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敦的助理有着一张娇俏的脸,而从她和吴敦之间无忌的亲昵动作来看,这个助理啊怕是不仅仅是“助理”这么简单。
助理开车,吴敦坐在副驾驶,我和雯姐则坐在车后座。
许是听我和吴敦两人的谈话有些无聊,雯姐有些昏昏欲睡,而这位助理则是趁等红灯的时间取了张唱片了听起来。
渐渐地我们也没了谈兴,沉默了下来,这时歌声入耳,我颇有些惊奇,问道:“这是谁唱的?怎么有股子孙燕姿的味道?”
吴敦一笑:“允瑄,你猜。”
我颇有些挠头,华语乐坛女歌手这么多,没点提示让我怎么猜?雯姐却是解围道:“干爹你真是的!这不是难为人吗?允瑄,这是萧淑慎的歌。”
“哦?她还会唱歌?”我有些惊奇。
助理为我解惑道:“允瑄,这个萧淑慎啊是演而优则“唱”,是新加坡知名音乐人李偲菘和李伟菘兄弟收的学生。后被滚石唱片公司看中,成为孙燕姿的同门师妹,这张唱片就是那时候出的。”
我微微颌首,置之一笑,合着走哪儿都绕不开她了?又对吴敦道:“那干爹,您在这边说得上话,就烦您稍微费点心,关照一下她?”
吴敦莞尔:“允瑄,雯雯在这里,你就不怕她吃醋跟你闹?”
“刚才我是有些吃醋的,但是一看她现在那张脸,一点竞争力都没有,还有什么好置气的?”雯姐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还是揪住我的耳朵,一边淑女笑,一边来回地使着劲儿。
我只得苦笑……
再次见到陈启礼,我登时被吓了一跳,虽然我不通相术,但也知道“命门口汞井窀乌,两目直视无转侧”是将死之相。
见我陡然变得凝重的脸色,吴敦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允瑄,怎么了?”
陈先生却是摆摆手,看了我一眼,微笑招呼道:“殷医生,你好啊?有段日子没见了吧?”又打量了雯姐一眼,“嗯,不错,贾丫头倒是越发明艳照人了。”
我和雯姐忙向他问好:“陈先生,您好!”
“叫陈伯伯就成了。”陈先生又对吴敦说道:“你也稍安勿躁,么么马上过来,等他来了再说。”
引我们到凉亭,又邀请我们落座,陈先生仍旧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一边用热水洗着茶具,一边嘴里低吟:“风风雨雨原是甘露,点点滴滴岂放心头。”又看了焦躁不安的吴敦一眼:“阿敦啊,你修心还到家啊,一点都沉不住气!”不待吴敦说话,又对凉亭下的台阶招呼道:“么么来了?快上来,快上来。”
“么么”何许人也?真名黄少岑,95年的时候由时任帮主的陈先生公开亲自钦点由他担任第二任帮主,更由报章媒体加以报道,也是竹联帮首位公开披露的帮主,当时在江湖上造成了大轰动。他身子有些发福,拄着拐,拒绝了手下地搀扶,蹒跚走上台阶,鞠躬向陈先生招呼了一声:“大哥,我来了。”又冲吴敦点头致意。
“来了就好啊,来了就好。”陈先生一指另一侧的座位,“坐下说话吧?”又对身边的手下说道:“让弟兄们都回避吧。”
陈先生加好茶叶,把茶叶盒盖上,递到我面前,笑道:“殷医生,这茶产自冻顶山,听闻你喜欢喝茶,就送给你尝尝鲜?”
我忙双手接过来,口称:“那就谢谢陈伯伯了!”
陈先生不语,自顾自地泡着茶。斟茶是很讲究功夫的,而陈先生的斟茶功夫无疑可以用“高妙”二字来形容。只见陈先生用一个手指按住茶壶盖,将壶翻转九十度,壶嘴直冲下,迅速绕着已经排成一圈的茶杯斟下去,这是“关公巡城”,每一个杯子都要巡到;最后的几滴最是甘美,也是每一个杯子都必须点到,叫“韩信点兵”,这样斟出的茶,每一杯色泽才浓淡均匀,味道才不相上下。
陈先生似是自言自语:“据说啊我们台湾的冻顶乌龙茶是一位叫林凤池的人从福建武夷山把茶苗带到台湾种植而发展起来的。林凤池祖籍福建,有一年啊,他听说福建要举行科举考试,心想去参加,可是家穷没路费,乡亲们纷纷解囊。临行时,乡亲们对他说:你到了福建,可要向咱祖家的乡亲们问好呀,说咱们台湾乡亲十分怀念他们。后来林凤池考中了举人,几年后,决定要回台湾探亲,顺便带了36棵乌龙茶苗回台湾,种在了南投鹿谷乡的冻顶山上。经过精心培育繁殖,建成了一片茶园,所采制之茶清香可口。后来林凤池奉旨晋京,他把这种茶献给了道光皇帝,皇帝饮后称赞好茶。因这茶是台湾冻顶山采制的,就叫作冻顶茶。”陈先生又看了我一眼,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你到了福建,可要向咱祖家的乡亲们问好呀,说咱们台湾乡亲十分怀念他们。”
我皱了皱眉,虽然我对陈先生无比敬重,但这些事情委实是我不想掺和的,当下有些犹豫:“陈先生,这怕是……”
不待我说完,陈先生摆摆手,示意我先听他说。只听他淡淡问道:“么么,最近帮里的形势不大好吧?”见黄少岑张嘴欲隐瞒,陈先生看了他一眼,“我虽然耳聋眼花了,可是心里不糊涂!”
黄少岑无奈,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
“当初的那帮小崽子啊,现在成气候了,不但不想着吃果子拜树头,反而还专门来找麻烦。”陈先生嗤笑,“黑帮是政治的夜壶啊!”又看向我,“允瑄,老头子就托大喊你允瑄,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临死之前想请你帮个忙?”
吴敦忙插嘴道:“大哥,看您这话说的!什么叫“没几天活头”、“临死之前”啊?我看您身体好好的,活到百岁都不成问题。”
陈先生淡淡一笑:“我去年就被查出了胰腺癌。”
“不是有允瑄吗?”吴敦看向我,“是不是允瑄?”
我微微摇头,颇有些遗憾:“太晚了……”
吴敦的脸色顿时凝固,又看到黄少岑沉默地一言不发,怒火蹭得上来了:“黄少岑,这事情你知道的吧?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黄少岑支吾不回答。
“阿敦!”陈先生声音冷厉,“把你的脾气收一收,他现在是帮主!”
吴敦心有不甘:“可是……”
“是我让他不要张扬的。”陈先生语气恢复平淡,又看向我:“允瑄?”
我忙应承道:“您说,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
“很简单,把你的名字挂在总堂做个客卿长老,怎么样?”见我欲推辞,陈先生看了一眼雯姐,又盯着我的眼睛,轻声道:“雯雯、刘若英,现在天道盟的势力很大啊……”
我无法,只得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知道为什么我被查出胰腺癌的时候不找你吗?是信不过你?”陈先生反问,片刻之后又摇头,“因为我相信你能把我治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找你!”
吴敦语气急迫:“这又是为什么?”
“敦哥,你想得太简单了!”黄少岑摇了摇头,解释道:“大哥在我们竹联帮是什么地位?殷医生一旦把大哥治好了,全体帮众的反应会是什么样?这个天大的人情拿什么去还?”
吴敦默然;陈先生看着远处的山,又看着冉冉升起、将要中天的太阳,半晌不言语;黄少岑则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低着头。
“至于为什么是你……”陈先生回过神,淡笑道:“因为你重感情,又有背景,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好拿捏,就这么简单!”
我终于还是吃了性格的亏,苦笑道:“有背景的人不少吧?”
陈先生合什一礼,眯眼笑道:“惟觉大师指点我的,允瑄,你还要装糊涂吗?”
我闻言,心里不禁暗怪这个老和尚不靠谱。
陈先生又道:“当然,仅仅只是挂个名而已,不到帮会真有危机,我们是不会把你的名字抬出来的。允瑄,怎么样?你答应吗?”
“我能说不吗?”我模了模鼻子,陈先生这半是请求半是威胁的,哪里还由得我不点头?
见我应承下来,陈先生又是一笑,对黄少岑道:“愚者的蠢言蠢行,的确不堪以忍受;不过,立志做“人上人”的人,我奉劝你必须包容他们,与他们结伴,他们就会是你肥沃的土壤。天道盟做大已经是大势所趋了,四海帮显然也明白了,既然他们首先向我们示好了,就暂且放下成见和他们联合起来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大哥,我知道了!”黄少岑点头应道。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罗福助对人“讲忠讲恕,讲情讲义”,总有一天也会变成政治斗争和角力的牺牲品。”陈先生嗤笑,又道:“至于后俊,就不要让他重蹈我的覆辙了,爱干嘛干嘛,只要不涉黑就好。”
看到吴敦、黄少岑尽皆颌首,陈先生又看了沉默的雯姐一眼,歉然道:“雯雯,伯伯对不起你啊!”
雯姐摇摇头,不语……
陈先生端起茶杯送客:“好了,就说到这儿,你们走吧,老头子我就不送了。”
我们告辞离开……