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首都给我的繁荣印象不同,越往西部,越深入村庄,给我的感觉越是不好。
西部是典型的沙漠性气候,昼夜温差很大。阳光下的温度,半分钟就足够把你烤的面红耳赤,而躲在阴凉下面,则十分凉快。晚上睡觉还要盖着被子,鼻子嘴巴却干的难受,睡前把地上泼半盆水,呼吸才会湿润些,早上醒来,地上的水已经蒸发的找不见踪迹。若是捞起还滴水的衣服晾在屋内,一宿就能干透。路上也很少有一片碧绿的植物,这边大都是些根系发达的矮小灌木,满帘的树枝枯草,偶见几处本地的红花盛开,也不禁感叹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总之干燥无处不在!
这天在义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然来了一位安哥拉的矿工。我一诊断,肺癌加上肝脏衰竭,我没有治疗的办法,只能让他另请高明。
看着他蹒跚的步子,我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毕竟人力有时尽啊!旁边的驻博茨瓦纳的使馆工作人员向我解释了一些事情,让我更加难以释怀。他说道:“与博茨瓦纳和南非不同,安哥拉的钻石处在冲积层,也就是说钻石矿已从土壤中冲出,散落在地表。因此这种钻矿不适于用重机械挖掘,更适于人工用铁锹和筛子寻找。现如今,全世界共有100多万人靠人工挖钻过活,单安哥拉就有几万人。他们往往要工作几个月,才能发现一块里面可能包着钻石的矿石。长期弯腰翻找让他们背部受损,只能通过吸食大麻和饮用廉价酒来缓解病痛。”
他又说道:“殷医生,你知道血钻吗?”
我摇摇头,示意没有听说过。他这才沉重地说道:“血钻又叫“滴血钻石”,它并不是用来形容钻石有多精致、颜色有多么鲜艳,而是用来形容钻石的血腥!它是指开采在战争区域并销往市场的钻石,虽然国际社会竭力遏制资助战乱的钻石交易,甚至实行了“金伯利进程证书计划”,但是却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见我还是疑惑,他只得详细解释道:““金伯利进程毛坯钻石国际证书制度”规定,出口国必须为出口的毛坯和半成品钻石签发官方证明,进口国政府在验明出口国官方证书无误后,方可准予进口。”
我问道:“这样难道还不能遏制吗?”
他摇头叹道:““金伯利进程”其实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即忽略了产矿国政府侵犯人权的现象。这个制度切断了**武装的生命线,但同时赋予了**政府剥削人民的合法性啊。而且“金伯利进程”只是个志愿性组织,没有强制执行成员国履行人权义务的能力,既没有军队,也没有警力。”
我大约明白了什么,只能长叹一口气。
这三个月大家都黑了许多,也瘦了一圈,尤其是李教授等几个年纪颇大的人,但总算时间将满,可以回去韩国了。
临走前,我们医疗团和使馆工作人员一起受到了博茨瓦纳总统莫哈埃先生的召见。先是总统先生的例行讲话,说是感谢我们这么些天的努力,感谢国际社会对博茨瓦纳的援助,感谢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之类毫无营养的话;然后是韩国驻博茨瓦纳的大使讲话,说什么韩博两国的关系渊源深厚,博茨瓦纳在总统先生的领导下蒸蒸日上,还希望两国的政府包括民众以后会有更深入的交流;最后是医疗队的代表讲话,李教授本来想找我去讲话,可是被我回绝了,我并不想涉足哪怕一丁点儿关于政治的事情。
会见之后就是欢送晚宴。宴会大厅很是奢华,餐桌上的食物、酒水也很是丰富,不光有博茨瓦纳的特产之类,还有从南非来的一些世界各地的珍馐。看着政客们虚与委蛇,各自鼓吹又说着不着边际的暗话,奢华的大厅和餐桌上的美食,我突然没有的食欲,眼前的场景和三月以来的民间见闻当真是天上地下,云泥有别啊!我甚至有一种奇妙的想法,难道我三月的经历都是梦吗?
我没有食欲,自顾自地低着头琢磨着事情。这时候坐在身边的李教授推了我一下,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总统先生敬酒。看着他慈眉善目,一副担当着苍生福祉的巍巍气势,我忽然发现自己没了语言,勉强地端起酒杯碰了碰嘴唇,说了两句感谢之类的屁话,感到想做一个有良心的人是多么的累!
好不容易煎熬到了宴会结束,我们依旧住进太阳酒店。组织上特地给我们安排了5天时间以供我们感受一下风土人情。我们相约去在距离哈博罗内大约15公里的莫科洛迪自然保护区,保护区的教育主任特贝勒洛·谢科向我们做着介绍:“这个自然保护区成立于1994年,占地30平方公里。教育中心是其中一个组成部分。当然,到这里来的孩子也好、大人也好并不只是听课,更重要的是亲身感受大自然。当地土生的所有动物我们几乎都有。我们有大象、有长颈鹿、有各种羚羊、有斑马、有角马。要什么有什么,除了野牛和狮子,这主要是因为安全考虑,因为我们要带着人步行到处去看。”
说着带着我们去动物疗养所,里面住的都是被附近村民发现的受伤的动物,有兽医义务为它们提供治疗,待伤养好了以后再把它们放回自然。正在这时,传来一阵奇怪的“叽叽”声,还有鸟被惊飞的叫声和翅膀的扑腾声。他见我们面露讶色,笑着向我们解释:“虽然这是一个动物疗养所,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太平。刚才是两只猴子在制造声音,把小鸟、把几只鸟给吓跑了。”
又引着我们去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指着一只一刻也不安分在笼子里到处乱串的猴子介绍道:“这只猴子是附近的一个居民送来的。它跑到人家的地里去偷东西吃,结果被周围的孩子发现,遭到痛打,送到我们这里来时伤势很严重。不过现在它已经痊愈了,但我们暂时还不能把它单独放出去,因为猴子是群居动物,如果把它单独放出去,它会被其它猴子杀死的。”
正在我们“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到处张望时,有几个美国的学生向我们打招呼,领头的一位叫莱提西亚·赫尔,他问道:“你们是日本人、韩国人还是中国人?”
有几个医生同时说道:“我们是韩国人。”我则是观察着他们一行人,说道:“我是中国人!”他对中国好像很有兴趣了解,就和我攀谈起来:“中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我真想有朝一日能亲眼去看一下,长城、故宫还有中国的美食。”
我笑了笑,邀请道:“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会有机会去的。”见他们人人都拿着笔和本子,我不禁问道:“你们来博茨瓦纳是干什么?”
他举着手里的本子摇了摇,说道:“我们是学生,来博茨瓦纳为了学习环境保护。我们对博茨瓦纳及其环境非常感兴趣。在这个教育中心,我们了解到了一些有关当地文化与环境的信息,在自然保护区我们能够步行和乘车游览,看到了斑马、长颈鹿和犀牛,哦,你不知道,真的是太棒了!”
他回问道:“你们呢?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正观察着一只笼子里的角马,这种动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听到他的问题,才回道:“我们都是医生,来这里是做医疗援助的。”
他登时有些肃然起敬,看向我们的目光也有所不同,又询问起我们这么些天的医疗见闻,我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不多久到了一条岔道,他邀请我有机会去美国看看,我也是礼尚往来地邀请他来中国做客。
莫科洛迪自然保护区的收入主要靠游客,以及利用他们的旅馆与自然环境,寓开会于旅游的商业机构。旅游活动的收入,资助他们的教育活动以及维持这个自然保护区的经费。除了成立初期,获得过联合国全球环境基金五万美元的小额贷款资助外,自然保护区在成立后的第四年就开始收支平衡,再无需资助。仅2004年一年就有一万三千名孩子来过这个中心接受环境教育。中心还开办了教师培训班、野生导游培训班,甚至还为周围的国家提供训练课程。
在教育中心内用过便餐之后,谢科先生又带我们去和濒危的白犀牛近距离接触。他指着一头体大威武的白犀介绍道:“白犀牛形态奇特,是体形最大的犀牛,也是仅次于象和河马的第三大陆生脊椎动物,堪称“犀牛之王”。目前野生白犀牛仅生长于乌干达和向北的尼罗河上游,仅存约4000只。”
我仔细观察着它,它正在笼子里埋头吃草。它的鼻梁上,长着两只奇特的角,前角长而向后弯,我估模着约有1米,后角要短很多,也就50厘米左右。白犀牛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在杭州野生动物里也有2公3雌共5只白犀牛,是2001年夏天从南非运来的,但都不如眼前这头个体大。我仔细地盯着它的犀角,脑中却想着它的药用价值:“强心、清热、解毒、止血”。正在吃草的它好像预感到什么,对着我站的方向顶了顶角,我摇摇头,把脑子里的奇怪想法甩出去。
保护区内还生活着300多种鸟类。我甚至有幸亲眼目睹了皇冠鹤这种“鹤中之王”,皇冠鹤美丽端庄的体态,喜歌善舞的天性,忠于爱情的品格,长寿知往的阅历,深受非洲人民喜爱和崇敬。千百年来,非洲的人民编织了大量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赞美皇冠鹤。一则故事说,一只皇冠鹤惨遭捕杀,无数同类飞来泣别、送葬,感天动地。捕杀者见状,悔愧终生。另一则故事说,有人偷吃了一只鹤蛋,天神发现后告诉鹤群。于是,千万只皇冠鹤一齐飞来,将偷食者团团围困,啄瞎其双目,使他永远见不到光明。在乌干达,它更被奉为国鸟,占据国徽的一角,鹄立于国旗的中央,成为国家和民族尊严的象征。
天色将晚,我们走出保护区回道住宿的地方,犹自感叹着今天的见闻,当真是不虚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