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中跟我们很快就说拜拜了,我们将面临着各种选择。
上山下乡运动也已经随着特殊时期的结束,两年后也已经结束。我们这拨人,再也用不着为上山下乡而发愁了。
哥哥在部队上,已经当上了连长。姐姐由于嫁给了当地的农民,已经有了一双儿女。青年点在清点的时候,姐姐就不能向别人那样顺利的回城;要想回城,就必须得离婚才行。姐姐不忍心扔下两个可爱的孩子,就没有选择回城,继续留在了农村,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全国刚刚恢复高考,咱们班只有张芸芸一个人顺利的考上了大学。
那天晚上,在送走了张芸芸之后,我和柳燕一起往家里走。快走到我们住的那个院子的时候,我们俩都站住了。借着街口那一盏曾经被我们无数次打碎过的路灯的灯光,我们俩对视着。我们俩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拥抱。柳燕的双手紧搂着我的腰,我抱着柳燕的肩膀。我们静静地站在月光下。不远处传来了,不知是谁家的录音机里,播放出的邓丽君的歌声。
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让我们深深的沉醉了,沉醉在这浪漫的月色下,歌声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叫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站在月光下,我亲吻着柳燕。我们的身体,如火一样的在燃烧着……
我和徐利宝都准备去找份工作来做。一是想找点事儿做,二是想挣些钱。就聚到一起,商量起干点什么。
“我们去找份工作做,挣了钱,咱们也买个录音机,你说,咋样?”徐利宝来问我。
“行,我也想去找工作。那我们找份啥工作干呢?”我问道。
“我也没想好,这不就来找你商量来了吗。”徐利宝说道。
“你们家不是有个拉黄土的推车子嘛,咱们好好收拾收拾,去用它拉点活,听人说一天能挣好几块钱呢,咋样?”我说道。
“那能挣几个钱!要干咱就干挣钱多的,挣钱快的。”徐利宝说道。
“那……啥挣钱多,挣钱快?”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咱们今天到站前的黑市去转转,看看他们都卖些啥东西?”徐利宝提议道。
“行,去看看。看看他们都卖些啥东西。”我说道。
这个时候,国家还是计划经济体制时期,在市场上卖些短缺产品,都是违法行为,不被国家所允许。但国家正处在政治和经济的转折点上,自然会出现一个这样市场。这样的一个市场就被人们称之为黑市,国家也不是很直接的去干预和管理这个市场。市场上卖啥的都有,我和徐利宝在市场上转悠着。大到录音机,小到电动剃须刀,电子手表,应有尽有。可谓槟榔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这些东西都是在南方倒腾来的,大都是从日本倒弄来的走私货。
“马超,你看咱们能干啥?不行咱也去一趟南方倒腾点货回来卖。”徐利宝说道。
“那咱哪来的本钱啊?”我说道。
“也是。没本钱,这些买卖咱就都干不了。”徐利宝显得很无奈的说道。
“你家,咱家都没多少钱。”我说道。
“去借,大家再凑凑,看看行不行。”徐利宝又有了好主意。
我和徐利宝去借了一圈,也没借到几个钱。去南方倒腾买卖的想法,也只能作罢。我们也就只能回到家,把徐利宝他们家那辆拉黄土的推车子好好修理了一下,来到火车站等活。一天下来,拉到了五趟活,挣了两块钱。我们两个人也挺高兴,因为这是我们长大后挣的第一次钱。
我们俩每天拼命的拉着车,一个月干下来,挣到了五十多块钱,足够买一台带有一个高音喇叭和一个低音喇叭的单卡日本三洋牌二手录音机了。我们俩都很高兴,马上来到黑市里,买到了一台我们梦寐以求了很久的录音机回来。
录音机买回来,我们院的要好的哥几个都来了。
我们一起兴奋的听着张帝和邓丽君的歌,又录下自己唱的歌。高义,他的父母都有俄罗斯血统。高义的外曾祖父和高义的祖母,都是俄罗斯人。他的父亲在五十年代,还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音乐学院留过学。父母都在本市的歌舞团工作,一个是音乐指挥,一个是歌唱演员。特殊时期时期,都被打成右派,不久前才被平反,但还一直未恢复工作。高义也继承了他们的音乐细胞,拉着一手好手风琴。我们一起唱着《莫斯科郊外的夜晚》、《共青团员之歌》、《喀秋莎》,还有《山楂树》和《白桦林》。我们兴奋极了。
下一步,再挣了钱,我们打算去买两把吉他。
买完录音机,兜里还剩下了几块钱。我和徐利宝决定,请我们院里的几个好哥们,还有柳燕,徐利红去吃一通。
“我和徐利宝,想请你们吃一顿,你们想吃啥?”我问着他们几个。
“我就想吃油条,喝豆浆。”夏蒙抢先说道。
“我也想吃油条,喝豆浆。”刘哲也说道。
“那好,咱们就去吃油条,喝豆浆。”徐利宝说道。
其实,我们兜里那几块钱也不够买啥的,也就只够几个人吃上几根油条,喝上几碗豆浆的。我们每人又凑了几斤粮票,来到一个我们从未走进去过的国营饭馆。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油条真好吃,豆浆也好喝。”夏蒙边吃边说着。
“等我有了钱,我就天天吃油条,喝豆浆。”刘哲说道。
“等我有了钱啊,我吃油条,喝豆浆,我是喝一碗,倒扔一碗。”夏蒙和刘哲对吹着。
“你瞧你们俩那点出息,有了钱就光吃油条,喝豆浆啊?夏蒙还喝一碗,到扔一碗。地主老财也没富的像你那样大方啊。”徐利宝说着夏蒙和刘哲。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这个人,你们看我哪像有钱的命啊?谁有钱我都不带有钱的,我妈找人给我算过,说我是过手财神的命。钱到我这,留不住,过去了。”夏蒙自贬的说道。
“我看你啊,也不带有钱的,就是个穷命相。”刘哲又找着机会了,开始向夏蒙发起攻击。
“我穷命相?你也比我强不了哪去。你瞧你那窄额头,扁脑袋,也不是个有钱的模样。”夏蒙反击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没休止的对掐着。
这样的年月,我们的满足感,还只限于吃几根油条和喝几碗豆浆而已。
刘哲、夏蒙看我和徐利宝挣了钱,也要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里。我们又找来了一辆手推车,一起到货场里去等活。一个月后,我们买了两把吉他。把剩下的钱分了,交到家里。我和徐利宝给柳燕、徐利红每人还买了一个镜子和一把梳子。送到她们手里的时候,她们都高兴极了。很快,我们都学会了弹吉他。一到了晚上,我们就都聚到街口那盏路灯下,边弹边唱。从《甜蜜蜜》到《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城故事》、《榕树下》、《又见炊烟》、《何日君再来》等,我们学会弹唱了大部分邓丽君的歌曲。柳燕,徐利红也经常来参加我们的演唱会,她们也都学会了这些歌。
这天晚上,我们又都聚在了一起,又开始弹唱开了。
我和柳燕谈恋爱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刘哲很是有些羡慕。
“马超,你和柳燕速度可够快的。我们这高中没毕业呢,你们俩就好上啦。是你先追柳燕,还是柳燕先追的你啊!快说说?”刘哲问道。
“我们没谁先后的,我们是同时吧。”
“还同时呢!是你先追的柳燕吧?”
“是我先追的又咋地啦?”
“没咋地,我就是想问问。”
“刘哲,人家马超和柳燕搞对象,与你刘哲有啥关系。你是警察啊还是学校的老师?我看你啊就是眼红啦。”夏蒙不爱听刘哲说的话了,在一旁帮上腔了。
“我眼红管你啥事啊!你不也是三鼻子眼出气——多出一股气吗。”夏蒙与刘哲又开始对掐上了。
柳燕刚到,没听到我们前面说的话。
人到的差不多了,我们又开始了演唱会。
先是我弹吉他,柳燕唱起了《甜蜜蜜》。而后,徐利红也随之唱起了《炊烟》。徐利红的声音很美,唱起歌来,也是很有点邓丽君的味道,我们也都很喜欢她唱的歌。接着高义拉起了手风琴,自拉自唱起《莫斯科郊外的夜晚》。别看高义平时不太爱说话,可拉起手风琴,他却特来精神。低沉的声音,唱起苏联歌曲来,却是味道十足。徐利宝不太喜欢唱歌,别人唱歌,他只管弹吉他伴奏。我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打发着毕业时的时光。
不久,部队开始招兵来了。我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一眼就被接兵的看好了。我们院的最要好的几个同学,徐利宝、刘哲、夏蒙还有高义,也都报了名。体检和政审这两关我们都很顺利的过了。我们哥几个,都一起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军装。
当兵,是我们院这帮孩子打小就有的梦想。尽管母亲不太同意我去当兵,但考虑到将来的工作,再加之我哥哥总是来信说让我到部队上锻炼锻炼,母亲也没多说什么。我们院里的哥几个,也都忠于实现了当兵的愿望。
走的这天,同学们都来送我们来了。
柳燕、徐利红,她们都哭了。
柳燕送给了我一支钢笔。这支笔是她爸爸在单位被评上劳动模范得到的奖品,很漂亮,还是一支金笔呢。
柳燕、徐利红她们俩是在没有当上兵的几个男同学的帮助下,翻过火车站的栅栏,进到火车站里来送我们的。
“马超,别忘了我,想着给我多写信。”我从未见过活泼的柳燕这么哭。
“放心吧,柳燕,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会给你写信的。”我紧握着柳燕的双手。
就在昨天晚上,我和柳燕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了大半夜的话。柳燕趴在我的怀里,是那么的动情。
“马超,我真舍不得你走。”
“我也不愿意和你分开,柳燕。”
“要是部队要女兵就好了,我就和你一起去当兵。”
“当兵很苦的,你会受不了的。”
“你们男生能受的,我就能受,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燕确确实实有一股子狠劲。就在上个月,我们一起去爬千山,把夏蒙和徐利红累的都不行了,柳燕却一直坚持了下来,没说半个累字。
“马超,你要是想我了,我就去部队看你去。在部队里你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最好能提干。好像你哥那样,穿上四个兜的军装。”
“我一定好好干,早一点儿提干。等到了部队,我给你也弄一套军装;你穿上军装,一定很漂亮。”
“行,我一定等你给我的军装。”
……
火车开动了。
我们当中,刘哲哭了,夏蒙哭了。我的泪深藏在眼眶里,挥手与她们告别。告别了柳燕、徐利红,告别母亲和妹妹,还有这座我们还从未离开过的城市,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了我们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