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和指导员都知道,李骥跟自己喜欢的人那是没有二话,但是以他的性格,要是听到整风以前那些从其他手枪队来的人说的那些话,他那20响直接就扫出去了。
他要是动手,别人也不可能忍着,一会功夫,整个手枪队就不存在了。
所以这个李骥是个火药桶,必须重点监视。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李骥的样子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李骥到手枪队的时候,也是蔫头搭脑的,跟以前整天有说有笑的样子完全不同。
队长和指导员都有点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这可一点不象李骥呀?
是李骥的伤没有好?
不可能,听说他后来就剩下肋骨没长好了,这对于这些长年打仗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个什么大伤。
而且让人有点奇怪的是,越是这样经常受伤的人,伤好得越快,李骥的恢复能力简直惊人,一点肋骨断了的小伤,能让他这样?
队长和指导员有点不敢想了,难道说,李骥在养伤的时候犯纪律了?
现在是整风期间,可千万别再捅这么大的娄子。
沈擒龙他们的新小队长姓关,他是一个不爱说话,但是很有内秀的人。
队长就派他去调查李骥在养伤期间在老乡的村子里边的事情。
关队长到了李骥养伤的村子,经过一番打听,发现李骥养伤的老乡家的房子是新修的,是在这一带少见的砖房,关队长心想,这家生活条件不错呀,看来手枪队把李骥安排到他们家是对了,能够很好地照顾李骥。
后来才知道,原来老乡家的房子让鬼子烧了,一直都不能修,这是最近才修上的。
关队长打听到,李骥在养伤期间,相当老实,老实得都不象是他,整天连门都不出,在看书写字。
关队长心想,看来李骥真是一个好同志,部队整风,他不能回部队,自己还学习文件哪!
关队长又向李骥养伤的那家老乡打听,那家老乡对李骥的印象好得不得了,让关队长有点纳闷的是,这种感觉似乎已经超越了对普通八路军战士的感情,好象有点过界了。
为什么呢?
不知道。
队长接到报告之后,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李骥这一手可是太反常了,但是,既然没捅娄子,那就好,整风任务很重,还是赶紧把部队的事情办好,眼看已经比其他部队拉下了很多进度了。
但是指导员仍然不放心,决定严密注意李骥的一切行动,以免他突然来一下大爆发,让大伙受不了。
其实李骥没精神折腾,是因为他也忙得要命,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是废寝忘食,攻,好几十本书呢,工作量小吗?
全都看完了,还做的阅读笔记。
这时部队发给手枪队买药的钱已经拨到了,因为前面是沈擒龙家里先垫付的,队长马上把钱交给了沈擒龙。
以指导员的意思,革命战士,既然参加了革命,就应该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党,不能再象普通老百姓那样保留自己的财产了。
沈擒龙心想,说是容易啊,**,是挺好的,按需分配,想啥拿啥,可是八路军在这边工作开展得越好,北平城里边日子越不好过,要啥没啥。
现在北平要粮食没粮食,要煤没有煤。要是没有我当年的外快,我父母能从黑市上买点粮食和煤,这个冬天都不知道怎么活过来。
不要钱,不要钱我爸妈就没命了。
这些钱又不能送到北平去交给沈擒龙的父母,沈擒龙就把钱交给了李骥,李骥就用这些钱帮他养伤的老乡家修了房子。
李骥回到手枪队,证明他和沈擒龙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他们的第一个基地已经成功建立了。
照顾李骥养伤的那个姑娘看着李骥整天看着那些书,就问李骥书上面写着什么。
李骥就把书上面的故事讲给她听。
这个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农村姑娘,第一次听到那么奇妙的故事,三山五岳的雄奇,江湖侠客的惊险,让她心神向往。
照顾李骥养伤的那个姑娘本来人就很好,这样一个多月下来,不但李骥和沈擒龙的基地有了着落,连李骥和她的**掌和情意绵绵刀也练成了。
沈擒龙本来是在等着手枪队有时间,不用有其他任务,这样他们就可以去打日出公馆。偷袭八路军司令部的情报,不就是日出公馆的特务搞的吗?”
沈擒龙问队长,手枪队为什么还不出发。
指导员说:“整风是一个政治任务,要先完成部队的整顿,然后才能讲其他问题。”
沈擒龙说:“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全都不动弹,让特务就这么收集咱们的情报啊?特务的情报极其准确,咱们一点措施都不采取,光在这儿开会,鬼子再偷袭上来怎么办?咱们得给高队长报仇啊!”
指导员现在也知道沈擒龙是一个好战士,但是他觉得沈擒龙的观念上还是有一点问题,就苦口婆心地劝沈擒龙说:“我的同志哥,革命可不是报私仇,要从革命的大局出发,要先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这么多同志,还没有足够的革命觉悟,怎么能打仗!”
沈擒龙有点要撞墙的感觉,这真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谁也不能走到别人的路上去。
队长还行,他也着急,一个是真的有政治任务,一个是队伍不整顿好了,确实不好带。
他对沈擒龙说:“小沈,你文化水平高,你也来给队上想个办法,要让大家都明白这些文件精神,早点统一思想。”
沈擒龙心想,文化水平高?
越是文化水平高大概越不管用,你越是整词,人家越听不懂,得赶紧想一个大伙都明白的说法,那怕是能混个大概也行。
沈擒龙说:“可能有办法,不过,就怕指导员又要抓我典型,我没完成政治任务,倒让指导员当资产阶级抓起来,我就完蛋了。”
队长说:“他那边我去说,只要你不太出圈,我就能帮你兜着。我早就发现,你有讲故事的才能,所以要讲这些没文化的战士都能听得懂,只能让你出马。你先在你们小队试试,如果能行,我让你在大会上发言。早点统一思想,早点打鬼子。”
沈擒龙找队长要了好多大白纸,回到自己的住处,模仿绣像小说的样子,一边画上小人,一边写上大字。
经过这么长时间开会、做报告,沈擒龙已经知道新补充上来的战士中间认字的比原来他们手枪队还少。
打仗就是把最好的拚上去,那些精华部分已经在战争中消耗光了,现在这些战士的素质要比原来的差得多。
为了让这些战士都明白,沈擒龙也不敢写太多的字,用太多复杂的名词,只在旁边写了几个字,这是必须知道的政治术语,必须得让战士背的。
这样象拉洋篇的似的画了好多章,按顺序摆好。
这时沈擒龙身边已经围了好多他们小队的战士,原来沈擒龙的那些战友知道他的来历,围在旁边一边看一边问,还帮着出主意,沈擒龙和他们商量着,把画和名词改了好多。
其他从别的部队来的战士觉得新奇,围着打听。
沈擒龙让他们别着急,自己先画着。
画好一段故事以后,沈擒龙让李骥帮忙。
李骥到过大城市,北平,沈阳,都到过,他看见过拉洋篇的,于是他在旁边配合,他在旁边一张一张地把画拉过来,沈擒龙就一边指着画,一边唱:
“往这里瞧来往这里看,
918东洋兵占了奉天哪……
卢沟桥,
又开了战,
鬼子兵要把中华民族全杀完……”
李骥在旁边直乐,觉得沈擒龙唱的还真有点味道。
于是李骥也跟着帮腔:
“翻过了这篇又是一篇呶!”
两个人最后又改了相声,有逗哏的,有捧哏的,东北人其实都爱耍贫嘴。
这样一个故事就说完了,这个说的是为什么要抗战,**才是抗日的领袖。
原来沈擒龙小队的战士都成了行家,命令后来的战士都老老实实地围着坐下,象以前听沈擒龙讲小说那样规规矩矩地听着。
大家有说有笑,听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就记住了一套名词,能跟着答腔了。
他们这边屋子又是唱又是笑,其他小队的人马上跑来看热闹,屋子里边挤得人山人海,大家说,这个比指导员说的那个有意思多了,这个大伙都能明白。
虽然还不会写,但是这些术语大家也能背了。
其实,真正说起来,沈擒龙对于这些术语的用途要比指导员理解得更深。
这倒不是因为他也在学校学过那么长时间的理论和文件,而是因为经过了锄奸部的深造,他对这些理论的深层内涵和字面上的意思有了月兑胎换骨般的深刻理解。
这就叫做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看来这是掌握人类一切知识的唯一真理。
沈擒龙的家距离天桥不远,对于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传播方式耳熟能详,所以他比讲官话的指导员的表达方式更接近这些来自社会下层的普通人,沈擒龙这么一唱,虽然没有达到政治上的严肃性,却更加有效。
到了后来,先来的已经能够给后来的人唱了,沈擒龙心想,还是找队长给看看,要是不行,赶紧打住,别让指导员又说破坏抗日宣传,给党的形象抹黑。
他刚要出门,却看见队长就在门外站着。
原来队长一直在等沈擒龙的消息,这次任务特别重,手枪队毛病特别多,是上级点了名的。所以队长非常着急。
上次沈擒龙让锄奸部抓走了,他是急忙去找以前的老上级,老同事,终于辗转找到了司令员肖克,肖克又紧急向上面求助,这才及时救下沈擒龙。
但是当时肖克就说过,他们手枪队也是有很多毛病的,自己要当心,不要留下一堆辫子让人家抓。
所以这次整风队长必须让手枪队有一个质的变化,让上级放心。
他知道沈擒龙点子多,在其他办法都不行的情况下,最后终于让沈擒龙上场了。
队长一直在盯着沈擒龙这边的情况,现在看到大家纷纷往沈擒龙的屋子里边跑,就知道沈擒龙有了办法,他赶紧在后面偷偷看着。
沈擒龙小声问:“这么干,行吗?”
队长连连说:“行,我觉得挺好!”
“会不会太不严肃了,不象政治教育?指导员要是问了怎么办?要不要偷偷进行?”
“不用,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红军也有文艺宣传队嘛!打竹板、唱山歌都有的嘛!”
沈擒龙对队长的保证不敢相信,因为指导员这个人实在是太特殊了。
队长马上跑到队部去,把指导员和副指导员都叫来,他们在门口偷偷看着,听着。
队长在向指导员解释,指导员看着队员们的反应,一边和队长交谈,一边点头。
沈擒龙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看着,看到指导员的表情和动作,沈擒龙觉得,指导员好象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
到了第二天,再开会的时候,指导员宣传,这次政治课由沈擒龙来给大家讲。
沈擒龙犹犹豫豫地上了讲台,回头看看队长,队长朝他点点头。
再回头看看,指导员也朝他点头。
沈擒龙只好把手里的那卷子纸打开,又给大家唱起来。
这一次沈擒龙他们小队的队员都跟着唱起来,场面极其壮观。
指导员也看出来了,这次是所有的队员都学会那套名词了。
指导员没生气,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这可是政治任务,手枪队的队员都是刺儿头,要把这些家伙的脑袋剃平,实在是个力气活。
指导员也早就恶心得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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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正在进行整风,城工部的曾科长来了。
曾科长带来了关于日出公馆的情报。
曾科长的部下其实就几个人,现在还不能开展大规模的情报收集工作,所以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弄到这些情报,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了。
曾科长介绍说,日出公馆是日军派到北平等等大城市之外的特务机关,他们的机头分布在根据地四周的几个县城里。
日军不仅利用这些组织中的特务、汉奸为其军事、经济活动搜集提供情报,而且还利用他们破坏**地下组织和抗日组织,搜捕、关押、审讯、迫害、屠杀抗日军民,乃至无辜平民百姓。
因为八路军这时对于情报工作重视不够,所以特务们屡屡得手,已经破获了相当一部分的**地下组织。
对于根据地内部的情报,特务们也掌握到了相当程度,比如上次就准确地为日军提供了司令部的情报,如果不是因为沈擒龙偶然发现了前来偷袭的鬼子,几乎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特务还常以“**的地下工作人员”、“通共”、“窝主”等诬陷的罪名殃及无辜的居民群众,随意捕抓。
对抓去的人,或灌辣椒水,拳脚交加,直至折磨致死,或将人绑在树上,让饥饿的狼狗撕咬、咬死,或者在冬天往人肚子里灌洗澡水,让人慢慢地冻死。
如果捕了女人,则先行奸污,后再用辣椒水灌死。
最让人发指的是,特务们在街上看到年轻貌美的女性,就会立刻以“通共”、“窝主”罪名,将这些女性抓进“日本公馆”,后又用辣椒水灌死,并诈索死者亲属“赎尸体钱”。
提供偷袭八路军司令部情报的刘三,就曾经看见一个19岁少女姿容俊俏,于是兽性大发,用“**地下工作人员”的罪名,把这个少女捕入“日出公馆”,奸污数日后,又用辣椒水灌死。
目击者说,该女被灌辣椒水时,只穿一件小褂、一条裤头,被灌死后,浑身就像血一样的红。
日伪特务草菅人命,作恶多端,他们的行为丧心病狂,手段歹毒,简直闻所未闻。
尽管曾科长他们只能弄到这些外围的情报,但是即使只有这些,也足以让人感到远比愤怒了。
指导员于是让曾科长再给在手枪队的全体会议上把这些特务的罪行向全体队员讲述一遍。特务的暴行果然激起了战士们的愤怒。
战士们的眼睛都气红了。
指导员带着大喊口号:“为死难的父老乡亲讨还血债!为烈士们报仇!”
整个会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喊声,这下大家有了奋斗的目标,思想得到了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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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侦察那个刘三的行动就由沈擒龙和李骥去执行。
虽然整风有了成果,但是事实上队长还是对沈擒龙比较有信心,这么重大的任务,还是交给可靠的人去执行才比较有保证。
几乎让沈擒龙和李骥一起执行任务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了,他们两个人一文一武,一智一勇,是对付任何危险复杂情况的绝配,连几个新来的队长也觉得放心。
但是,事情到了沈擒龙和李骥手里,他们就有点为难了。
因为他们以前执行任务都是冒用日出公馆的名义,可以骗过其他鬼子伪军,随意出入鬼子占据的地区。
但是这次是要去侦察日出公馆,人家自己的地方还会不认识来的人是不是自己人吗?
再用这个名义到人家的县城去,就是自己送上门让人家抓了。
沈擒龙一李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商量,还是一点办法。
两个人只好说起自己要弄的那些独门绝技,那些东西是李骥从武侠小说中间总结出来的,他到底从中间挑选了多少,到底那些是现在能用的,沈擒龙还不知道。
两个人边走边说,一会说起自己要用的技巧,一会又说起小说里边的侠客,把自己比喻成刺杀雍正的剑侠,自己也觉得好笑,连说带闹,慢慢靠近了县城。
这时的县城外面,还不象后来鬼子实行“囚笼政策”时期那么到处是巡逻的鬼子,两个人走在公路上,倒是很安全,就是没有一点能够解决问题的灵感。
路上的行人和附近下地干活的农民,看到沈擒龙和李骥两个人走过来,纷纷躲避,这时特务们已经开始成为老百姓眼里的活阎王。
沈擒龙和李骥互相看着了一下,正要说话,沈擒龙突然指着远处大喊:“看那个家伙!”
只见远处公路上烟尘滚滚,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
李骥说:“是一个鬼子!怎么办,要不要干他一下?”
沈擒龙看了一下说:“好象是个传令兵,管他跟进城有用没用,抓住个鬼子也是有奖,干他!”
两个人立刻左右分开,手里拎着匣子枪,站在公路正中。
那个送信的鬼子横行惯了,不管有没有中国老百姓在路上走路,只管直撞过去。
他狂奔到沈擒龙他们面前,却发现有两个特务模样的人象二虎把门似的把公路挡得严严实实。
那两个人眼里寒光四射,手里拎着大张开机头的20响,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已经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压力。
鬼子尽管对中国特务根本不怕,但是到了这两个人跟前,也是不由自主地勒住马,停下来。
战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几乎把鬼子兵从马上摔下来。
鬼子大怒,骂道:“该死的支那人,你们知道吗,要是耽误了军事行动,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