热地滚动,唇瓣在启启阖阖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开口吐出一个字!
许久,许久,赵承恩缓缓站直身体,仅仅一步之遥,他仿佛跨过了千山和万水,跨过了经年的岁月来到了兰锦的身前,蹲下,近乎低喃,“好,我听阿锦的……只是阿锦,阿锦……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兰锦缓缓睁开琉璃色的醉眸,他没有转首,却缓缓地站起身,虽于赵承恩只是一个后背,但足够了,这样的距离是一生中最近的,也是最遥远!
兰锦双手垂落,紫色宽袍随着夜风淡淡飞舞,夜光落在他如缎长发,挥洒出一层黑珍珠的柔光。
当赵承恩的双臂带着男子的力道由轻而重地环上他的腰时,兰锦漠然地直视前方,似在感受风拂动时带来的微微触感,他一动不动,由着赵承恩的双手越环越紧,紧到他的呼吸开始困难,也只是抿紧了薄而无情的唇,像一株挺拔高贵的百年冷彬!
此时,风静,云止,空气宛如带有一种感情,拉着他坠入深渊,混杂着满心颤抖的迷恋,永世不得飞扬的绝望!
那一瞬,天地仿佛停滞不前,时间恍似就此停止,但赵承恩知道时光却无法停留,仅仅是一眨眼之间,却是他的一生!
“兰锦哥哥,兰锦哥哥!”极不时宜的欢快之声从下面传来,打碎了这一刻,兰锦气沉丹田,带着一股强劲地力道将赵承恩逼开几步,他一步跨到栏杆旁边,瞧着台下的小身影,声音却显得很平静,“绣绣,夜深了,怎么还不睡觉!”
文绣一身苗疆女孩的打扮,她拼命地仰头,挥着叮铃作响的手臂,“兰锦哥哥,绣绣穿漂亮衣裳了!”她刚回将军府,迫不及待地想让兰锦看一看她穿得好不好看,她环了一下高台四周,很快就找到了梯子,一边手扶着梯,就沿着螺旋形的梯子跑了上来。
“兰锦哥哥,”小姑娘跑得有些气喘息息,一上来后,一头就扎进兰锦的怀中,喜滋滋地朝着她扭着脖子,“看看,绣绣好看么?”眼一瞄,却发现一桌的美味佳肴,小姑娘的双眼刹时就亮了,也不等兰锦回答她,扭了一下腰,坐上了兰锦的膝盖,然后背对着兰锦,拿了箸子主抱怨,“兰锦哥哥讨厌,有好吃的也不叫绣绣,绣绣都饿死了!”苗寨回来后,文绣就饿了,但容蝶哪会管她,回到将军府就扔下她,自已回房去了。
“你去了哪里?”兰锦眉峰微微一蹙,稍稍推了推膝上的文绣,感觉有一股异样熟悉的味道从文绣的身上传来,他迟疑了一下,缓缓凑近了文绣的头发嗅了嗅。
“没去哪呀……”文绣一边往嘴里塞着金丝白银卷,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对面的赵承恩,对兰锦的问话很随意地敷衍着,她虽然讨厌容蝶,但她答应了保密,就得言出必行。
因为思想不集中,根本没注意到兰锦身上传来的紧崩,而赵承恩显然感到异常,因为兰锦的脸色开始诡异的苍白,他的眼里迷漫着伤悲,那双琉璃眸艳光潋潋却没有焦聚,仿若穿透时空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赵承恩太了解兰锦,他敏感地捕捉到这是兰锦要失控的前奏,他一时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兰锦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就是回忆起他童年时遭遇到的最不堪的那件事。
却不料,文绣吃得一时高兴,挟了一块金丝白银卷就在兰锦的眼前晃着,还忙不迭地连连夸,“兰锦哥哥,这个好吃,很好吃哦!”湿漉漉的明眸拼命地朝着兰锦眨着,一脸卖乖讨好的样子。
赵承恩大惊失色,在这节骨眼上,文绣还敢往兰锦的嘴里塞东西,莫说那箸子是文绣用过的,就算是别人动过的菜,兰锦也从不肯吃。
可更令他吃惊的是,兰锦那一双眼竟一点一点地在凝聚,最后,竟依言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嚼了一阵后,吞下,然后,在赵承恩目瞪口呆中,兰锦已看不出任何失常的情绪,他很耐心地接着盘问文绣,“绣绣,跟兰锦哥哥说实话,晚上去哪了?”
文绣见唬弄不过,只低下了头,小小声地回了句,“绣绣去看洞房了!”她直觉她是犯了错误,这一次她看的洞房与偷偷看叔叔与婶婶们闹洞房不同,更显然和赐儿一起玩的不同!
“看洞房?”兰锦再七窍玲珑心,显然也一时无法消化文绣话中之意,只能顺着她的问题接着盘问,“去哪看了,和谁一起看?”
小姑娘知道肯定是瞒不过,便撅了一下小嘴,想起方才在苗寨中的所见。
初时,见那一对男女月兑光时,小文绣习以为常地掩着嘴笑,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恐惧,反而在看到那男性的粗壮伟岸时,她兴奋地指着,“哇,好丑好丑,跟这个叔叔的脸一样丑哦,赐儿弟弟的比他的好看多了!”小文绣吃吃而笑,还在琢磨着,为什么天上飞的小鸟都一样,可长到人身上时,有的这么难看,有的很好看呢?
可看到后面,文绣不想看了,她侧了脸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容蝶,她也学着闭上了双眼,但她脑中却一直飘荡着,一个丑陋的男人趴在一小姐姐身上,那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小姐姐一直叫着,虽然她听不懂她在叫什么,但她看到那小姐姐身体和那个恶叔叔接合的地方流了好多血出来,原来,那才是真洞房。
小文绣想到这里,小脸白了白。
“绣绣如果再不说,兰锦哥哥要生气了!”兰锦看着小姑娘哀然欲泣的模样,眸光蓦地闪过钝痛,他甚至不敢做太多的联想!
“绣绣说,绣绣要说的!”文绣急忙点了点头,带着委屈地哽咽,“可绣绣答应了容大姨不说的,这可是兰锦哥哥逼绣绣说的,不是绣绣故意的,绣绣不是坏孩子,是不是?”
兰锦脸色愈加苍白,心中的直觉愈来愈让他无法承受,可这个答案他必需从文绣的嘴里知道,他凝了凝神,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文绣的小脸蛋,极力用淡然的口吻应,“好,绣绣尽管说便是,一切有兰锦哥哥!”
赵承恩全身紧绷着,也不知是因为听了两人的对话,对文绣接下来的答案感到好奇,还是因为兰锦对文绣的态度让他不适应,若不是亲见,他简直无法想象兰锦会有这样的耐性对待一个孩子!
文绣嘟了嘟嘴儿,想说,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大眼睛泛着红,里面已浮起了一层水汽,憋了好许才闷出一句,“兰锦哥哥,为什么洞房要流那么多血,将来绣绣也要流血么?”
兰锦只觉得脑子里一下炸开了,轰鸣不绝,顷刻间脸色惨白,双唇再无一丝血色,几乎不信自已听到的,他近乎失控地将怀中的文绣提起,让她跨坐在他的膝头,与他面对面,“绣绣到底看到了什么?”丝丝怒气和愤恨便这样从那一双沁了血丝的琉璃眸中剥离而出,容蝶究竟对他的小文绣做出了什么事?
“兰锦哥哥……绣绣,绣绣看到了……”文绣显然被吓到,惊慌错乱浮上了她的眼,一张小脸简直要哭了,一急口更无遮拦了,心里想什么就直接冲出口,“兰锦哥哥,是容大姨让绣绣看的,绣绣也不想看,那坏叔叔的小鸟鸟丑死了,绣绣不想看的……”话未说完,已是哇哇大声啼哭起来。
文绣平日喜耍赖,身上的顽性也重,但几乎不哭,再不乐意,也就哼哼唧唧象个话唠一样在抱怨,或是弄一些小动作泄愤。
兰锦的神智骤然清明,他知道小姑娘一定是吓到了,他伸出手带着安慰在她后背拍了拍,开口说了句,“绣绣先别哭……有兰锦哥哥在。”兰锦话语钝的历害,没有素日遇疾手之事时不咸不淡的平稳,似乎极力在找合适的措辞来安慰。
“兰锦哥哥,绣绣错了,绣绣惹兰锦哥哥生气了!”文绣象只落了羽毛的小雏鸟在兰锦的掌中瑟瑟发抖,她尚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小肩膀抖得历害。
兰锦此时神情已全然软了下来,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递给她一杯茶水,“绣绣别怕,喝口水,缓缓气!”
文绣乖巧地就着兰锦的手喝着茶,却不料抽蓄一下呛了一口,半数喷在茶杯中,加上方才肚子里塞了太多的金丝白银卷,这一难受,马上张了口就呕吐。
兰锦急忙扔了茶盏,取出帕子,也顾不得清理自已身上的污秽,抹着她脸上分不清的泪渍和茶渍或是吐出的秽物,语气有些发急,“脏死,绣绣你都这么大,连喝口茶也会吐得到处都是!”
赵承恩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兰锦眉目间的凝聚的宠爱和担忧,看着他笑在唇边努力绽开,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哄慰着怀中的小女孩,那动作既生涩又矛盾地嫌熟,好象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他的心象是被骤然捅了一刀似的,这样的带着人间烟火的兰锦是他生平仅见,他一时间自嘲且自鄙,甚至无法分清是喜是悲。可当她看到那小女孩眼中泛出的真正情绪时,他想笑,他的心亦同时骤然松开,他知道兰锦沉积多年的伤终于有人可以抚平,他心疼了半生的兰锦终于找到了救赎,眼前这个虽仅仅是个孩子,但她终有一天会长大,她会让兰锦得到真正的幸福!
兰锦熟悉的宠让她文绣感到委屈起来,抽咽了几声,才在他温柔注视中破啼为笑,可那笑仅仅是咧了咧嘴,又变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性,“兰锦哥哥,绣绣知道错了,兰锦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怪绣绣!”
“绣绣,没人怪你,你仅是个孩子,是容蝶的错,她不应该对你做出这样的事!”赵承恩的声音已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胸膛猛烈起伏着,心虽乱窜,神思却相当冷静,她瞧出文绣并非被这件事吓到,要不然,她方才也不会这么开心地在兰锦的面前炫耀她的苗服,她应是被兰锦的态度给吓到了。
而兰锦向来冰雪聪明,他没有意识到绣绣的情绪,是因为关心则乱!
想不到容蝶竟会用这样的手段去伤害一个孩子,情之一字,当真是让人伤了本性。
现在,他也知道兰锦方才的失态的原因,定是文绣回来时身上带了销金窟的异味回来。
在苗疆的苗寨其实与西凌的红楼没什么区别,很多客人喜用一些秘制的膏药涂沫一些部位,来增添欢好时的兴奋,兰锦对这种香味异常敏感,他尚记得,当年兰亭故意在丽水府时,故意引兰锦去红楼与沈千染会面,兰锦仅仅呆了一盏茶时,回来后就吐了一天一夜,而现在,文绣身上沾了这样的味道,还能在他怀中安坐着。
“真的?兰锦哥哥没有生绣绣的气?”文绣原本就不爱哭,她抬起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兰锦,直到兰锦无耐地点点头后,张了小嘴吸了一口气,把半数的鼻涕吸了上去,立马就止住了哭,小嘴一咧马上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开始嫌弃了地用两指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好臭,好臭!”
兰锦被她吐了一身,能忍到这时,已是极限,他将她抱起,“忍一忍,兰锦哥哥带你去沐浴!”
兰锦抱着文绣回到寝房时,洪齐被两个人身上的狼狈狠狠地吓了一跳,他的七殿下是不是换魂了?居然脏成这样?一身污秽,还带着冒着酸气的恶臭,关健是,还有心情一直安慰着怀里的小文绣。
这大半夜的,难道是月亮从东边升起了?
“伫着干什么,还不备热水?”兰锦看着洪齐向个二愣头般在那傻笑,冷了脸。
“呃?”洪齐还是找不回魂似地应了一下,在兰锦一记冷眼下,猛然回过神,立马象打了鸡血般地动起来,等他备好一切沐浴用品后,看着兰锦月兑了带着异味的外袍,一身亵衣亵裤地带着文绣进了浴房,他模了模后脑勺,又深吸一口气强抑紊乱,神思又开始不着边际地游离了。
他算是兰锦身边最贴近的侍卫,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侍候兰锦生活起居,兰锦自年幼那一次失踪回来后,他在沐浴时,就再也不肯让任何人进去侍候。
就算是当年兰御谡,看着兰锦独自将自已锁在寝宫之中,除了吃和睡,就是沐浴,也是在外面干着急,不敢冒然进去。
“兰锦哥哥,你为什么不洗呢,你好臭臭!”浴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象是小姑娘顽皮的用水来泼兰锦。
“乖一点,快点洗!”兰锦的声音带着故意的怒斥,可似乎一点也没警告到小姑娘,因为水声更响了,还伴着小姑娘得意地笑,“兰锦哥哥成落汤鸡了……”
洪齐憋着,大气都不敢出,这小姑娘玩得太过火了吧,他打赌,不出十下,小姑娘一定会被他的七殿下从浴房里扔出来。
果然,浴房里安静了下来,洪齐开始无聊地扳着手指数数,心中默念,“一、二、三……四十二……”
“兰锦哥哥,能不能给文绣看一下兰锦哥哥的小鸟鸟?”孩童的声音,很清脆、娇女敕,虽然听上去挟杂一丝杂念,但好象仅仅是好奇,但还是让洪齐差点直接瘫软在地,他甚至能想象,因为兰锦的亵裤全湿了,所以,小文绣看到兰锦的身子感到好奇了。
不过,洪齐更好奇的是,自家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七殿下应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回,他猜,肯定是拒绝,果断的!
果然,兰锦压抑的声音响起,“绣绣,女孩子不能随便看别人的小鸟,知道么?今晚,只是意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兰锦哥哥跟你保证!”
洪齐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暗忖,这才是正常的七殿下。
“可绣绣脑子里老是会看到那个丑小鸟,讨厌死了,明明赐儿弟弟的小鸟鸟那么可爱,粉女敕女敕的!”小姑娘叹了一口气,突然惊奇中带着恍然大悟的喜悦问,“兰锦哥哥,我知道了,小鸟小时候会可爱,长大了就会变丑,是不是?”
洪齐想,如果他有法术,他一定会变一块豆腐让他的七殿下去撞。可惜呀,他只能听壁角,无法看到七殿下的表情,他想,一定精彩非凡!
文家也算是文武齐全的名门仕家,怎么会生出这样变异的怪胎?
“你什么时候看到赐儿的……”兰锦摇了摇首,突然想起去年去永恩寺接文绣时,文绣正和赐儿在“洞房”!
他有些哭笑不得,两指无耐地轻柔着两边的太阳穴,只觉得自已距教习嬷嬷仅一步之遥,“绣绣,以后,谁的小鸟也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看了又不会飞走!”文绣申辩,还一脸理直气壮,“本来绣绣也没想看,是赐儿弟弟要尿尿,绣绣帮他月兑裤子才看到的!”
兰锦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洞房时看到的!
但他还真不知道应如何回答,只能警告,“兰锦哥哥说不能就不能,绣绣是不是不想听兰锦哥哥的话?”他见文绣一脸不明白的委屈,想到她今晚所受的惊吓,只能换了口吻,“等你长大了,做了新娘子,就知道为什么!”
文绣听兰锦的声音不对,马上换上一副狗腿的笑,涎着脸,“兰锦哥哥,等绣绣大长了给你做新娘子好不好?”
“嗯!”兰锦应得简单,但外面的洪齐却听得出自家主子的语气很受用。
文绣马上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那兰锦哥哥,你给你的新娘子看一下好么?就一下下,我看了兰锦哥哥的小鸟鸟,就记在脑子里,绣绣想把那个坏叔叔的小鸟鸟的忘记掉,只好来记兰锦哥哥的了!”
什么?洪齐的脑子一下就抽了,绣绣说什么,她看到什么人的鸟了?坏叔叔,是谁?怎么会给绣绣看到不该看的?
我的天,洪齐差点为他的七殿下呼冤了,他的七殿下可是连女子的身子都没沾过呀!这多不公平,怎么能这样呢?
他想,如果是他,肯定会月兑光了给自已未来新娘子看,然后,很男人的命令:以后,你只能记住你夫君的样子!
洪齐七情上脸之际,不知不觉地双手护上了自个的跨部,脸却也上垮了下来,他刚才太激动了,差点忘了,他根本是没有,他是个太监!
浴池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洪齐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心,象是被一根绒毛在轻轻挠着一样,骚痒难当,怎么说到这就卡了呢,这太残忍了吧!
而且,这时候的七殿下是什么表情呢?洪齐模着脑袋幻想着,他自小算是跟七殿下一起长大,他是什么表情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七殿下害羞的表情!
里面似乎在安静中偶伴着一些悉悉索索之声……
突然,传来一声挟杂着惊喜的尖叫声,“兰锦哥哥,它动了……啊,兰锦哥哥,它怎么长大了……兰锦哥哥,绣绣能不能模一下……”
洪齐掩着耳朵落荒而逃,这要是被他的七殿下抓个正着,他准会被发配到千里之外挖石头!
次日,兰锦带着文绣离开乌城。
容蝶看着远去的马车终于消失在自已的眼前,心里划过撕裂般的疼痛,她低下首看着地上的一摊积水,那里倒映出自已单薄无助的影子。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直接落进水中,泛起微微的波澜。
她恍如站在水中央,如落了单的鱼儿。
她突然想,曾经的自已也是一朵净莲,根虽埋在污泥,开出的花儿却不曾带着污浊。行至今日,究竟是被世事所玷污,还是被自已的良知篡改了命运?
她没有答案,因为,她此时大脑中所有储存的仅仅是兰锦昨夜的一句话:容蝶,一直以来,你的存在是本王切骨的疼痛,看到你,本王无法抛却过去,但本王还是容忍你一直在本王的眼前,因为,你是恩人!可从现在开始,至死,本王也不想你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昨夜,她跪下,请求他别抛下她,既使为奴为婢她也是心甘情愿,可换来的是他离去的背影,兰锦对她的话从来都不多,甚至没有指责!
她被留在了南疆,不,不是留,而是他将她扔在了南疆!
她蹲,任地上的一摊雨水浸湿了她的裙裾,她的双手紧紧环胸,因为那里深处传来的疼,象带着一把利锯剐割着她的血肉,更象是有无处的心魔叫嚣着伸出利爪疯狂肆虐地心脏!
泓睿六年,初夏,暖风阵阵,西凌的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一群年轻貌美的在花丛中流连欢笑着,成了御花园的几十年来未曾见过的一景。
自新帝兰亭登基后,西凌的后宫就陷于一片的沉寂。除了帝后的寝宫承义殿有宫人忙碌的身影外,其它的宫殿只余一些守夜看殿的宫人。
相较于先帝兰御谡在位时,后宫还有兰御谡从静王府随行入宫,虽人数不多,但也有十几个,加上各个宫殿的宫女太监,后宫也不算冷清。
但今日不同,在西凌内战结束后第二年,帝王突然下召,开始筹办选秀。
这一消息仅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虽然感到很意外,为了皇后,帝王不肯纳妃,在这之前连叶胜广抛来的橄榄枝不接,宁愿打一场在当时局势而言并没有胜算的内战,引起朝臣的不满。
而现在,朝堂之上,也没有人再上奏提出让帝王纳妃,无论是以国家社稷为理由,还是因为为了皇家子嗣为由,随着沈皇后双生子的健康落地,所有的一切已迎刃而解。
可就在这时,帝王亲自下召,命礼部从江南挑选百名适龄女儿,以及各地的朝庭命官府里若有适龄女儿愿嫁进京城之中的,也可以送至京城参于选秀!
这样的意外惊喜显然这些朝臣是不会放弃,瞬时,京城里的各个绣庄里上好的云锦很快就被人挑了个精光,要说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沈千染了,因为在兰亭下召前,她已在各地调集一批上好的云锦,并让绣娘做好款式,专等着客人上门求货!
这场选秀从地方初选开始,到层层把关,至京中时,已是隔年的春季。
文绣今日起了个大早,便领了两个随身的侍婢进宫。皇宫她已经熟透了,宫门口的那些侍卫也不盘察,见是文家小姐的轿子,就直接放行。
文绣今日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薄纱长裙,因为是初夏,天气不算太热,所以,裙裾用最薄的轻纱层层叠叠了六层,既透气,又不透明。裙摆上了用银线绣上繁复的牡丹,暖风吹过,飘逸如仙。
身后的两个小丫环一个拎着一个大红的绣包,一个提着一壶的解渴的酸梅汤跟随着。
三人走到御花园的百花圃时,文绣看到一群的秀女穿得花枝招展,正在花丛中扑蝶戏耍,她忙躲到一棵半人高的桔树背后,一双乌黑圆滚的大眼象打了鸡血般兴奋地瞪着那些美丽的少女。
“大妞,这回叔叔赚翻了,全是神仙姐姐呀,不行不行,我眼花,挑不了了,你们帮我瞧瞧!”西凌上下除了帝后及文成耀和卫扬知道这场选秀是给军中的将士,尤其是这次内战有功将士选妻,其它人几乎是被蒙在鼓里。
但文绣却是少数局外的知情人之一。
这得归功于,她又不小心听到他叔叔壁角的原因。
不过,这可不能怪她,昨夜她原本在花园中假山里睡得好好的,是他的叔叔半夜与一个姨娘**,叔叔说露了嘴,给她听到了这消息。
这不,她马上自告奋勇,提出先进宫给他叔叔物色好的,别给卫扬占了便宜。
大妞看到花丛中有一个秀女一身天蓝色的蝶袖装,梳了个双环的少女髻,这身打扮如今是西凌最流行的,跟自家小姐一样,走粉女敕可爱的路线,可怎么看,自小家姐都无法和这少女相比。
那秀女迎风跑动时,那繁复的裙裾衬得腰身更加的纤细,而那双环对衬的双髻更衬得那少女的下巴更秀气。
而自家小姐,那腰儿几乎和裙摆一样的宽,圆圆的下巴被那双环髻一衬托,显得脸更大更胖了。
可真要细细的看,明明是自家小姐的五官更精细耐看,而皮肤更是天然的白里透红,根本不需要上任何的胭脂水粉。除了胖些,她家的小姐哪一点会输眼前的少女呢?
文绣见大妞愣愣地盯着一个蓝衣秀女发呆,很高兴地朝着大妞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我看行,叔叔就喜欢女敕的,这姐姐看上去很好吃!”
二妞撇着嘴巴不满,“不好,学着小姐的打扮,哼,还是小姐穿蓝色的好看,她看上去显老了!”
大妞无语地睨了一眼二妞,“小姐才十三岁,这些秀女都是及笄了,自然小姐年轻。”
文绣一听到及笄二字,就开始头大了,过一个月,她也要及笄了,还是皇后娘娘准备亲自为她举行及笄的仪式。
可她不明白,别家姑娘都是十五才及笄,可她明明才十三岁。
大妞二妞又开始了一天的斗嘴活,这群秀女哪个漂亮,哪个更有风情,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个不停,最后争执到,再漂亮,要是挑一个象兰悦仪那样狐狸精,也是白搭。
一提起兰悦仪,文绣心里就有气,好不容易赶跑一个容蝶,又来一个兰悦仪。
她从洪齐的嘴里探出,原来兰悦仪以前还是八公主,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毁了容,又被先帝赶出皇宫。
是兰锦同情她,将她送到莫太医的府里救治,但最终为兰悦仪根治的却是皇后娘娘。
原本,她和兰悦仪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三天前,她的初潮刚结束,兰锦以她已成年为由,将她送回了臣相府后,她在瑞王府里的寝房就被兰悦仪给霸占了。
那个房间是她用心布置的,里面的一饰一物都是她最喜欢的,凭什么要给兰悦仪占便宜?
她知情后,怒气冲冲地来瑞王府来找兰悦仪论理,可兰悦仪一句话就把她顶回去:本公主姓兰,文小姐,请问您贵姓?
最后,二人找兰锦论理,兰锦一笑,告诉她,他会给她另备寝房,让她回相府好好等着!
好吧,她输了!东西她不要了,她临走前,狠狠地踢了瑞王府的大门一脚,气呼呼地嚷,“兰锦哥哥,要是绣绣再踏进这府里半步,绣绣就跟你的姓!”
文绣灰头土脸地离开了瑞王府,自然不知道在府里,兄妹两正目送着她离去。
兰悦仪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早已一夕之间成长,笑道,“王兄,怕是将来嫂嫂要把这抢地盘地仇记恨悦仪一辈子了!”
“她不会,绣绣只会把仇记到皇兄身上!”她既是已成长成少女,那他提前二年办了她的及笄仪式,同时开始筹办与她的婚礼,他不想再等了,他今年已是二十七!
想前几日前那晚,她初潮来临,小姑娘吓得连滚带爬地冲进他的寝房,哭着问他,“兰锦哥哥,绣绣没有洞房为什么也会流血?是不是绣绣要死了?”
兰锦那一阵竟是恍惚,看着哭成一团抱着自已说舍不得死,舍不得兰锦哥哥的小文绣,竟心生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之感!这几年,文绣几乎是他的身边长大,他什么都可以亲自教导她,唯有少女的初潮,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她。
这些年,她伴在他的身边,倒是时时刻刻记得,等她将来长大了,是要给兰锦哥哥当新娘子,要和兰锦哥哥洞房。但显然,成亲、洞房在她的思想中,仅仅是四个字。她并不知道其实所含的真正实质内容。
虽然文绣在潜意识里把瑞王府当成了自已的地盘,但她也没意识到这与成为瑞王府女主人有什么区别。
现在,是时候让她回到臣相府,让文少夫人告诉她,少女成人之礼后,要经历怎样的蜕变。
“皇兄,等你娶嫂嫂过了门,妹妹就去东皓寻亲!”兰悦仪知道自已不是兰御谡的亲生女儿后,兰锦替她问了倾城兰悦仪真正的身世。
倾城告诉她,当年她为了护住宁常安月复中的女儿不被兰御谡抱走,到处寻找身怀六甲的女子,也正是巧,竟在一个药铺里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碧眸女子在偷偷买落胎药,青城知道碧眸在南皓国是皇族的血统,她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如何流落到西凌,被一个当地的恶霸侵占了身子并怀上了孩子。
倾城拦下那女子,告诉她,如果这个月份落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她答应解救那女子,但那女子必需把孩子生下来后留给她。
那女子为了摆月兑那恶霸,只好答应了倾城,在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时,一双眼竟有些琉璃色,这让倾城惊喜异常。那女子在倾城的帮助下,终于可以回南皓,临行前对遗弃的女儿又心生不忍,便留下一个信物,言有一天,若这孩子无依时,可以凭着空信物来南皓国寻找她。
文绣嫌两个丫环斗嘴烦,便悄悄地靠近另一株树后,虽然视野差了些,但可以听到壁角,她想听听,这些人是如何打皇上的主意,一会她准是要去给皇后娘娘告状。
文绣正鬼鬼崇崇地想找一个舒服点的位置靠着时,突然听到一个秀女说,“我听说这次我们不是给皇上当妃子!”
有人不信,“都进了宫,怎么不是给皇上当妃子?”
“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皇上选我们是让我们给一些有战功的将军挑选!”那声音显得有些落落寡欢。
“哎呀,那怎么办呀,我听说那些将军都很粗鲁,早知道,我就不参选了,我爹还给知府大人送了好多银子呢!”呢呢哝哝的的尾音拉着,听上去就象是江南一带的女子。
“这或许是好事,听说瑞王殿下到现在还未婚,兴许,我们中有一个会给瑞王殿下挑中!”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文绣一时想不起是谁。
“啊,魏姐姐,你是京城里的官小姐,您的消息一定是最多的,我们都听说瑞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不是?”少女们一听这消息,马上就兴奋了起来,她们都有耳闻当今皇上专宠皇后,她们入宫前,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将来会被冷落。
但瑞王就不同了,瑞王还没有王妃!
啊,原来是魏青鸾呀,文绣啃着拇指的指甲,小脸都涨得通红,她记起来了,是叔叔副将的一个女儿,上回不是听一个婶婶说,叔叔又要纳妾,纳的正是这个魏青鸾么,怎么她也进宫选秀了,还想打兰锦哥哥的主意,想得美!
“别想了,瑞王早就有小未婚妻了,听说还是相府小姐,自小在瑞王身边长大,不过年纪小了些,听说现在才十三岁!”声音很清冷,也很熟悉,可文绣还是想不起来。
“阿娅,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文绣前几日就被瑞王赶出府了,这京城里都传遍了,亏你还是京城府寅的女儿,连这点消息也没!”魏青鸾声音透着少许的得意。
“魏姐姐,这话当真,哎呀,那太好了,我就说呢,那胖丫头怎么能配得上瑞王殿下,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文绣顿时气结,低着头从自已的胸口看到自已的脚,她是牛粪么?兰锦哥哥说她是花骨朵呢,等开了就是最美的鲜花了,你们才是牛粪,喷出来的话这么臭!
“是呀,这不,秀女一进宫,瑞王马上把文家的丫头气跑了,这不是明摆着么?”兴灾乐祸声一出,马上换得众人的呼应,嘲笑之声频起。
那边的大妞二妞吵完了,看到身边的小姐没了,急着差点就叫起来,还好大妞眼神好,一眼就瞧到自家小姐在不远那株大树后鬼鬼崇崇地听壁角。大妞喜滋滋地潜伏了过去,除了听到笑声,好象没什么,干嘛小姐的脸臭成这样?
大妞不解地挨了上来问,“小姐,这些秀女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在等皇上来看?”
文绣一听,漆黑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突然压着嗓门,捏着鼻子尖着嗓音喊,“皇上驾到!”
四个字立时把原来欢声笑语的秀女们慌成一团。这些秀女虽进宫有半个月了,但并未见过驾。
而宫里的教习嬷嬷除了教她们一些简单的礼仪外,也不多传授侍君时所需要注意的,她们一日日闲着难受,只好处心积虑地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御花园中赏赏花,扑扑蝶,希望来个和当今皇上来个意外相遇!
连着好多天都没有任何进展,大家一边觉得失望之余,倒不象初时那般拘瑾,玩着还得时时刻刻注意是否失了仪态,所以,倒是玩得尽兴。甚至有些少女还掀了裙子在草地上踢毽子。
文绣看着一群狼狈的少女,掩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待她见众人安静后,她方慢吞吞地提着长长的裙裾走了出去。
众人期盼着,却料不到走出来的是一个胖丫头,少女们又羞又失望,有些认出来的,忙转了身就跑开了。
多数是不认识,有些骂了一句,摆了头就跑开了,有几个气不过,上前指着小文绣,“哪来的胖丫头,敢信口胡诌,你不知道这是假传圣旨么?”
这少女的话马上引起众人的共鸣,纷纷指责着文绣胆大妄为,连这样的玩笑也敢开。
“胖得跟一头小肥猪一样,果然连脑子也不好使,瞧她她好意思穿蝶装,整一个大飞蛾!”说话的正是跟她穿一样裙子的江南少女。
文绣嘟了嘟小嘴,对别人取笑她胖也不发作,环了环四周,突然招走把不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招过来,指了指眼前那些七嘴八舌的少女问,“小公公,会认脸么?”
“奴才会,请文小姐尽管放心!”小公公兴灾乐祸地笑,心里嘀咕着,得,又有人要倒霉了!
众人听那太监称呼文绣为小姐,更不在意了,还以为是哪一个郡主呢,不过也是跟也们一样,是个仕家小姐,谁怕谁呀!
“喂,念你年纪还小,过来给姐姐们道个歉,这事算过了!”
“我才不认你们为姐姐呢,我要认你们做我的婶婶,第三十六号婶婶到……”小文绣数了数剩下的人头有六个,又扳了一下小胖指,得意的竖起大拇指朝着自已,“到第四十二号婶婶!”文绣得意洋洋,把这些坏心眼的全扔给叔叔来教训,那兰锦哥哥就没机会挑到狐狸精了。
哼,京城里的人都说兰锦哥哥早就应该选王妃了。她才不信,这回挑了这么多的美女仅仅是为叔叔和卫扬叔叔选夫人,她聪明地预料到,这一次皇上还会挑几个给兰锦哥哥,她得早点做筹谋。
文绣离开时,突然心里变得很难受,明明差事办得这么顺利,可她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难受呢?
她看着花丛间游戏的蝴蝶,突然想起方才有人戏笑她是一个飞蛾,是的,好象叔叔新娶的一个婶婶也在背后嘲笑她,说她胖,说她如果再这样下去,准会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她的娘亲说她可爱,祖父说她壮壮实实的脸色好看,兰锦哥哥说他最喜欢她健康活泼的模样了,难道,他们都骗她?
文绣走了几步后,后背便泌出了一层细汗,突然站定,清了清嗓子问,“大妞,你说说,我是不是很胖,象……”文绣自已双手叉了叉腰,丈量了一下自已的腰身,想起方才那个和自已穿一样裙子的少女,有些失落的认同,确实,那个少女穿得比自已好看多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灰心,是不是她太胖了,连兰锦哥哥都开始嫌弃她了?
准是没错,自从她胖了后,连赐儿都不跟在她后面跑了,在以前,赐儿明明就是她的一个小跟班,可现在呢,连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真让她受不了!
“小姐,您确实……”大妞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小姐以后少吃点肉,自然会瘦下来!”
文绣坐在扶栏边发了好久呆后,突然站起来,换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指着不远处经过的一个宫女道,“笔墨侍候!”
那宫女吓了一跳,远远认出是文绣,急忙福了一个身后,去办差了。
笔墨很快就送了过来,文绣发现没有纸,想了半天,突然伸手解了大妞腰间的一条淡色的带子,咬着笔头发了会愣,最后,执笔,在上腰带中央端端正正地写下一个字“瘦”,然后,慎重其事地绑在额上,一脸的慷慨就义表情,“从今日起,本小姐要是一天不瘦下来,就一天不解下来!”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杀回臣相府。
雨夜,雷声阵阵,文绣直直躺在竹榻上,揉着扁扁的肚子看着窗外,此时急风骤雨未减,狂风吹得廊下的宫灯左右乱晃着。廊外的美人蕉似乎不甚娇羞,大雨倾盆之下沉沉地低下了头。
“讨厌的兰锦哥哥……”回来好几天了,她一点都睡得不好,每到夜里总是会醒过来,明明她派人去瑞王府把她认的枕子也要了回来,可她就是睡不着。
今夜就更别提了,晚膳她只喝了一碗清粥,一小叠的水捞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不到酉时就饿了。
但每次想吩咐大妞去厨房弄点宵夜时,她就挣扎着去照照镜子,看看圆滚滚的身材,再看看头上扎的写着“瘦”的带子,就放弃了。
“我想我的五香蹄膀,我想我的东坡肘子,我想我的蜜汁排骨…。”文绣被那宫灯晃得眼疼,呜咽一声,嘴里恨恨地念着,翻了个身,却差点惊跳起来,只见兰锦眉嘴角淡噙一丝浅笑,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眸光让文绣有一种错觉,自已不是一个人见人笑,最终连兰锦都嫌弃她的胖姑娘,而是一种让兰锦哥哥呵护在手心之间的世间珍奇。
“饿了?”兰锦好笑地看着小姑娘额间绑的那个布条,字写得很端正,可能是流了些汗,有些晕开了墨汁,看起来,那个“瘦”字显得特别的“胖”。
小姑娘不吭声,有些呆呆地望着兰锦转不开眼神,她有三天没看到兰锦,其实心里特想,可她还记得那天离去的狼狈,这仇怎么说也不能一下子就给忘了呢?于是,她用力地转了一个身,还故意重重用鼻子挤出一声“哼”!
外面雨声、风声、雷声交织一片,寝房内却出奇地静,雨夜的空气异常地新鲜,还隐隐带来郁郁香气。
“绣绣还在生气?不想理兰锦哥哥了,那好吧……”兰锦作势站起身,小姑娘一感到身边的榻似乎动了一下,小心肝瞬时颤了一下,双眸微红,带了隐约欲泣的怒意,“兰锦哥哥,外面下大雨呢!”话一刚说出口,就觉得这理由留人太牵强,方才兰锦来时,不正是下着大雨?
尤其是转身后,看到兰锦根本连动都不动,一双好看的琉璃眼就这样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她,脸上不知怎么就开始发烫。
“是,外面的雨很大!”兰锦突然俯身将她紧密搂起,抱了她在怀中,琉璃眸染了些**之色落在了她嫣红欲滴的唇瓣,捧了她的脸至唇边,深深地吻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眉心之上,“可兰锦哥哥知道绣绣今晚没吃东西!”
原来兰锦哥哥并没有把她给忘了,小姑娘易感动的心一下就把心中的记恨全给抛弃,“兰锦哥哥,其实绣绣很想你的!”明明是很生气,可这一贴近才发觉这三日来,真的是日思夜想他的怀抱,她用手背擦拭了眼角,很委屈地抱怨,“绣绣以为兰锦哥哥不要我了!”
兰锦的双眸宛若氤氲着,如窗外郁郁雾霭的荷田,生机盎然!
“绣绣,过一个月后,兰锦哥哥用轿子抬你去瑞王府,好不好?”他自是不能告诉她,大婚前,新郎新娘是不共住,否则会不吉利!
“好!”文绣回答得大声又干脆利落,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兰锦一下就变了,“可绣绣要先把自已变漂亮先,绣绣不想当牛粪!”
“谁说你是牛粪,你在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很多人说了!”绣绣烦恼了一下,又马上变得开心起来,“可绣绣才不信,绣绣只是胖了些,等绣绣瘦下来,一定会很漂亮!”
兰锦不语,从榻边提起一个食盒,揭开防水的布,打开后,一阵阵的香味传入文绣的鼻息之中,顿时让兰绣精神一震。
“五香蹄膀、东坡肘子、蜜汁排骨、掌中宝、酱鸭舌、玫瑰露……”兰锦一边念着,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摆在床榻边的案桌上。
文绣从初时的欣喜,慢慢地转为犹豫,昨后是一脸哀怨地对兰锦指了指额上的誓言,“兰锦哥哥,快把这些拿走吧,绣绣看了就更饿了!”
兰锦轻刮了一下文绣的鼻尖,带着数落的口吻,“想吃就吃便是,谁拦你了,你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学什么别人要瘦,别闹了,小祖宗,快吃点东西,把身子饿坏了谁能替你疼?这样多好,脸色红润润的,多健康!”
文绣坐起身子,看到小肚子挤成一条一条的横肉,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兰锦哥哥,可绣绣觉得自已不漂亮,象一只飞蛾!”
兰锦倾身双手绕到她的脑后,解开那布带,看到她额间残留的墨汁,便掏出怀中的帕子,缓缓拭干净后,微微一笑,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别妄自菲薄,绣绣在兰锦哥哥眼中是最漂亮!”
文绣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类恼,神情仿似一朵落败的花瓣没有一丝的生气,“可如果有一天,兰绵哥哥发现绣很胖又很丑,再跟那些跟皇后娘娘一样漂亮的姐姐比一比,兰锦哥哥就会嫌弃我了!”
兰锦环在她腰间的手竟是一颤,难道是他错了?他以为只要他尽心呵护着,她就会无忧无虑地成长。
他本想,她喜欢吃,他就按着她的口味变着花样给她弄到美食。
这些年,文绣确实一年比一年胖,但那有什么呢?
可现在看来,那双泛着红的大眼睛象极了一只小困兽,他的绣绣,开始有了人生第一次的烦恼?
不是仅仅因为肥胖,而是,她在担心被他嫌弃,这是一种不信任还是一种在乎他的方式?兰锦也没有答案,和文绣一样,他在男女情感上也是一片空白。
可这种烦恼明明是多余的,他怎么可能有一天会嫌弃她,她是那么年轻,象初升的太阳!
一缕叹息漫过唇齿,自他口中逸出,“绣绣,兰锦哥哥问你,如果有一天,兰锦哥哥老了,你会嫌弃兰锦哥哥么?”
文绣瞪大双眼,满是无法置信,在她的脑海中,兰锦就象天上下凡的谪仙,根本与“老”字不搭边。
兰锦一笑,眼底有抹意味深长,“绣绣,兰锦哥哥大了你十四岁,也许有一天,你尚风华正茂时,兰锦哥哥已添了白发,你会嫌弃兰锦哥哥么?”
“不会!”文绣一听兰锦有了白发,那一瞬间竟有心肺皆碎地感觉,眼圈倏地就发红了,应得很大声,那斩钉截铁的娇女敕少女的声音好象一道利剑直直劈开他心房外的坚壳,一颗柔软带着颤动的心就这样在他胸腔内有力地开始勃动。
“兰锦哥哥永远也不会老掉……”小姑娘伤心了,崩不住情绪地落下了泪。
“那兰锦哥哥,又怎么会嫌弃文绣胖呢?”带着微微冰凉的指尖沾去她眼角欲划下的泪珠,兰锦温柔地直视着眼前尚未长开的小姑娘,没有人知道他等得多辛苦,无关美丑,仅仅因为他是文绣!
很多人以为,甚至沈千染也是以为兰锦是故意把文绣喂养成小胖妞,省得让人觑觎,可兰锦知道自已不是这样。
他给她带来美食,仅仅是因为他的文绣爱吃,这个年纪就是吃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健康,只要活泼,过得随心随意,胖一些,丑一些又如何?
就在他的手指与她眼角肌肤相触的一刹那,难以言喻的微妙触感,明明是带着冰凉,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却如炙焰一般击中了她的心田,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竟很喜欢,很喜欢!她忍不住越来越靠近他,就这样,一直靠在兰锦哥哥的怀中,一直看着他!
可是,当她看到他的眸光里映出自已那张圆鼓鼓的小脸,尤其是那明显的双下巴时,绣绣眼中的神彩一下就悉数灭尽,她低下首,喃喃自语,“可绣绣想变漂亮!”文绣眼里分明有了动容、有着矛盾,可她仍继续挣扎着,“兰锦哥哥看到漂亮的绣绣一定会更喜欢的!”
兰锦瞳仁晕出些笑意,这是女为悦已者容的美好,他嘴角微扬,“绣绣就是绣绣,和漂亮不漂亮没有关系。如果兰锦哥哥仅仅是喜欢外在的东西,兰锦哥哥天天照镜子就够了,这天下,绣绣有看到比兰锦哥哥还漂亮的人?”
文绣张了张口,顿时呆住,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是呀,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没有兰锦哥哥漂亮的,兰锦哥哥的眼睛是世间独一无二,象一颗璀灿的宝石。
可她明明觉得兰锦哥哥的话有些古怪,偏生就是挑不出哪不对劲,正在琢磨间,一块润滑的带着五香的肉就滑进了她的嘴里,所以积蓄起来的努力瞬间瓦解,文绣甚至来不及细细碎咬,就急急地吞进了月复中,又迫切地舌忝了一下唇瓣上的余汁,心道:好香,好香,今天先不想了,填饱肚子再说了。
可兰锦没料到的是,几天后,文绣离奇地失踪了,那一夜,他在空荡荡的寝房足足发呆了一夜,脚边是打落的食盒,汤汁溅在他的衣袍,他却毫无所觉。
在这样的炎热的夜晚,心底却弥漫起酷寒的绝望,他知道,是绣绣要走的,否则,她不会连床榻的枕头都带走了。
第二日,兰锦打探到文绣失踪前最后见的一个人后,直杀进皇宫御书房。
郝公公看到瑞王殿下,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通报,直接让兰锦进去,看这情形,他是来对了,沈千染既然知道自已会来,就说明了,文绣确实是在她的手上。
可步进御书房的那一瞬间,兰锦却突然不想去打破这眼前的温馨。
兰亭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指导着兰缜赐如何批阅奏折,兰缜赐有什么疑问时,父子俩会悄悄地讨论着。
兰缜祉端坐在另一张小桌小椅上,一身白色的锦玉将小脸衬得如冠玉,他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正在握笔练字,神色庄注而认真,竟象极了兰亭幼时在学堂上的模样。
而沈千染和女儿兰缜平正坐在地毯上,母女俩头挨着头一起摆着一堆的积木。
所谓岁月静好,莫不过如此!他突然就想起了远在江南竹门镇的父皇,他终也是盼到了圆满!如今,只有他是孓然一身!
是的,幸福每个人都有,独独缺少了他!没了绣绣,这些年的等待如同成了一场笑话。兰锦呆伫着,似变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眉宇之间,只有无尽的悲意与疲累——
兰亭先发现,轻轻咳了一声,沈千染抬首望向他,他便指了指门口的兰锦。
沈千染在女儿耳边轻轻交代几声后,便随兰锦离开,兄妹俩也没走远,就绕着御书房后的花圃转着。
兰锦觉得与一个聪明的女子交谈省了很多的力气,因为他还没开口问,沈千染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兰锦,“绣绣留给你的!”
绣绣的字是他教的,他自然一眼就认出是绣绣的笔迹,而信中的语气也如绣绣一样,干脆利落:兰锦哥哥,绣绣要瘦瘦瘦!所以,不要找绣绣!不出半载,绣绣一定美美地回来做兰锦哥哥的新娘子!
透过这一张薄薄的信纸,兰锦仿佛看到一双乌亮眼睛盛着满满情绪在对他说:兰锦哥哥,等绣绣回来!
那一刻的怦然心动,既使下一刻,随着天地化为尘埃,他亦没有遗憾!
沈千染见兰锦方才冰冷无温的琉璃眸此时已盛满温情,展颜一笑,“她进宫来找我,问有什么办法在一个月内瘦下来,她说她不想在及笄那天被所有的人取笑!她知道及笄过后,哥哥会迎她过门,她说她要做一个美丽的新娘子,让京城的人都说七王妃与瑞王殿下很般配,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她想避开哥哥一个月,她说,在哥哥的身边,她没办法改掉饮食习惯!”
“一个月?”可信中分明提的是半年,兰锦的心颤的历害,他不知道自已原来可以兴奋、紧张到这层度,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是阿染的提的议,一个月如果强制瘦下来,可能会伤及内月复,半年安全些。哥哥,你放心,把绣绣交给我,半年后,我一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绣绣!”
“她在哪?”兰锦一问出口,似乎有所联想,嘴角扬开的温恬地笑意甚至来不及敛尽,但琉璃眸色已冰凉,“阿染,你实不必如此,至少要问问我的意思!”去年,他曾带过绣绣去江南看过一次父皇,原是想在那渡过夏天,可谁知道恰逢宁常安回江南竹门镇给她的娘亲金怡兰办周年忌,并与兰御谡相逢!
他知道后,当夜就带着绣绣离开!
沈千染没料到兰锦竟这般通透,是的,她是将绣绣送到了江南宁常安的身边。
她知道兰锦一直无法对宁常安释怀,在宁常安留在天行山那五年里,兰锦从不曾去探望过。
如今,多了一个绣绣在其中周旋,这条路会好走许多。加上,宁常安医术高明,可以合理安排绣绣的饮食,让她在健康的前提下,减掉体重!
既成事实,兰锦也不愿再纠缠在这问题上,宁常安于他已经成为一块他不想握住的火炭,因为曾经被烫得皮焦肉烂,他敛下情绪,复看了一遍手中的信,低叹,“胖或瘦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宁愿与他分开半年不想见?余下的话他堵在心头,说不出!
沈千染摇摇首,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哥,或许这对你不重要,但对绣绣却是极重要。阿染是个过来人,知道一个孩子自小在别人的嘲笑声中长大,她的心性会越来越迷失,变得不再自信,快乐也会悄悄远离。绣绣天性乐观,或许一时半会不会明显,但总归心里会留了些阴影。何况,少女一生中最美好的梦就是出嫁那天,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已成为世间最美的新娘呢?”
兰锦静静听着,看着沈千染的脸渐起思度之色,想起这个妹妹曾经也是红颜枯骨,面对嘲笑一步步艰难地走来,这种痛难道他要让他的绣绣去偿试?
是的,是他勿略了,他以为,只要他给她足够的信心,她就会有自信对抗一切外来的伤害,可绣绣毕竟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否则,那一晚,她不会泛着红红的眼睛说自已是一堆的牛粪!
三个月后,瑞王府。
今日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西凌瑞王殿下要娶亲了。
此时,瑞王府大门上的金字排匾已换上了“锦绣良缘”四个字,是当朝皇帝亲笔所书,并让江南的金装玉库打造,今日一大早卯时初刻,在吉庆的暴竹声中挂上。
而瑞王府从三天前就开始张灯结彩,从上至下的丫环婆子无一不身着大喜之色,准备迎接他们的七王妃,当朝臣相文志斌的孙女文绣。
所有的人的脸都呈着喜庆之色,唯独是洪齐,因为除了兰锦外,只有他知道,新娘子并不在臣相府,或许如兰锦所预料今日她会顺利到京!
但他没这么乐观,毕竟千里迢迢,路上稍一耽搁,这吉时就过了。
他左右焦急地徘徊在喜房门外,偶尔站定时,透着雕花的窗棱看着里面的兰锦。
此时,兰锦一身大红吉袍,正襟坐在窗前,窗外繁密的枝叶将秋日的暖阳低低地折射进来,斑驳光影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象一幅精美的画卷!
看着瑞王殿下如此淡定的模样,洪齐也就稍稍松了一口气,可随着外面迎亲的媒婆来传报,时辰到了,新郎应该去相府接新娘子时,洪齐的心又重新被吊了起来。
兰锦一笑,卷着袖风走出喜房外,他至始自终都相信,他的绣绣不会让他失望。
他没有依着文绣等上半年,一个月前,他就开始筹备婚礼,双方的庚贴已被他送到皇家祠堂供在了列位先帝的牌位前,过了七天后取下,文绣的名字就这样被载入了皇家典册之中。
婚讯早已传遍西凌的大江南北,他相信,文绣会比所有人都知道京城的消息,他要等她提前回来,这一次,他想让她主动,慢慢地走近他的身边!
瑞王府外是帝王的黄龙骑身着黄金战甲,他们奉了帝王圣旨今日随瑞王接亲,见到一身倾天红袍的瑞王,全城来观摩的百姓都惊动了,他们早在天未亮就守在这,想一睹瑞王的丰彩,果然,如传说一般,美得倾天绝地!
在人潮涌动声中,兰锦上了坐骑,一路鲜花、乐曲陪伴来到了臣相府前,下马,身后的轿子也停下,众人的眼光都一致地看向紧闭相府大门。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人群开始有些窃窃私语之时,大门突然打开了,一身大红喜袍的新娘子在左右丫环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大红头巾随风迎动,只让人略微看到那洁白小巧的下巴,盈盈的腰身在大红玉带的束缚下,新娘子略显娇小的身材变得有些修长,当她盈盈从台阶上步下时,兰锦不合礼仪地几步迎了上去,在媒婆蹲准备背新娘上轿的那时,牵住了她的小手。
因为他在她裙动的那一瞬间,看到这小姑娘竟穿着不同色的袜子,一边是白色,一边是大红,显然是仓促间换的。
“来,绣绣,兰锦哥哥牵你!”双手紧紧缠上那一瞬,倾天的幸福就这样从九重之上落下,兰锦那一双琉璃眸映满了秋日的暖阳,他的眸光仿佛透过厚厚大红头巾,与她的眸光相交。
那一笑,天地无光,既使过了二十年,西凌的百姓心中依然记下新郎牵着新娘时,那留下的一抹笑容!
他本想今日一直抱着她,现在,反而担心藏不住她的裙底风光,只好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软桥,在放下帘子的那一瞬间,兰锦在她耳边留下一句,“绣绣,你穿错袜子了!”
“啊?”文绣一惊,一把揭开头盖,瞬时,围观的百姓都眼前微微一晃,似乎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瞪着一双灵动的黑眼睛,人群中瞬时有人笑起,“啊,新娘子好漂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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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我们相约在新文《凤御凰:第一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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