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句话没有说完,中间要停顿,应该用什么符号来表示;如果说完了又该用什么符号;表示疑问又该用什么符号;表示感情强烈又该如何?”江哲一连串的问题抛向了李罡,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小学生的水平,但是对于从来没接触过标点符号的人来说却还是有难度的,江哲相信这些已经够李罡费一番脑筋的了。
李罡确实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的有些发蒙,但他也是有学问的人,立刻便知道如果能把皇帝的这些实现了,肯定会是一件轰动文坛的壮举,说不定青史留名都是有可能的。于是很高兴地接受了任务,打算回去好好发明创造去了。
等李罡走了,江哲才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中午,肚子也有点儿饿了,便命赵能传膳。
要说户部尚书李敏这个人的工作效率还真是高,江哲的午膳还没用完呢,百里红玉就过来汇报说李敏求见。
对于这位大唐朝的现任财政大臣,江哲还是打算极力拉拢的,从他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李敏的工作能力还是非常突出的,而且关键难得的是他没有派别,脑子里想的全是朝廷,这也是李罡想打击他的原因。所以江哲一听说李敏求见,赶紧叫人用食盒将饭菜盛了,拿到弘德轩去,他要和李敏一块吃。
李敏正站在垂花门外两眼望着地出神,他其实也是一肚子的心事,先皇驾崩,李罡专权,战事不断,天灾频发,朝廷花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自己熬的心力憔悴还是捉襟见肘。
皇上年纪轻轻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明主,此次单独觐见正好试探试探。忽然又想到还该趁机推荐一下陆云海,脑子里是天马行空地四处乱跑。听见传叫,赶忙趋步进院,躬身走进弘德轩,趋前一步伏身叩头道:“臣,李敏奉旨见驾!恭请圣安。”
“起来吧。”江哲轻松地笑道,“红玉,给公勉(李敏的字)搬张凳子。”
待李敏坐下之后,江哲又说道:“先不用急着回差事,朕料你这个时候还没吃午饭呢,正好朕也没吃,刚刚叫人简单做了几个菜,正好陪着朕一起吃吧。”
“谢皇上恩典。”李敏心里涌起一股热气,皇帝称呼大臣向来是直呼其名的,很少有称字的时候,而且自己入朝为官二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幸单独陪皇帝一起进餐。
就冲这两点,李敏就觉得眼前这位的主子值得别人为他卖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上如此礼贤下士的主子。强忍着泪水,默默地陪着江哲吃了这顿意义非凡的午餐。
为了让李敏能吃饱,江哲故意吃的很慢,直到李敏主动起身谢恩,才放下筷子,命人撤下饭菜,才笑着说道:“岭南旱灾的事情,公勉已经知道了?”
李敏点头道:“臣知道,臣过来之前,尚书省已经把折子转过来了。”
“依着公勉,赈灾之事该如何进行?朕料想你户部是拿不出这份钱来的了。”江哲见李敏泰然自若的表情,心里不由地有些疑惑。
李敏躬身微笑道:“皇上圣烛高照,臣的那点小心思,都被皇上瞧的一清二楚。先莫说户部现在确实是没钱,就算有钱,臣也是不打算出这份钱的。”
“哦?朕倒想听听你李公勉为什么不打算出这个钱。”江哲也是来了兴趣。
李敏不慌不忙地说道:“回皇上,岭南道的折子是要两百万石粮食,但据臣所知,岭南全道人口才不过三百万,就算三分之二受灾,按两百万人计算,赈灾口粮每人每天八两,一天的消耗是一万石,一个月是三十万石,三个月也才不过是九十万石,所以臣认为有一百万石的粮食足够让岭南渡过灾期了。”
江哲挥挥手说道:“就算是岭南道虚报,可这一百万石粮食却还是需要的,你既不打算让户部出银,这粮食从哪儿来?”
李敏见江哲着急,忙说道:“回皇上,岭南虽遭了灾,但江南和东南两道今年都是大熟的,江南道的义仓已是不够用的了,东南道的上等米价都跌至每石八钱银子了,下等糙米更是低至六钱五分。所以臣打算让东南道出八十万石,江南道出二十万石来赈济岭南的旱灾。”
江哲又道:“谷贱伤农,如能这样最好,但是东南道和江南道的藩库肯定也不愿意白送这份粮食的。
李敏轻轻一笑,说道:“他们当然不乐意白送了,但是臣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跟他们买,他们又怎么会拒绝?”
“买?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打算从户部出钱吗?”江哲有点儿迷糊。
李敏回答道:“臣是买他们的,但是臣同时也不给他们钱。”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朕解说明白了。”江哲佯装生气,这李敏看起来木讷老实的,可一谈起钱粮财政来就精的跟鬼似的了。
李敏忙收敛道:“皇上恕罪,容臣慢慢道来。臣是答应了江南道和东南道,此次户部买粮的钱从他们今年的秋税中予以抵扣。”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江哲听了这个主意,不禁莞尔,略一顿,又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了,秋税还没缴上来吗?”
李敏说道:“我大唐朝奉行两税制,夏税无过八月,秋税无过明年二月。”
“税率呢?”江哲还是很关心这点的,古往今来苛捐杂税都是激发民怨的最直接的原因之一。
“十五税一。”李敏对答如流。
“那就是百分之七了,还不算太高。”江哲心里默算,自言自语道。
李敏一愣,说道:“请皇上明示。”
江哲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嘴上跑火车了,忙一笑掩饰道:“朕是说税率不算高,难怪户部没钱了。”
李敏一听皇帝这口风不大对,忙说道:“回皇上,我大唐朝夏税两千五百万两,秋税一千五百万两,每年的赋税共有四千万两之巨,实是算不上少了。”
江哲本就是随口一说借以掩饰自己的口误,现在听说一年的财政收入能有四千万两之多,可国库竟然空空如也,脸上变色道:“既然八月才征的夏税有两千五百万两之多,为何刚过两个月竟只剩下不到两百万两了?”
李敏见状,忙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说道:“皇上垂询之事,臣已整理成册,请皇上过目。”
江哲接过账册,略一翻阅才明白李敏这个户部尚书当的有多么的累。他略显苦涩地念着:“先皇大丧,用银五百五十五万两;各处驻军常规军饷九百二十三万两;各处河工用银四百万两;东突厥岁币一百二十五万两……”
望着李敏花白的发须和略微有点驼的背,江哲也不禁有点儿动容,老皇帝的一个葬礼就花掉了全**队大半年的军饷,怎么能怪人家户部尚书呢。不过不对啊,这军费有点儿太高了吧。于是开口问道:“一年的军费竟有九百万两之多?”
“回皇上,这不是一年的军费,这是半年的军费。”李敏有点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
这才是半年的?那全年还不得一千八百万两?江哲差点儿没骂出国骂来,一年的财政收入才不过四千万两,光军费就占去了足足一半,朝廷哪儿还能存的下钱来?江哲不得不把这个问题问明白了,“我朝甲士有多少?一个士兵一年的费用又是多少?”
“回皇上,我朝有禁军一百六十万人,厢军二百五十万人,合计共有四百万之众。”李敏对这个也很清楚。
“四百万?”江哲眼睛瞪的跟牛眼似的,“全国人口又有多少?朕听你刚才说岭南全道才不过三百万人口。”
“我朝共十二个道,在册人口三千四百一十二万户。”李敏回道。
江哲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感觉:“平均算下来,八户人里面就有一个当兵的?八户人里面能有几个劳动力啊?朝廷养这么多兵干嘛啊?”
面对江哲的问题,李敏这次选择了沉默。江哲也随即醒悟这个问题不是做臣子的能回答的,因为如果真要追究责任,那责任也肯定在历代的先皇身上。
作为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江哲很明白,以农立国、重农轻商的国家,上至君主,下至大臣,都有这个缺点,瞧不起商人,而瞧不起商人的结果,那就是对钱没有概念,有钱了只知道花,而不知道节制,于是各级官员是越来越多,军队也是越养越庞大。
一想到每年要有四五百万张嘴等着别人养,江哲就不由地一阵头疼。钱啊……一切都是钱作怪。好在眼前这个李敏在财政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可一定要抓住了,不过看看李敏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工作多久。
顿了顿,江哲关心地问:“公勉今年春秋几何了?”
李敏没想到江哲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来,微笑着说道:“臣今年犬马齿四十又七了。”
“哦,平时多注意点儿身体,准备再给朕出二十年的力气。”江哲勉慰道。
这是很明白的话了,李敏当然听的出来皇帝的话语中暗含的意思,忙跪倒在地,叩头道:“皇上既有中兴我大唐之意,臣虽驽钝,但也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能有这样的臣子宣誓效忠,江哲不由地心情大好,说道:“起来吧。这样,你的儿子,对了,公勉可有子嗣?”
李敏以为江哲要趁机封赏自己的儿子,忙谦虚地说道:“臣有二子,然皆顽劣蠢笨之辈,不值皇上挂念。”
江哲知道李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莞尔一笑,说道:“还孝顺吧?”
“孝顺。”这个问题李敏只好老老实实地回道。
江哲笑道:“孝顺就好。你的儿子就不要出来为官了,专门在家伺候你,记住,这是皇差,把你伺候好了就是最大的功劳。恩,朕给他们六品的俸禄,从内库出。”
“臣何德何能竟让皇上如此记挂?臣定当为大唐,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敏再也忍不住,老泪汩汩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