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还是处在崇拜军人的年纪,见这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英气和杀气,心下不自觉的就来好感,于是面色和善的问道:“这么年轻就做了三品云麾将军,不错啊,不错!是功勋之后袭的爵吗?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年开始跟着陈光曦的?”
江哲这话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他心里下意识的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人和令人讨厌的陈光曦联系在一起。
那又高又壮的汉子微微一欠身,说道:“末将叫周虎,他叫刘云霄。我们的云麾将军可不是什么袭爵袭来的,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哦?你们上过战场?”江哲顿时眼睛一亮,他刚才便觉得这两个人身上有股子杀气,心里想着这二人是不是杀过人,现在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当然,他高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山南道虽然长期驻有重兵,主要还是因为这儿是大唐抵御外敌的缓冲带,无论是西北、西南还是西部的边关被突破,要想长驱直入都要先经过山南道,但是山南道本身并不是边疆。大唐开国以来,虽然边疆战事不断,但是被敌军破关而入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山南道的兵将其实是没什么机会上战场的。
现在既然周虎说他们二人是凭军功升任的云麾将军,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并不是陈光曦的老部下,所以笑容更甜的说道:“还是两位英雄呢?快给朕讲讲!”
周虎咧嘴一笑,忙回道:“上阵杀敌,为国尽忠本来就是咱们当兵的应该做的事,哪里敢叫什么英雄啊?我们两个原来都是在边关跟着程大将军的,今年年初的时候才轮调到陈将军麾下。”
“果然不是陈光曦的老部下,要努力争取争取。”想到这儿,江哲略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程将军?哦,是程广智吧?那也是我们大唐的一员老将也是一员虎将啊,正所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朕看着你们二位也很是喜欢啊!”
周虎和刘云霄虽然都是战场上走出来的好汉,但却也都是面薄之人,现在听江哲当面夸奖,都是激动的红了脸,却不知道谢恩。
江哲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再联想一下二人从登门开始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便知道这两位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爽汉子,丝毫不懂得官场上的那套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道,此前的种种“大不敬”做法想来也都是无心之举。
虽然想明白了这点,但是江哲的心中又增加了新的疑问,那就是陈光曦为什么会派这么两位啥规矩也不懂的人来当信使呢?难道就不怕周虎和刘云霄的所作所为得罪自己吗?
心中想着,江哲嘴上又顺口问道:“你们两个现在在陈光曦手下做什么啊?云麾将军,怎么也得带几千号人吧?”
周虎黑黑的脸庞,听了江哲这句话顿时红的发紫,忸怩着不说话,倒是刘云霄稍微机灵些,忙在旁说道:“回皇上话,我们二人刚刚跟陈将军不久,暂时尚未分派实职,只是跟着陈将军熟悉军务。”
“原来如此!”江哲微微点了点头,已是明白了为什么陈光曦会派他们两个人来这儿见自己了。根本不是因为陈光曦疏忽,他是故意如此。从周虎和刘云霄在他手底下的不受重用来看,他明显是不待见这两个外来户,而自己同样也是一个外来户。
陈光曦不但不怕周虎和刘云霄二人会得罪自己,相反他是非常希望这两个人惹恼自己的,事实上如果换作普通的皇帝,可早就恼了。如果真是那样,一来他借自己之手除掉了周虎和刘云霄;二来也让山南的官员和百姓见识到了自己的暴戾。
“好一招一箭双雕的诡计啊!看来朕还真有点儿低估你了啊!”江哲在心中默默的想到,面上却仍是微笑着说道:“陈光曦呢?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跟着你们一块儿来啊?”
周虎和刘云霄再怎么不懂规矩,也知道天下最大的是皇帝,只有别人等皇帝的份儿,哪里有皇帝等别人的道理啊?所以听了江哲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顿了一下,还是刘云霄红着脸说道:“回皇上话。想来是陈将军怕皇上刚刚到襄阳,要做的事情太多,怕皇上不方便,所以要我们来先和皇上约个觐见的日子。我们都是粗人,也不懂什么规矩,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皇上体恤!”
“就冲你说话这味儿,碰上昏君就能治你的罪了,不过谁让咱是想做个好皇帝呢?算你们走运了!”江哲心中想道,面上却并不带出半点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和陈光曦说,朕随时有空,让他下午就过来吧!”
周虎和刘云霄坐在这儿真有种坐在热炕上的感觉,现在听到江哲终于有了旨意,忙“刷”地一同站了起来,答应一声“是”,然后也不等江哲说别的,便齐步退了出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江哲自失的笑着摇了摇头:“看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真的一点儿也不假。自己才做了一年不到的皇帝,现在已经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处处尊敬,突然碰到周虎和刘云霄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倒反而觉得新鲜了。”
因为此次出巡路途遥远,又要微服私访,所以江哲一个女人也没带,只是带了几个太监伺候衣食起居。待周虎和刘云霄离开之后,江哲将几天来接见各衙门官员交谈的记录收拾了一下,这才叫跟着自己出来的大太监何真拿过密封匣子来,说道:“将这些密封存档,留着带回京城。”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江哲估模着陈光曦也该到了,便让太监们拿过自己的朝服换上。因为他的中军驻地距离自己的临时行宫并不算远,如果他听了自己的“口谕”,还不立刻起身前来见驾,那就有点儿嚣张的过分了。
皇帝的朝服穿起来还是很费事的,忙乎了半天,刚刚穿戴整齐没一会儿,便见陈紫殇一溜烟的奔了进来,说道:“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外有人齐声高喊:“一等定国公、节制山南道兵马都统制陈光曦觐见皇上!”
“威风不小!好,朕给他面子!”江哲冷冷的说道,然后起身迎到滴水檐下立定,说道:“请陈将军进来!”
“请陈将军觐见!”廊下的侍卫齐声喊道。
喊声中,陈光曦迈着大步昂然而入,后头居然还跟着八名戎装佩剑的扈从。
“大胆!”一直站在江哲身边的张晓顿时厉声喝道,“除下武器!”
大内侍卫们一向也都是眼高于顶的角色,瞧着陈光曦的做派也是一肚子的不满,只是因为皇上不说话,他们也不好表现出来,现在见自己的老大发话了,顿时来了精神,只听得一阵刀剑出鞘声之后,众人齐声喝道:“除下武器!”
陈光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然后迅速恢复平静,傲然望向台阶上的江哲,一脸的满不在乎,又似在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哲见状,故意冲张晓呵斥道:“陈将军属下将官的武器是用来保护朕的,又不是用来谋刺朕的,你不明事理,就这么大呼小叫的,像个什么样子,还不退下去?”
“是!”张晓答应一声,躬身退下了。
陈光曦的眼中又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神气,然后才慢慢走上前来,口中说道:“臣叩见皇上!”说着便撩袍子,作势便要下跪。
江哲的眼皮不易察觉的跳动了两下,心道:“这陈光曦难道是真有反意,还是一贯如此自大惯了?如此做派,就不怕自己这个皇帝发火吗?”
别人可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刚才从陈光曦进门开始,这家伙一直在做着挑战皇上神经的事情。
封建时代,天地之间最大的就是皇帝,大臣们虽然在老百姓面前身份尊贵无比,但是到了皇帝面前一样得老老实实的装孙子。而作为对一些老臣或是功劳特别大的臣子,皇帝一般也会赐予他们一些特权。
这些特权当中待遇最高的便是‘见君不趋,称臣不名,剑履上殿’。这三项特权,可不是随便能赐的,整个大唐朝开国以来,唯一享此待遇的只有恭王江琰一人而已。
可现在这陈光曦却实打实的当着江哲的面来了个带剑觐见,慢行君前,称臣不名!而且,看这架势,跪他也是不愿意跪的,否则又怎么会先说话,后下跪?
“好!你要威风,朕就给足你威风,看你还能有何花招能试出来。”想到这儿,江哲忙脸上带笑说道:“陈将军,跪就不用了,你穿着盔甲呢!”
说着话便欲上前去扶陈光曦,陈光曦却已经就着江哲的话语站起身来了。
江哲并不放在心上,脸上仍是带着笑,冲陈光曦说道:“陈将军,请屋里说话吧!”说着话,居然侧过身子,做出了一个相邀的手势来。
陈光曦这才脸上泛出一丝笑容,呵腰一让,跟着江哲一前一后进了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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