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元已经开始怀疑沈擒龙的身份,其实那天沈擒龙带着部队包围叶之元他们炮楼的过程确实有点诡异,让叶之元不能不疑心。
李骥也不再摆弄望远镜,他把望远镜放进装望远镜蝗盒子里,放在自己的手边,也冷笑着看着叶之元。
叶之元虽然在鬼子眼里是一员猛将,但是在沈擒龙和李骥面前,他却感到后背阵阵发凉,冷汗从头顶上“唰唰”地冒出来。
听到沈擒龙质问他,叶之元急忙陪着笑解释说:“我是说,那天,那天包围的那些人,实在是太象八路了。你们的戏演得真是太象了。”
沈擒龙一板一眼地说:“那些人就是八路军。”
叶之元更加害怕,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目露寒光,身上不知不觉之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气,显然不是善良之辈。
叶之元暗暗责备自己太冒失,在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是可能有讳莫如深的背景的,这本来就是一个犯忌讳的问题,自己却当着人家的面就这么问出来了。
他想,我也真是个傻子,管他什么人,人家能给我送来票子不就行了?
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沈擒龙又笑着说:“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那儿都有我们的人,我们跟什么人都要有交情,那天我们能调动八路军,今天我还能调动日本人。只要咱们能办事,找什么人不都行吗?”
叶之元悬起来的心这才放进肚子里,他佩服地说:“老弟,你真是手眼通天,手面宽,以后哥哥就跟着你发财啦!千万别嫌弃你这个没出息的哥哥呀!”
沈擒龙和李骥都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沈擒龙问:“那这个望远镜……”
叶之元急忙说:“放心,只要钱足够,保证能弄到货!”
“我们可是要两个呀!这一个望远镜,我们怎么跟人家交代?”
叶之元做出哭穷的样子说:“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贵了,我找的那边也是不敢出手,得见到金子人家才敢答应啊!”
沈擒龙正要说话,李骥抢上去说:“那好,金子我们可以拿给你,不过,这价钱你可不能漫天要价。你们的货从那儿来我们还不知道?你可别拿我们当傻瓜耍。你也知道,这年头,手里有钱,上那儿买不到货?你也明白,可是我们带着你发财。回去带个话,真是宁可要跑了,也别要少了。离开你们,有地方买货,你们可没地方卖去!”
沈擒龙心想,幸好带着来了,要不然得白让这些家伙赚去好多金子,虽然金子是抢来的,家里堆成了小山,可是那也是拿命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叶之元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沈擒龙心里一动,他和李骥交换了一个眼色,于是问道:“你干脆直说好了,东西到底是从那儿来的?你说出来,咱们把生意再做大一点,不是更好吗?”
叶之元苦笑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沈擒龙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你可好好想想,这一个望远镜就是5两黄金,你不想想,要是能卖10个8个的,那是几个5两黄金啊?”
叶之元眼睛一亮,马上又摇摇头:“你当望远镜是窝窝头哇,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可不是枪支子弹,说弄出来就能弄出来。再怎么要用,也得找个借口朝上面申请才行啊!”
沈擒龙心里一动,叶之元自己没发觉,他已经说出了他的望远镜的来源,至少是让沈擒龙有了一点线索。
于是沈擒龙说:“啊,原来老兄不方便。那就算了,反正我们只是想多做点生意。既然不行,那就算了,一个就一个。望远镜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个摆设,能不能用上还不一定呢!我们最近是经常下乡,到农民家里去探听消息。这个东西什么时候能出手也不一定。那,这次我们就把钱付了,以后这个生意就断了算了。”
李骥把一根金条扔到桌上,和沈擒龙一起站起身。
叶之元一看到这根金条,眼睛都变成金色的了。
这是一根5两的金条,通称小条。
叶之元看到沈擒龙他们扔出这样在这个时代非常少见的金条都毫不在乎,显然是真正的财大气粗的人,真是又羡慕又佩服。
这样的大财神爷他怎么肯放过,他急忙跑过去,把沈擒龙的胳膊拉住,连声说:“老弟,老弟,千万别生气,我也是有苦衷啊!”
沈擒龙一下子把日本战刀抽出半截,怒不可遏地说:“什么苦衷?你不过就是吃空额,多报损耗,还能有什么新鲜招术吗?什么没有地方弄到望远镜,你不过是把你自己的望远镜拿出来想骗我们的钱!你这个蠢货,我本来想要帮你多赚一大笔钱,你倒往外推!”
沈擒龙对于这种国难当头,自己手里握着武装,却只顾着发国难财的人非常厌恶,真想一刀砍了他。
叶之元这一下真的吓坏了。
他知道沈擒龙他们是有很深的日本特务背景的人,他们要找什么人合伙发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们要陷害什么人,那也是小菜一碟。
鬼子那么残暴,宰一个中国人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他们平时还要随意屠杀中国人,现在他们听了他们寄信宠信的特务的一句话,要杀一个伪军的军官不是太简单的事情了吗?
叶之元急忙赌咒发誓地向沈擒龙解释,自己绝对不是有意欺骗他。
叶之元说:“老弟,你真是误会我了。别的东西都还好说,这个望远镜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来的。这望远镜在日本人那边都是稀罕物,在咱们中国人这边就更不容易得了。这可不象枪支子弹,随便编个借口就能弄到。我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从团长那儿买到的。再要去弄来一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擒龙这才半信半疑地看看他,问道:“那你们团长又是从那儿弄到的?”
“那就不知道了,他……大概比我容易弄到,或者,他手里还有一些从别的地方弄来的存货。”
沈擒龙和李骥互相看看,回到桌子前面坐下。
沈擒龙问叶之元:“你不是说你是团长的亲信吗?你从他那儿买东西,还用费这么大劲?”
叶之元苦笑说:“这个,我不是才刚刚跟他混熟吗?很多事情,他还没告诉我。”
沈擒龙点点头,想了一下,把嘴凑到李骥耳边,小声问他:“你觉得这个路子怎么样?”
李骥也小声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都是这样。”
于是沈擒龙对叶之元说:“既然你们团长手里也有货,那他肯定也私下买卖军火喽?咱们干嘛不把他也拉进来,干点大的呢?”
叶之元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哎哟,老弟,你们两个真是做大事的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不过,我也不敢往这方面想啊!谁知道你们到底要做多大的生意啊!”
沈擒龙说:“其实呢,我们两个也不是没有路子。只是,你知道,这种生意不比其他,钱是容易赚,可是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就不那么好玩了。做这种生意,最重要的是两个字,可靠。对吧?”
叶之元连连点头:“对对对,真是太对了!老弟真是高人,真是一语道破天机。日本人生性多疑,他们自己要捞钱,又防着咱们中国人。这种生意,一个弄不好,就要掉脑袋,所以能找到可信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沈擒龙又说:“老兄是明白人,这个不用我们多说。这就是我们找你合作的理由。北平那么大,天津那么方便,我们为什么找到你这个穷乡僻壤来?不就是因为觉得你老兄可信嘛!所以,你老兄就不要那么不上路,咱们还是好好合作,结结实实地赚它一笔才是正理。”
叶之元连声称是。
沈擒龙又说:“枪支子弹,随便在那儿都能弄到,也卖不上什么价钱,弄那种东西,脑子就太一般了。我们两个,专门要弄那种占地方不大,又特别值钱的玩意儿。就象这望远镜,小东西才这么一点,可是却是几十支枪和子弹的钱,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嘛!”
叶之元现在对两个比他年轻足足一半,可是脑子却比他灵百倍的小老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擒龙又启发说:“所以呢,你最好把你们团长也介绍过来,那怕我们不见面,只是让你做中人也行,咱们弄一点真正金贵的玩意儿,做点上档次的生意。这样才是大家发财嘛!”
叶之元马上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老弟,我马上就去办这件事,我保证帮你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李骥插进来说道:“老兄,你替我们带个话,告诉你们团长,别那么黑,把价钱开低点,要是照他这样,那还有回头客上门呢?中国地方大啦!上那儿找不到能卖东西的人呢?他可是就遇到我们这一回!”
沈擒龙频频点头,这是用金子算帐啊!
不仔细点行吗?舌头一出溜,几两黄金就没啦!
叶之元这次不说有苦衷了,连声骂着他们团长太贪心,保证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替沈擒龙他们争取一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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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擒龙和李骥带着望远镜回去,每天都找机会学着使用这个高级玩意儿。
原来他们以为望远镜不就是能看得远一点,看得清楚一点吗?
没想到,原来望远镜上面不是清清楚楚的镜片,右边镜筒上面有一些做好的刻度,非常挡眼睛,看着反而不如没有清楚了。
沈擒龙听叶之元说过那些刻度是算距离用的,所以那个东西应当是非常有用的。
可是,具体怎么用那些刻度计算,沈擒龙和李骥都不会。
他们两个正在琢磨这个东西到底怎么用,找机会实验,队长来了。
原来是给敌工部的曾科长到燕京大学去取情报的时间到了。
沈擒龙和李骥坐着大车到北平去,一路上自然仍然不住地练习使用望远镜。
快到北平的时候,沈擒龙和李骥把他们的望远镜放在他们的一个秘密基地里边,空手到北平去。
两个人感到自己有了“财产”,确实比完全依靠穷土八路方便得多。
他们两个先到燕京大学去看了一遍新闻,觉得这次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沈擒龙说:“咱们两个进城去呗?看看有没有教用望远镜的书。咱们这么瞎琢磨不是办法呀!”
李骥笑了:“真是个念书人,不管什么事都想着找书看。有教用望远镜的书吗?”
“看看呗?万一有呢?这个玩意儿又不是鬼子发明的,他们也是跟别人学的,说不定有成型的科学,有专门的介绍呢?”
李骥有点头晕,这就是他和沈擒龙之间的根本差异了,李骥始终没有养成专业学习的习惯,他的思维方式和沈擒龙有根本的不同。
两个人仍然走自己的老关系进城,到了书店最多的地方,这种地方沈擒龙就是行家了。
可是,这种书比较专业,应当是逃学方面的科学,一时没有明确的书籍可以查找。
沈擒龙挨家打听,自己翻看书籍,李骥只能在旁边看着。
连走了几家书店,都没有发现合适的书,他们正在找下一家书店,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行人一阵大乱,不断有行人从远处跑来。
沈擒龙和李骥有点惊讶,迅速闪到路边,先观察情况再说。
他们一看过来的人群,不由得心中一惊。
沈擒龙看到人群中夹杂着的两个人他全都认识,一个人是北京的抗团团长李振英,而另外一个,竟然是沈擒龙的同学常更生!
这两个人面色仓惶,在行人中匆匆跑过,在经过沈擒龙面前的时候,他们一眼看到了沈擒龙和他身边的李骥,两个人都是一惊,正要停下说话,远处又是一阵枪声,同时传来了喊叫声:
“抓住他们,别让凶手跑了!”
这两个人急忙扭头,脚步不停,匆匆跑过去了。
他们刚刚过去,已经可以看见拎着手枪的特务,穿着黄军服的日本宪兵喊叫着追赶过来。
沈擒龙明白了,怪不得这次去接收情报没有遇到常更生,原来他跑出来惹祸了!
北京的抗团团长李振英考进了燕京大学,他们专门在中学生、大学生里边发展成员,肯定是李振英在燕京大学发展团员,常更生就参加了他们的组织。
沈擒龙急得跺脚,常更生啊常更生,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是干什么的吗?
你可是为延安准备战略情报的人,这是关系到整个八路军的命运的重大任务,你怎么能跟着去参加这么危险的工作呢!
这时特务和日本宪兵已经追到了常更生他们身后,常更生他们两个急忙回头开枪,两个人用的都是美国左轮手枪,威力不错,可是子弹太少,双方对射一阵,常更生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子弹,被包围起来了。
李骥直咧嘴,急忙问沈擒龙:“这两个棒槌,这不是找死吗?两个都是认识的?”
“那当然了,那个是常更生,燕京大学那个帮着弄重要情报的,你不是见过几次了?”
“救不救?”
沈擒龙一脸苦相地说:“打吧!虽然咱们办的是大事,可是也不能让常更生出事啊!他也是这个任务,他要是出了事,那不得乱套啊?”
可是,就这么在北平开战,就把沈擒龙长期经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秘线毁于一旦了。
更不要说要连累他的父母了。
沈擒龙心痛无比,但是此刻连性命都要豁出去,还能想那么多吗?
沈擒龙正要掏枪,李骥突然一把拉住他,把他推到路边,脸对着墙。
沈擒龙正要发问,李骥已经从口袋里边掏出了一块黑布,把脸严严实实地围上了。
沈擒龙恍然大悟,极其佩服李骥的急智。
他也急忙在口袋里边翻了一下,从裤子口袋里边掏出了自己的手绢。
那个时代的男子的手绢足有一平方米大,叠几折把脸挡上是绰绰有余了。
折叠之后,手绢完全不透明了,可以把人的相貌彻底遮挡起来了。
这时他们两个没有看到那边的动静,但是却清楚地听到特务的叫骂声,鬼子的踢打声,李振英和常更生大声的抗议声。
沈擒龙拉住李骥,没有回头,他们都知道,就这么一会,这两位勇士已经被捕了。
可怜的抗日杀奸团哪,可怜的热血青年们啊,连基本的训练都不够,就这么让人家推出来当炮灰了。
沈擒龙和李骥就这么古怪地面壁而立,听着特务和鬼子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周围的老百姓早就跑得远远的,不敢靠近鬼子身边。
听着叫骂声渐渐远去,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沈擒龙和李骥迅速转身,在鬼子身后跟踪而去。
鬼子们对这些多次行刺重要汉奸,把他们折磨得心神不安的抗日杀奸团成员恨之入骨,边押着李振英和常更生向前走边打骂他们。
李振英和常更生则大声抗议,不断高呼抗日口号。
沈擒龙和李骥举枪对准了鬼子的后心。
这一次,沈擒龙和李骥要大战日寇,把北平城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