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神途 六十九 宿老

作者 : 楚仲

更新时间:2012-11-16

“行云,究竟是什么意思。”

端坐正殿主座,柳毅轻叩着扶手。

他并不乐意坐这张位置,甚至不愿进这座大殿。

可是人家备着厚礼来访,总不好就在殿外接见。

他看着的是来人手中捧着的锦匣,匣盖打开,里面放着一颗他并不熟悉、却有印象的头颅。

问着那名彩衣素裙、顾盼流芳的美貌少女。

少女纯纯的样子,只想让人呵护,或者蹂躏,根本不会认为,她有多么危险。

事实上,她的确有着一个危险的名字,尤其在神宗。

蝰蛇!

那少女表现的极为恭敬,但并不慌张,更没有令柳毅察觉出善意或者恶意。

这种情况,要么少女修为极高,高到柳毅根本无法揣摩,敏锐的洞察失效。

要么,这人果真心如止水,根本没有半点喜怒波动。

“主人的意思,这件事情,是铁鹰自己的主张,和主人无关。而且,大人应该知道,这次风波之所以能平息下来,固然有长老团施压,包括我家主人在内,诸大嫡传弟子,大都也是支持大人过激行为的。”

少女平静的说着,一如她平静的眼神,平静的动作,秋水无波。

柳毅当然明白,这是行云、或者说大多数别有用心的人,在向他、向尚未流逝足够的时间妥协。

没有人愿意,独自面对那样一个,尚处在保护期,却明显有着不俗破坏力的疯子。

柳毅清楚这些人的心思,这只是一次试探,微不足道的试探,哪怕他的反应出乎预料的激烈,只要尚未破坏即有的平衡,那么就还是试探。

没有人会希望,一次试探,变成大战拉开的序幕。

柳毅缓缓站起身来,偏着头走向少女,俯视着比他矮了一个半头的女人,冷声问着:

“你如今,是什么修为。”

柳毅身上有着阙月赐予的灵宝,两年时间,足够他发现异常,并且一再逼问下,零吐露了真言。

他的修为,除非表现出来,否则大多数人都看不透,包括真境高手。

许多底牌,想要瞒过真境高手的目光、很难。

想要瞒过寻常修者,譬如目前的他,却未必需要特殊灵宝。

其实观察一个人的修为,未必要从气机感应,比如几次出手,柳毅的真实境界,早被有心者揣摩出七七八八,哪怕推测在被证实前,永远只是推测。

其实,想要了解一个人的修为,还有更简单的办法,直接问!

修者很少直接询问他人修为,除非相熟之人,或是门内师长,否则会被当成一种不敬,甚至某种恶意试探。

那少女表情未曾出现半点波澜,平静答着:

“孕魂!”

柳毅暗道果然,心头微微警惕,这女孩看着不比他大上几岁,修为却较他还要高出一阶。

然而,他的行为,却和戒备的心防相反,轻浮轻佻。

这时,他轻薄的勾起眼前少女下颚,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有冰风肆虐的眼睛,里面满载了罡风层中两年不变的奇景。

而与之对峙,则是一汪死水。

死水不曾微澜,仿佛连铸窍高手都要小心应对的罡风,尚搅不动潭中一滴水珠。

“那你的修为,岂不是和你主人一样高。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灵魂的芳香,很美味。”

这话说着,其心可诛,寒意森森。

柳毅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实际已经在寒窟两年中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变得更冷、更深邃、也更诡谲!

那颗热心外的坚冰,一如寒窟里的玉床,除了滚烫的岩浆,再无能破防。

而他的意志,譬如九天之上罡风地带,永恒不变,不变中自有千变万化,绞杀一切,更甚刀芒!

少女表情还是未变,只是疏而纤长的睫毛,明显颤抖着。

“主人的修为,不是我能揣摩,一切能够看见的,也许都只是假象。至于我的灵魂,味道并不美妙,充满了毒汁和腐朽,相信我,你不会喜欢。”

少女说着,声音开始颤抖,强迫自己阖上眼帘,她在示弱!

她没有从柳毅身上感到威胁,纵然看不透他的修为,本能亦不会示弱。

可直到与他对视,直到那种与生俱来磐石一样的不屈,撞上了罡风,撞破了伪装,窥见那背后浩瀚的星海!

只是一丝,就令得苦修经年的“不动心”,都开始颤抖。

罡风只能令真境之下月兑俗之辈忌惮。

那九天星河,那种浩瀚,却连真境高手,看久了都要心神受创!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少女沉思着!

柳毅散去凝在眸中的风暴,俯子,贴在少女耳边,窃窃私语。

“喜不喜欢,我说了算。我很好奇,莫非他真那般自大,不怕又损一臂。”

这样说着,柳毅一把拍开锦盒,近乎野蛮的将少女搂在怀里,眸光冷若寒冬。

头颅骨碌碌滚到一旁,嗔目注视着拥在一起的人儿,似在唾骂那对狗男女,又像在憎怨,载满了冤屈。

柳毅本待满怀温软,然而与预料中不同,整个就像抱住一团柔冰。

柔若无骨,但冰冷异常,令他想到了某种软脊冷血动物——蛇!

少女再次睁开眼睛,月兑开无尽的星辰漩涡,平静如故。

“不是,主人并不中意由我来做这个使者。”

“只因为这是我个人的要求,所以才被特别允许。”

“没有别的意思,我仅仅很想见见你,看看传说中的神宗首席弟子,究竟是如何杰出。”

“您,果然没让我失望。”

“而我相信,你也绝对不会那么做,试图伤害或者抹杀我。至少,不会在我真有资格直面你之前。”

柳毅松开了怀抱,本来只是假戏,见着被人识破,也不必真做。

“哦?你很了解我?”

这样问着,他倒是真从少女身上闻到淡淡的体香,眸中却是清澈异常。

少女退开一步,显然并不适应这种暧昧,哪怕谁都知道只是表象。

“您,拒绝了神宗所有的灵兵,包括那几柄嫡传弟子都梦寐以求的。我知道,除了由于本身追求,您其实有着更为高傲的灵魂,高傲甚至于不屑为任何理由去折腰。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我很想看看,究竟是如何精彩。”

少女平静诉说,用上了敬语。

也许,她非真个觉得柳毅值得尊敬,只是希望和他保持距离。

即便真个如她所言,那么言下之意,未说完的话。

只有真正骄傲的人,才会无论如何都想去欣赏另一种骄傲,哪怕为此身陷险境,倒也算不得刻意恭维。

“骄傲?”

柳毅挑起了双眉,他更觉得自己像是唯利是图之辈,和这两个字沾不上太大关系。

他固然有时骄傲,其实还是系统带来的底气,或者说源于骨子里的倔强。

倔强不等于骄傲,他这般固执认为,所以对少女的话颇不以为然。

他不会杀她,只是没有理由,并且理性计较后,觉得所失大于所得,而非可笑的骄傲。

“也许吧。”

随意说着,指了指地上用石灰炮制过的头颅。

“这东西带走,我这里冤魂够多了,多他不多。”

少女依是那般平静,平静如冰山。

“主人说过,若是大人不收这份礼物,便将铁鹰投进刀山油锅。”

这像是一种劝说,又像是告诫,可后者明显超出了她的权限。

俯子,玲珑而饱满的曲线,在那件碎花小衣勾勒下,越显诱人。

素白的裙裾就像苍白的大地,就算缀上锦簇花团,平添几分萧索。

白裙起舞,犹如莲花,露出了女敕藕般的玉足,美景一现。

少女捡起了狰狞的头颅,复又放回盒里,开着盖,双手捧着,恭敬的呈给柳毅。

柳毅耸了耸肩,伸出一根手指,轻推盖上了盒盖。

“假如你想告诉我,你那位主人很冷酷,并且善于伪装,那么你已经成功。东西拿走,他的下场,我没有任何兴趣。”

少女躬身,缓步退开。

柳毅目送着她,忽然笑道:

“那个废物,一定没有资格享用你这等尤物吧。”

这话放肆,根本就是在调戏。

少女远远望着他,面无表情,却俏皮的眨了眨眼,而后才道:

“这不重要,不是吗。”

“况且,抱着我的感觉,并不会太好,不舒服,你懂。”

柳毅想了想,摇了摇头。

“的确不重要,但其实感觉不错。”

这样说着,若非他目光清明,谁都会觉得是个色胚。

少女不再多言,行了一礼,转身出殿。

“真是个精彩的人儿,比起我手下那群废物,不知强出多少。整个神宗外门,究竟还能挑出几许这般出彩的人物,委实值得期待。那个废物,又怎么能够驾驭住你。”

柳毅凝望着少女背影,这样平静的想到,颇有些爱才之心。

也许行云比这少女更强几分,可在柳毅眼里,与自己为敌,定然是废物。哪怕现在不是,将来也必须是!

他颇为惋惜,倒没什么色心,只觉得根基太浅,手下那些杂役纵然比山贼强得多,实际目前这种情况,的确形不成太大助力。

他又想到了刀山油锅,多次听人说起,还未有幸目睹。

那却不在宗门大殿外,而是掌门大殿外,掌门自有私人落脚处。

倘若这样的惩罚,都被神宗门人当做最为严酷。

那么真正的地狱,又该是怎样。

柳毅沉默着,想到位面,想到了阙月,索性在这大殿中,修起了碎空刀诀

“小林奇,为何,你依旧停留在念体境界,莫非,二十年苦功,加上那许多天材地宝,还不足打磨出完美的念体?”

“要知道,阙月那丫头,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是已经开始凝聚魂海了!”

“凝聚魂海,凝炼魂魄,这些功夫,都是水磨,取不得巧。”

“你这念体”

“还有,我听说,那位新晋首席弟子,颇拂你意,又是为何?!”

林奇躬立在一尊供奉塑像前,三寸高的小像,塑的是一位面貌奇古的道人,背着法剑,只看塑像便知是洒月兑之人。

小像摆在一方长条供桌上,看着和凡间祠堂没什么两样,供桌中央有一叠鲜果,鲜果背后又是一樽小鼎,三株高香长燃,袅袅青烟将大半张供桌都朦胧在白雾下,愈发衬托灵异。

这座小殿,一共便只一张供桌,桌前摆了几个蒲团。

若不看其简陋,亦少了挂像,倒更像宗门祭拜祖师之地!

这时,小像内传出阵阵清晰的神识波动,却是一道道透过神魂传递的讯息。

往日人前无比桀骜的林奇,面对小像,温顺就似只兔子。

“启禀师祖,实在不是徒孙不争气,宗门琐事甚多,颇为耽搁修行。徒孙图谋又甚大,一味分心,还请师祖赎罪。”

“另外,徒孙始终不明白,为何要将那狂徒接入宗门。那个小子,纵使有天大来历,这般目中无人,日后定会为宗门招来祸患,徒孙”

林奇正待赘言,那小像上忽然传递出一股强悍无匹的神念,正面扫中这位神宗宗主!

蹬蹬蹬,一连倒退数步,林奇满面*潮红,又惊又怒。

“哼!小林奇!不要自作主张!长老会的决意,便是我等太上长老旨意!星君之事,你道如此简单!我神宗人才辈出,这方世界已然出了问题,容不得超凡月兑圣,你道本宗会缺一两个真境高手?!”

“那件事情”

“你要记住,林奇!哪怕你有逆天的资质,哪怕你再如何居功至伟!除非你能如阙月一般,在百岁之前破境凝魂。否则,不要置疑太上长老的决断!”

“小林奇,你要晓得,这些年在你身上过多的投入,已经让另外几个老家伙不满。”

“师祖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林奇闻讯,顾不得怒意,大惊失色。

他固然由于常年身处高位,养成了一些霸道脾气,还懂得根基何在。

他这一脉,虽是按照规矩传承,实际上几代以来,都沾些血亲关系。

“师祖!您这是?!”

林奇不敢妄加揣摩,那一番隔空神念震慑,终是让他明白了真境和真境间的差距!

一如他在外总能越阶而战,功法天生如此,并非就全是天赋异禀。那些看似比他只高一两阶的长老,实力早就高的没了边。

其实作为一宗之主,接触的远比旁人多,他早有这样的觉悟。

这时证实,还是忍不住失落。

破境?哪有这般好破。

有天赋、有资本、有功法、有引导,独独缺了机缘,便是困守一隅。

魂海魂海,说起来简单,仿佛只要灵魂强大,浩瀚若海,也就成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境之下,就有孕魂,这孕魂便是强大神魂一关,哪里需要重复功夫。

魂海,根本就是散开魂魄,让魂力形成海洋,而后无中生有,生生在海洋中孕育出新的生灵,新的根本,复而以整个魂海为衣包裹,才叫凝魂!

这一层变化,修士出窍前应有之题。否则哪怕你神魂壮大,依旧相当于无根浮萍,度不得苦海。

借助灵器或者特殊功法出窍,也是一样的道理,仅以器物为包衣,取代肉身的作用。

当然,这种比喻不可能完全贴切,内中变幻更为玄妙。

总之,破境魂海第一关便是危险重重,除非罕见的大能之辈,一蹴而就,直接由念体巅峰破境魂海大成,散魂、聚海、凝魂一气呵成,水到渠成。

否则,冒然突破,按着常规循序渐进,立是九死一生。

真境破境,妄图逆天,本就铤而走险,寻常路子,根本没得选。

是故人言:勇往直前,有时候比精打细算,更适合修真。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林奇,又如何能“莽撞”起来?

古来修士,以境界分寿元。

真境之下,哪怕铸成穴窍,修成法体,寿元止于两百。

这比同阶先天、洗髓高手强些,也强不到哪去,尚未突破凡人桎梏。

筑基有成,超凡月兑俗。

月兑了俗,其实还在红尘打滚,不是圣人。

只有破开仙道第二重枷锁,入得真境,才是成圣,才能拥有超长寿元。

夫子曾对柳毅感慨,世间可有长生不灭者,各古宗派传闻,是有的。然而目前修真界,的确没有。从有到无,曾经过一系列剧变。得天独厚,这方位面,许多古老宗派,譬如神宗,对那场异变,都有零星记载!

入了圣,真境一重,念体,便有三百至五百岁寿元。

凝魂,更有五百至八百岁寿元。

出窍,那便是真正千岁,了不得的人物,甚至记载,曾有过一千两百岁的出窍高手。

藏神,愈加了不得,目前整个宗派界,屈指可数,最高寿元可达一千八百岁!

至于破妄,便要看能破至何种程度。

这本来就是极限、最有争议的一层。

不论怎样,一旦破开虚妄,获得超凡月兑圣的基础,哪怕最低层次,破妄初期,也拥有两千年以上寿元。

可惜距近记载,两万八千年前,玄元宗出过的一位惊采绝艳之士,传言谪仙,五百年破妄,也只活了不足千岁,便在某次探索秘境之时,被百余仇家、高阶修士,联手堵住、埋伏轰杀。

林奇是念体高人,早已不是凡夫,甚至在一些低等位面,直接就能号称神灵。

这也是他能以剑代眉的底气,换了柳毅,这般养剑,非死即瞎。

神宗功法长于杀伐、其次破境、最次益寿。

晓是如此,林奇也拥有至少三百年的寿元,而他还远不满百岁,修行之事,只等水到渠成,越过那道最危险的门槛,哪里敢冒奇险。

神宗功法不善养生,并非秘密,宗内前辈普遍比人活的短。一朝一代尚看不出什么,日积月累就有些拙荆见肘。

神宗以杀止杀,以战养战,见到良才美质立刻抢入山门,不是没有道理。

寻常优秀资质不代表定能敲开仙门,修仙一道,资质的作用远不如夙缘。

若似阙月、似无瑕,那种惊世骇俗的资质,亦能化腐朽为神奇!

又像柳毅,或者他尚未谋面的某位师伯,来历非凡。

这等人物,你道抢还是不抢!

破境,不好破。

越往高处越难,也会带来越大的实力落差。

最不擅长争斗的玄元宗,一旦即墨出手,立刻压服一片念体高人,哪怕他魂海未固,将凝未凝,还算不得太上长老。

真境之辈,越阶挑战并不容易。

神宗?那只是例外,而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有形或无形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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