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火车上的时候,袁肃就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能跟田文烈、雷震春、唐天喜这些将领们达成协调,之前在北京时虽然零零散散开过一些会议,虽然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却都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等到了近卫军总司令部之后,接下来的所有人事都不会是小事情,就怕会让这些自以为是的老将们心里不舒坦。
对于袁肃来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北洋老一辈夺权,那必然是要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到底。不光是曹锟、王占元、李纯这些地方督军,就连田文烈、雷震春这些人同样也要算在其内。要不是考虑到目前中央近卫军正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他必然会想尽办法来达成此事。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的意识到此次对汉口用兵是一次机会,是一次可以彻底架空袁世凯嫡系部队力量,连带铲除田文烈、雷震春这些死忠的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理所当然会想方设法来将曹锟一党和田文烈一党统统一网打尽。
袁肃一行人抵达郑州是二月二十一日,他在郑州休整了两天时间,期间又与司令部派来接应的官员进行了一次短暂会晤,随后又动身前往开封拜会张镇芳。张镇芳是支持此次对汉口用兵,这段时刻在河南忙上忙去布置接应,更是花了许多血本来雇佣民夫帮助中央军转移部队和物资。
此次开封的会见,袁肃并不是找张镇芳谈公事,仅仅是来拜访岳父罢了。见面之后他告诉张镇芳自己的妻子张涵玲因为临产在即,没办法从天津南下河南,只能等过一阵子一切都妥当之后才能再做打算。张镇芳早先也收到有关张涵玲近况的消息,于是只是表示会尽快安排亲属北上天津照顾张涵玲。
当然,虽然没谈什么公事,但是做为河南一省的督军,对于袁肃接下来施行夺权计划同样起到非同小可的影响力,所以此行一方面是梳理好双方的关系,另外一方面也间接做了一些提前的暗示。他以女婿的口吻对张镇芳发了一些牢骚,表示现在事情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可是那些自持老资历的将领依然我行我素,一点都不顾全大局。
张镇芳在这个时候自然也很明白袁肃的遭遇,虽然他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上面会把如此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年轻人,这不是故意遭人非议吗?不过事到如今,他当然还是会支持袁肃,毕竟袁肃立功了,也能让自己这个沾亲带故的岳父沾上光。于是他不吝说辞的好言相劝了一番,并保证不管怎么样,好歹自己这个岳父一定会力撑女婿的。
从开封回到郑州,袁肃没有急着召开司令部的会议布置军事任务,反正他相信现在田文烈、唐天喜等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弄不好在会议上还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召开军事会议不仅不能讨论出什么结果了,还会自取其辱。
他在司令部公馆先召集了少壮派的众多将领,进行了一次秘密的先期军事会议。这场会议对于接下来中央近卫军的部署只讨论了一些浅表的问题,真正所讨论的内容还是关于如何尽快取得近卫军的绝对领导权。
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和第十师目前还在分阶段转移过程中,除了陪护袁肃的两个警卫团之外,大部队还在等待天津、保定、北京的火车调度。不过早先一直驻扎在淮北、商丘、淮南的第一旅、第二旅的先头部队已经分别抵达开封和郑州,剩下的部队也不过是三两天的时间。
不过少壮派的核心将领们却都早早跟着袁肃一起南下到郑州,这次司令部公馆的秘密军事会议,正是召集了这些嫡系亲信。
在走进会场之前,副官杜预有几分忧心忡忡,他压着声音对袁肃说道:“司令,何大人那边真的没事吗?现在何大人留守滦州,大后方的所有物资全部交给他来执掌,会不会有点托大?这可不是非同小可的事。”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前在滦州与何其巩见面谈话时,并没有真正谈出什么结果,反而还弄得彼此关心一下子敏感了起来。不过他相信何其巩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再者自己当时能说的话都说过了,连蒋百里都没有任何异议,何其巩就算闹情绪也应该会顾全大局。
“不妨,我相信克之一定不会乱来的。更何况滦州那边还有葛敬之在,就算真出了什么差池也能有一个照应。这次还真是麻烦了,不过既然都咱们人都到郑州了,就应该往前看,不应该瞻前又顾后。”他深沉的说道。
杜预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表情依然很凝重。
推开门走进会议室,早已到场等候的蒋百里、陈文年、郭文远、李劲夫、周宝林、戴凤祥等将领们齐齐站起身来行礼。袁肃对众人很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落座。一番简单的准备之后,他让参谋副官李典向众人先介绍了一下目前搜罗到的情报,包括河南这边的各部兵力驻防,汉口、武昌等地的布防,以及江西、陕西两省可以预测的军事动向。
整个汇报只用了十几分钟,目的就是要让众人在思想上先有一个轮廓。
随后,袁肃将摆在大军面前的几个重要难题做了阐述,首先是曹锟着重于布防汉口江防线,在武昌、鄂州、孝感、襄阳等地同样部署几道非主力防线。从这样的布防来看,曹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跟近卫军决战,而是利用沿途的几道防线先拖延近卫军的进程,消耗近卫军的锐气,然后再集中兵力以长江为屏障,在汉口、武昌之间进行决战。
毕竟双方都是陆军,但是曹锟是防守一方,近卫军是进攻一方,优劣之势显而易见。
“我让你们大胆的先猜一猜,我们从襄阳切入湖北,一路进逼武汉三镇,沿途应付曹锟布下的干扰防线最快需要多久的时间。”介绍到这里的时候,袁肃突然打岔了话题,转而向众人问起了这样一个问题。
所有将领先是面面相觑,孙德盛、赵继时这些旧部立刻有了想要表现的冲动。反正是袁肃让大家大胆的猜测,既然是大胆又是猜测,那就完全没必要有那么多的顾忌。
“依我看,既然曹锟在襄阳、孝感的驻兵不超过四万,而且又是摆出分兵据守的姿态,真要打起来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最多只需要十天,或许十天都不到。”赵继时先一步说道。
“十天未免太久了,咱们这边十几万人,装备精良又有许多炮兵部队,新华宫还专门调配了侦查飞机和侦查气球。照我说根本要不了十天,最多也就六、七天罢了。可别忘了,想要到汉口可是有铁路的。”孙德盛煞有其事的说道。
就在二人发表意见的同时,其他人也都在小声的议论着。不过陈文年却是一副深思不语的神态,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蒋百里则显得很平静,放佛根本没有在乎这个问题,就好像知道袁肃所问的并不是像问题表面的那样。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带着几分笑意,打断了会议室的议论,他说道:“我只能说你们把问题都考虑的太简单、太片面了。”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部转移到袁肃身上。
赵继时颇有几分不服气的说道:“司令,那您认为这一路打下去得要多久的时间?”
袁肃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者说一切都能很顺利的话,最起码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当然,我相信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太多的好运气和太多的顺利,所以真要打到汉口,只怕会拖延到三个月以上。”
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就连陈文年的脸上多少也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唯独蒋百里还是一副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样。
赵继时很不解的问道:“这,司令,一个月到三个月,未免有些太……我们现在手里有十几万的兵力,又控制了许多铁路和车皮,就算襄阳地势难攻,我们也可以采取迂回包围或者绕道抄前的战术。犯不着会拖延到三个月的时间吧。”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说的话,那是因为你们忽视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我们近卫军内部彼此都很难达成默契,尤其现在是我坐镇总司令,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这些师长心中必然有极大的怨念。之前在北京那是为了给我叔父面子,现在将兵在外,很多事情都不好说。”
孙德盛问道:“难道,他们就这么不顾大局?”
袁肃笑道:“这些老一辈的人如果真能顾全大局,又怎么会发生今时今日的动乱?”
会场渐渐再次传出一些低声议论,其实关于近卫军内部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所了解,只不过却没有完全放在心里去。现在经袁肃这样提及起来,这才很快形成一种共识。早在袁肃于滦州召开会议时,这件事已经被再三加以强调,北洋内部不和是一道极其严重的障碍。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陈文年这时开口说道:“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我也相信只要下面那几个师长故意从中捣乱,哪怕不是捣乱,仅仅是消极怠慢就足以导致许多战术、战役的失误。其结果不用多说,诸位也会明白会怎么样。”
袁肃点了点头,接过陈文年的话说道:“没错。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大难题,其一是曹锟的布防,即便我们顺利的打到武汉,也要面临渡江作战的风险。渡江作战绝对不是我们擅长的,就算近卫军上下团结一致,只怕也要在长江上消耗十多天的时间。其二便是我们目前内部的种种不和。只能说是雪上添霜。”
陈文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道:“看来,司令之前在滦州所说的不错,如果不能改变北洋现在的现象,今后只会越来越糟。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却也有需要取舍的地方,到底是先安内还是先对外,两者必然要选其一。若是同是进行的话,不仅我们没有这个能力,更有可能会让目前的局势变得更坏。”
袁肃深以为然的赞同道:“公台所说的没错,现在是真正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过今日找你们前来,并非是为了谈论熟先熟后,因为早在几个月前我便已经做好了盘算。今日的会议,重点在于如何布置接下来的计划。”
每个人的脸上多少会有几分诧异,在他们看来袁肃刚刚恢复军职没多久,却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布置今天的计划,要么说是袁肃眼光实在太超前,又或者是所有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管是哪一点,都足以看出袁肃的城府极深。
在会议接下来的几个钟头里,袁肃向他的部下们阐述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行动计划。这个行动计划不单单是军事上的部署,同时还包括了一套完整的善后和平复影响的准备。表面上来看确实天衣无缝,但是总觉得这套计划实在太涉险,而且只有在一切都处于预料之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小环境,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天衣无缝。
可是世事无常,任何计划都不可能估算的那么准确。一旦有什么闪失,那才是真正意味上的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