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哲起来洗漱完毕,第一件事就是去给黄敬泰送行,去和西突厥谈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突厥人多野蛮啊,他们可不管你那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一不小心,命可能就没了。就冲这点也得去送送人家不是。而且,自己在穿越之前看过不少历史方面的书籍,对于此时的大唐朝该怎么和突厥人谈判还是有一定的认识的,正好可以趁机和黄敬泰说说。
黄敬泰没想到乾伟皇上竟然亲自前来给自己送行,激动之下,眼泪当场就出来了,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抽抽。
江哲看他激动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心中暗暗欢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又拉拢了一个人,看来在这个时代,忠诚还是比较被士人所看重的。
伸手拉起黄敬泰,江哲故作沉痛地说道:“爱卿,西突厥危害边郡,残杀百姓,掠夺财物,朕也想给以重击。然朕初登大宝,诸事不定,这一仗暂时还是不能打。所以只有仰赖爱卿辛苦这一趟,去了之后,要昭扬我大唐朝国威,一言一行要有大国气度。不要让胡人,小看了!”
黄敬泰抹抹眼泪,说道:“臣明白,臣谨记陛下重托!一定不负使命!”
江哲点点头,又看了看礼部准备的礼物,说道:“这些东西华而不实,突厥人未必感兴趣。依朕看,别的什么都不用带,就带上五千斤茶叶就好了。”
众人虽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让准备茶叶,但圣旨岂敢不遵啊?赶紧去准备去了。
江哲这才对黄敬泰说道:“突厥人几乎年年犯边,可却从未深入我朝内地,爱卿可知为何?”
“臣没想过。”黄敬泰老实回答道。
江哲微微一笑说道:“爱卿没想过,可朕想过。突厥人并不是不想彻底统治我们,而是他们的实力根本就不够。虽然他们的将士比我们的能打仗,但是他们的优势并不明显,同时草原物资的贫乏又迫使他们不得不来掠夺我们。所以朕断言,此次他们的目的仍然只是以打促和,借机向我朝索要些物资罢了。而他们最需要的物资,不是绫罗绸缎,也不是玉石瓷器,而是茶叶。”
江哲的这么论断,黄敬泰是第一次听过这种观点,虽然并不十分认同,但是也想不出好的反驳理由,只好认真听着。
江哲又说道:“爱卿此去。第一要谨记,不可割地,割地对不起祖宗。”
“是。”黄敬泰也是热血臣子,在这一条上也是毫不含糊的。
“第二,尽量争取我朝利益,赔款越少越好,能不给银子最好。”江哲的口气像是个奸商。
“这……”黄敬泰不由地沉吟起来,心道,突厥人没那么好商量吧。
江哲也知道黄敬泰为难,便又道:“当然一点儿好处也不给,突厥人估计也不会答应的。爱卿可以和他们说,朕愿意和他们做贸易。他们可以用马和铁器换我们的茶叶。”
“臣必竭力争取我大唐朝之利益。”黄敬泰又喊起了口号。
江哲又秘密嘱咐了黄敬泰许多注意事项,这才说道:“好了,去吧。朕等着你凯旋归来。”
送走了黄敬泰,回到弘德轩,江哲看看空空的龙书案,才发现自己好像没事可干了,这突然的发现令他感到失落,皇帝不应该这么清闲才是。
想想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一共只上过一次朝,有营养的折子没看到过一份,君前会议更是没召开过一次。想着想着,江哲就明白自己其实是已经被李罡给架空了。
江哲有些落寞地坐在龙书案前出神,自己的适应能力还真的挺惊人,才这么短的时间竟好像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这段时间竟然没有想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实在是有点儿不应该。可就算自己把心思全放在自己现在的身份上,可处境却还是如此的步履维艰,除非自己能容忍自己做一个只管享乐却不问国事的昏君。想着想着,一丝苦笑就在嘴角边浮了出来。
百里红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哲,看着他那落寞的神情,看着他那无奈的苦笑,还有那饱含着神彩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丝丝倦怠的眼神。她想不明白这个贵为天子的男人为什么会那么的落寞,那么的倦怠,还有他那份不屈和倔强又因何而来。种种的这些,她都理解不了,但她知道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是需要人体贴和疼爱的。
百里红玉倒了一杯凉茶,双手捧给江哲,轻声说道:“皇上若闲闷的慌,不若出去走走。”
江哲自失地一笑,“连你也看出朕闷来了?但朕出去走走就能排解了吗?”在百里红玉面前他总能放下戒心,露出真性情来,他也曾怀疑过百里红玉也是某个人的密探,但那一丝怀疑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愿意想这个问题。
百里红玉答道:“是啊,出去看看风景见见人,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了。”
“好。”江哲双手在龙书案上一按,站了起来,“朕听你的,出去走走。正好有个人,朕一直想见却还没见到的,趁这功夫,朕去见见他去。走,叫上张晓,让赵能准备銮驾,我们去一趟户部。”
江哲此次去户部跟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下班时间,而且只带了张晓一个人,朝服也没穿,所以赵普都没认出他来。这次却是在当值时间,坐着三十六人抬的明黄大轿,连太监带侍卫,浩浩荡荡足有两百号人,一直到了户部大门口,才扶着赵能的肩膀下来。
声势搞的这么大,李敏早得到信了,连忙带着户部当值大小官员出门迎接,见江哲身着朝服下轿,“唿”地黑鸦鸦跪下一片。
江哲迈着轻捷的步子上阶,一转眼见赵普也跪在里面,便走过去笑着对赵普说道:“你也在呢。还认得朕不?”
赵普其实已经知道上次见的就是皇上,一夜都没睡好,不知是福是祸,现在见江哲和颜悦色,心下稍定,叩头道:“小吏肉眼凡胎,不识龙颜,罪该万死,伏请皇上重重治罪。”他没有职衔,所以还不敢称臣。
江哲呵呵一笑,说道:“不知者不罪嘛,而且上次朕跟你是相谈甚欢啊,你很好,朕很高兴能认识你。”
赵普没想到皇上竟会当面夸奖,心潮澎湃之下,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再顿首道:“谢皇上恩典,小吏是粗鄙之人,蒙皇上不弃,已是天大的荣幸,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江哲很满意赵普的答复,点点头,说道:“你不敢有非分之想,那是该当的,但朕却是要用你的。随后会有恩旨给你,你心里有个准备。”
“谢皇上隆恩。”赵普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江哲的这一句话已经表明自己可以正式踏入仕途了,对于没有受过正式教育的赵普来说,这是基本不能想象的事情。跪在地上的其他官吏们见此情景也是又羡又妒。
江哲又冲李敏说道:“起来吧。朕此次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随便看看,爱卿还是让他们各自忙去吧。”说着话便迈步进了户部正堂,朝正位上一坐,冲跟着进来的李敏说道:“把陆云海叫进来一下。”
江哲虽然下旨让各忙各的,但是他占了户部正堂,除了尚书李敏,谁还敢随便进去啊?只好都在外面站着,陆云海也在其列,正在询问赵普和江哲会面的情形呢,却见本部长官李敏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径自到自己跟前说道:“皇上叫你进去问话,快随我进去。”
“皇上叫我?”陆云海一愣,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皇上怎么会想起单单召见自己来了?当下也不及细想,忙跟着李敏走了进去,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口呼:“臣户部淮南清吏司主事陆云海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江哲稳稳受了礼,伸手接过赵能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放在旁边,才开口说道:“朕有些话要问问陆云海,你们都出去吧。”
赵能已是领教了江哲的帝皇脾气的人,听江哲如此说,忙拉了李敏一下,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待众人都出去后,江哲才貌似随意地冲陆云海说道:“起来吧。”
“谢皇上。”
“坐吧。”江哲又随口说道。
“臣不敢。”
“朕让你坐你就坐,有什么敢与不敢的?”江哲略显不耐烦地说道。
“是。谢皇上赐座。”陆云海不知道江哲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本着皇上怎么说自己怎么做的原则,依言坐下。
江哲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先皇时期的变革家来,只见他身着一套曲皱不展的黑色官袍,显其不修边幅;一张不剪髭须的方正面孔,显其不究仪表;唯有一双晶亮灵动的眸子,透出思辨的精明。
说实话,见到陆云海这个样子,江哲心里的失望又增加了一分,他明白在这个时代有很多有才华的人都喜欢表现的放荡不羁,不修边幅,但是一个连自己形象都不注重的人又怎么能托付给他国家大事呢?但是陆云海毕竟是敢自比孟子的人,就此不用也实在可惜,想了想,江哲还是开口说道:“朕听人说你自比孟子,可有此事?”
陆云海以孟子自喻,除了因为他在经术上确有超高造诣外,本身还有借此抬高自己名气,以期望有朝一日能被皇上注意到的用意,早就准备好了该怎么回答,现在见江哲果然问此事,便如实回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好,既然你确实自比孟子。那朕问你,方今天下大势如何?”江哲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
陆云海本以为皇上还会问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竟敢自比孟子,月复中早以想好了回答,没想到江哲根本没提这茬,直接就问天下大势,这天下大势是能随随便便地就跟一个六品小官谈论的吗?
陆云海立刻就认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而非欺世盗名之辈,但是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主子,所以很小心地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隐患重重,非守成之时也。”
“哦,隐患重重,却不知在陆卿眼里,本朝都有哪些隐患呢?”江哲对于陆云海的回答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
陆云海本想以一句隐患重重先将年轻的皇帝镇住,没想到江哲根本就不上他的当,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不由暗叫了一声好,这主子有帝王气概。
当下陆云海也不再故作姿态,侃侃言道:“臣以为本朝有如下隐患。
一是墨守衰风颓俗,而不知变通;
二是君子小人共处朝堂,皇上难辨正邪之论;
三是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
四是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没有官吏考核实绩的制度;
五是官员调动过于频繁,难于考核实绩;
六是农民徭役沉重,而导致农田水利不兴;
七是军队中老弱病残和兵痞无赖居多,没有战斗力;
八是财政混乱,皇上虽然俭朴节约而民众却并不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